那蓬火差些把普玄的頭發眉毛燒著,嚇得他往後一仰一坐在地上,就是方仲自己也是驚駭不已,真氣一瀉,火頭立時消去。
普玄結結巴巴的指著方仲道︰「你……你怎麼會掌心火?為何不告訴我?」方仲道︰「我很早就會,卻不曾放過這麼大的火,倒嚇我一跳。」眼中疑惑,自己都不知怎麼會有這麼大的火。普玄點頭道︰「好的很,好的很。」把懷里的符紙掏出幾張來,對方仲道︰「你把符紙烤一烤,記得火頭小些,不用那麼大。」把符紙遞給方仲,細細觀察他怎麼運氣點的火。
那邊廂的火光忽起,也驚動了打斗的二人。離夫人借火光一瞬的閃亮,已看到暗處還有二人,雖來不及看清面目,當也知是道人一伙,心道自己殺害侍婢的事萬不能傳出,這三人哪一個都不能留!
侍婢一環飛起,人隨環走,壯大身軀隨著玉環急速靠來,兩手開合,欲抱離夫人。離夫人金針月兌手,一道金光射她面門,噗的一聲,卻扎在侍婢攔截的粗手上。針嵌肉里,離夫人以手相招,竟不飛出。
侍婢一把拔出金針,喝道︰「你的御物之術差的遠了,如今針也失去,拿什麼殺我!」面孔扭曲,抓著金針刺來。
離夫人極速後退,冷冷道︰「我這針上有毒,你撐得幾時!」侍婢一呆,罵道︰「你騙我,金針渡劫不知救過幾人,豈能有毒?」依然冒死沖來,才剛舉步,忽覺背上一陣麻癢,一股螞蟻噬心之感順著背脊迅速上升,轉眼即到心窩!侍婢驀然變色!
離夫人冷笑一聲道︰「假針自然有毒了!」後退途中猛然揚手,一片金光在袖中一閃即沒,笑道︰「這才是真正的金針渡劫!」
侍婢已然手足不穩,搖搖晃晃的道︰「你……用毒針殺我,終究會被妙夫人所覺,也好不到哪去。」再也堅持不住,玉環「當!」的一聲,掉落在地。
離夫人止步,慢慢舉起手中小刀,淡淡道︰「是這把有毒的短刀殺你,而這刀,卻是道士的!」突然前沖,一刀刺來。
侍婢手足僵硬,根本不能躲閃,眼看著這一刀一下扎在手上!刀扎的位置,就是針眼!
離夫人笑道︰「這樣還有何人知道你死于毒針之手!」手中不停,轉勁一剜,方始把刀拔出。刀起處已是血肉模糊!
侍婢慘叫道︰「你這背主欺心的賤人,總有一日……呃……呃!」聲音忽止,離夫人慢慢把刀從她脖下抽出!侍婢鮮血噴出,怒睜雙目,絕氣而倒!離夫人毫不猶豫,又舉刀朝侍婢尸體的後背連扎數刀!刀刀見血,刀刀帶肉,再不能分出那是針眼那是刀傷。
離夫人收了那支毒針,仰頭一陣尖笑!笑聲淒涼悲切,宛如哭聲!離夫人笑罷,霍然轉身,朝玉石暗處走來。
暗處,藍光又起,轟的一聲,方仲手中的符紙哪里經得起燒烤,轉眼為真火焚化,呼!符發呈現,把方仲遁入無形!黑暗處只留下普玄和離金玉二人看的目瞪口呆!
普玄一劃拉空處,驚道︰「我的爺!怎麼濕符也燒得著!?完了,你倒跑了,我道爺卻死了!」跺腳懊悔不及。
猛地眼前金光閃動,肩膀一疼,普玄急看傷處,竟被人插了一支金針,左手頓時被什麼東西所制,再不能舉動靈活。普玄大驚之下起身叫道︰「哎喲!衣裳沒穿好!我穿好了與你動手!」把上身撕一塊衣襟,朝亮處的離夫人丟來。
離夫人一撩手,撥過拋來衣襟,手中閃亮,又起一針。
暗處普玄痛呼一聲,又道︰「慘!褲子都掉了,你別過來,貧道禮教之嚴守了八十年,決不毀于你手!」一邊說,一邊拿一張濕符紙用嘴吹氣,最好能說的那夫人止步不前,把符紙吹干了再點火跑路。普玄見一旁離金玉冷了臉不聞不問,急道︰「小姐,那凶婆娘要殺你我滅口,快幫我把符紙吹干了,你我逃命要緊!」不料離金玉冷冷道︰「那凶婆娘是我母親!」普玄一怔,有些不明的道︰「你母親!?」隨即恍然喜道︰「太好了,你與她求求情放過了我,今日之事我不說便是。」離金玉看著普玄,冷冷道︰「你說我母親好不好?」普玄又是一怔。
離夫人見暗處之人還不現身,冷笑道︰「你就算是赤條條一絲不掛,也休想逃出命去!」等了片刻,見無應聲,怒道︰「我把你百針攢射,也好讓人見得是本夫人廢了一番心血,才殺了道人為奴婢報仇。」言罷,把手一招暗處,兩道金光一閃,從普玄身上拔出,在空中一個轉折,又刺了下來!
那兩針一離普玄肢體,普玄手腳立時靈活,見二針又來,急忙滾出暗處。離夫人一聲冷笑,手中又起一針,奔普玄頭頂扎落!
忽然一聲嬌語︰「娘!」
離夫人一呆,借著燈籠微光一看,在暗處一條嬌小身影慢慢走出。
「是你!?」離夫人眼神閃動,一手持了金針不再扎落。
普玄危急之中撿得姓名,不停喘氣。
離金玉冷冷道︰「是我!」
離夫人森然道︰「你看到了什麼?」
離金玉冷冷道︰「看到母親大發神威,教訓一個不知高低的婢女!」
離夫人忽然巴掌掄起,狠狠打了離金玉一個嘴巴,低聲罵道︰「胡說!分明是這婢女為保娘的清白,與惡道相斗而死,為娘為她報仇,殺了道人!」
離金玉一個踉蹌,嘴角滲出著一絲鮮血,慢慢的道︰「娘說是就是了!自小到大,還不是母親說怎樣就怎樣!」
離夫人怒道︰「我生你養你,難道不該听我話麼?」
離金玉冷冷道︰「娘對孩兒有求必應,有吃,有喝,有穿,有用,自然要听你的話了。」
離夫人道︰「那你羅嗦什麼!」眼看普玄,又要動手。
離金玉突然上前,一把抱住離夫人,在她懷中落淚道︰「可是娘,孩兒不要這些吃的用的,我好怕,我好寂寞,我情願餓了肚子陪著你,我們說說話兒,孩兒就開心的很了。」
離夫人一愣,眼神轉柔,輕輕舉手欲攏女兒秀發,離金玉眼望母親,眼中滿是期待……。眼神,這一刻無比溫柔!
可是,那溫柔眼神中似乎有著血色、有著驚恐,有著殺戮!離夫人突然像見了鬼似的一把推開離金玉,轉頭不敢再看,口內吃吃的道︰「有那麼多人陪你,有什麼好怕,有什麼寂寞了!你走開,你走開!」
離金玉本來淒切盼望的眼神迅速變冷,冷的那雙深邃的目中閃閃發光——寒光!「母親!?母親!?」離金玉心中不停的想像著這個詞,這個詞美好而又陌生!
呼!一條人影突然又出現在玉石邊上。那人影道︰「有趣!有趣!我又回來了!」正是方仲!
普玄見之大喜道︰「好孩兒,快來救我!」急忙向方仲跑去,手伸懷中,模出符來,心道這回無論如何都要抓著方仲一起逃跑。
離夫人見之喝道︰「哪里跑!」縱身就追,離金玉一把抓住離夫人衣裙,哀求道︰「是女兒帶他們來的,你放過他們吧!」離夫人被女兒抓住,怒氣勃發,用力一掌擱倒離金玉,喝道︰「走開,不要妨著我。」離金玉被一掌打倒在地,身上心中俱痛,望著離夫人道︰「娘!……。」眼神一暗,暈了過去。
離夫人微一遲疑,咬牙道︰「臭道士!我殺了你!」金光閃動,數十道金針出手,嗖嗖的向普玄刺來!
藍光燃起,針去已然不及。方仲帶著普玄眨眼消失,數十根金針盡數插在牆上。
離夫人縱到消失之地,四處一看,哪有二人蹤跡,不禁心中奇怪︰「這樓設了五行禁制,怎麼能這麼輕易遁走?」然尋不到道人,必是逃走無疑,只得急急奔到樓外,高聲叫道︰「捉刺客!抓妖道啊!妖道殺了我的侍婢,快快捉他抵命!」喊聲一起,頓時驚動了四處或明或暗的莊丁守衛,一時警戒之聲大作,騷動了整個臥虎莊。
普玄與方仲借著遁地之術,片刻即到住處,呼的冒出身形。普玄氣都不喘一口就急不可待的道︰「快!快!收拾東西走路。」二人急急忙忙的收拾,就听遠處 啷 啷的響起敲鑼聲,人聲嘈雜漸漸往這里傳來。
得了離金玉吩咐,尚自守在屋外的幾個飛虎衛听得警訊,慌忙走到門口,高聲道︰「小姐,莊內有事發生,請速速與我等返回居所。」連叫數次,無人應聲。幾個飛虎衛相互之間一個驚疑之色,再不猶豫,當先一人一腳踢開屋門,沖了進去。
屋內,人去樓空,行李包裹已經不在!幾個飛虎衛面面相覷。
不久,消息傳出,小姐已然被夫人找到,但是拐帶小姐又殺死侍婢的妖道卻潛逃無蹤,通知全莊人馬,于涌泉集鎮內鎮外緝捕妖道!于是乎,那幾個飛虎衛便背上了守護不周的罪名,被臥虎莊莊主雷鵬貶到馴獸房過一段看門日子去了,也算給離夫人一個交待。而看上去事不關己的妙夫人在眾口一詞指責妖道的情況之下,自也不會說些什麼,此事不了了之。
莊外數里一片荒地,亂草叢中,方仲回頭看著臥虎莊燈火,喃喃的道︰「紅姨、小蘭,方仲走了,你們多多保重。」普玄有氣無力的道︰「別羅嗦了,我們還在險地,快快趕路。」方仲邊走邊問道︰「道長,你說那離夫人為什麼打自己女兒,若是我娘,疼愛尚且不及,又怎會痛打呵斥。」普玄道︰「各人處境不同,自會不同對待了。」方仲道︰「是什麼處境才會不同對待呢?」普玄道︰「身處富者,重千金而輕誠信;位在權者,尊利祿而賤情誼;你不在富貴之家,自是不知內中情由了。」方仲道︰「那離小姐是什麼處境呢?難道不能與她母親和睦相處嗎?」普玄不耐煩道︰「不知!不知!你管她和不和睦,這些人以後都不要見,危險的很。」方仲又問︰「為什麼危險了?」普玄氣道︰「你有完沒完……」……。
二人為一人高的雜草遮沒身影,談話聲漸漸遠去。
※※※※※
天氣悶熱,白天的日頭似油煎火烤一般,到了晚上,天邊悶雷滾滾,一閃一閃,又隨時有雷雨瓢潑,總是讓人捉模不定這天氣是好是壞。這種天,不說干活做事的累人,躺著歇息也會氣悶無比,不勝其煩。
普玄與方仲緊跑了幾天路途,十分疲乏,尋了一條小河歇腳洗澡。
河水清澈見底,可見幾條小魚嬉戲于卵石水草之間。「撲通!」一聲,普玄歡笑著跳入河中,把那些十分清閑的小魚嚇的四處逃竄,一些躲入卵石隙縫,一些受驚躍出河面,打幾個水花又鑽入水草茂盛之中。普玄哈哈大笑道︰「爽啊,一身臭汗今日洗個干淨。」
方仲看著普玄戲水,也把褲腳挽了,把腳淺淺的擱在河水里洗濯,只覺入水涼涼的十分舒服,便道︰「這里的水也不比靈泉的差,我寧可長久泡在這里也不願待在靈泉擔驚受怕,洗的十分不爽。」
普玄搖頭道︰「這里的水怎麼能與靈泉相比,那地脈之石稀世罕有,我一番浸泡,果覺神清氣爽受益良多,修為提升不少,說不定我這面容也因此返老還童英俊許多。到那時,我回得山去,二位師弟都不認得我了,留我也罷,不留我也罷,就是下了山,憑著這不老容顏,隨便都姘了一個美寡婦來,從此還俗過日子。」
方仲笑道︰「道長動凡心了。」
普玄笑道︰「誰無凡心?和尚尼姑都思春,何況我。我又非生來便想做道士,小時家里生活不下去,便上山混口飯了。等吃了這碗飯,覺得清苦,就偷偷下山逛它幾天,玩夠了再回去,卻也活的逍遙自在。」
方仲道︰「原來修道也這麼清閑。」
普玄道︰「是啊,我看你根骨奇佳,不如我帶你上山,也過這種逍遙日子,如何?」
方仲想了一想道︰「我答應姜伯伯,要上他那山去。」
普玄問道︰「你姜伯伯?上什麼山?」
方仲道︰「上昆侖山吶。」
普玄一驚,慢慢爬上岸來,湊到方仲跟前道︰「你姜伯伯到底什麼人?」方仲搖了搖頭。普玄又問︰「你可知昆侖山在何處?」方仲又是搖頭。普玄呆了片刻,拍腿道︰「巧!你可知我哪門哪派的?」
方仲道︰「你哪門哪派?」
普玄正色道︰「貧道乃是天下無雙只此一家的茅山派正宗,殿前古柏青松仙音繚繞,殿中三清供奉香火不斷,殿後修道弟子虔心向道,而這三殿之後有一山,山幽嶺奇數不盡的玄妙風光,你道什麼山?」
方仲呆道︰「什麼山?」
普玄低聲道︰「便是昆侖山!乃我派聖地,故此不與人說,除是內里人知道,外人不知。你幸虧遇到了我,不然走遍千山萬水,也不知昆侖山在何處。你姜伯伯真是粗心,也不說昆侖山乃我茅山聖地,卻讓你到哪里去找。」
方仲喜道︰「真的麼?那你認識我姜伯伯了?」
普玄搖頭道︰「這個……,山上人多,想來別人是認識的,你隨我回去後,不妨好好問一問。」
方仲點頭道︰「好!我隨你回去。我們馬上就走。」神情十分興奮。
普玄壞壞一笑,道︰「不急,不急,貧道一路上符紙用光,需再畫些符來用,要是萬一有何不測,也好及時逃命。本人可是吃過沒符的虧,再不吃第二次。」穿好了衣裳,把大包袱打開,竟然取出毛筆、硯台、朱砂、黃紙,在河邊平曠之地擺好,盤腿運起功來。怪不得他的包袱比常人大些,原來文房用具都隨身攜帶。
方仲和猙獰獸都蹲在邊上看普玄如何擺布。
普玄運氣良久,方始把朱砂用河水化開,在硯台中細細研磨,稍後,以筆點之,在裁好的黃紙上神情嚴肅的畫了起來,每一筆每一畫都凝神提腕畫的十分辛苦。
待的一張符紙畫完,方仲問道︰「道長,畫符需要這麼用心麼?我瞧來畫得龍飛鳳舞,很簡單啊!」
普玄白了方仲一眼道︰「你不懂!畫這符需要精氣神俱備,不能絲毫大意,要是岔了神分了心,手中的真氣不能通過筆畫凝結于符中,雖然有符,卻不過是張空有其形的廢符,再不能用。」
方仲搔頭道︰「原來筆畫之中也有講究。」
普玄道︰「那是自然,不然豈不是人人會畫符,人人會法術。」又凝神畫了幾張符紙,額頭竟然微微見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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