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仙 第二十章 鬼 噬

作者 ︰ 浮雲深處

那陰魂滅又滅不掉,驅又驅不了,武連風有力使不出,從未遇過這種鬼怪,不禁心虛起來。「師弟,快來幫我!」武連風受此附骨之蛆所擾,不勝其苦之下向師弟求肯。

恭連志對此也是束手無策,想到太乙教的道人與茅山同源,均善于畫符捉鬼,忙問道︰「各位道長可知這是什麼鬼?為何驅之不盡。」

幾個太乙教的道人面露懼色的道︰「這、這,據道宗鬼志所載,……應是鬼噬之象!」

「什麼鬼噬之象?」

道人道︰「鬼噬之象是下浮屠鬼道法之一,乃是厲鬼受生前怨念所使,吞噬旁人精血神氣的鬼象,吞噬越多越是厲害,十分難纏。可是武爺與這兩個陰魂當沒有往日冤仇,卻纏著武爺不放,倒是奇了。」

「哦!下浮屠鬼道法?有無解法?」

「解法是有,一個便是以**力滅了陰魂,散其魂魄,威脅自消,但是武爺幾次三番已經散了其形,不知為何魂魄不散?二個方法,便是讓其噬命,只要讓他害了旁人性命,怨念一解,便不會追著武爺不放了。」道人也有些廣聞博記的真才實學,把鬼噬之象解說了一遍,看恭連志不住點頭,只道會得其夸獎,點頭哈腰的不住獻著殷勤。

恭連志冷笑道︰「不錯不錯,道長既知其詳,還麻煩你解救我師兄一番。」一把揪住道人的前襟。道人驚道︰「小道空知其法卻沒這本事解救。」恭連志道︰「誰說你沒本事解救,你只需讓這兩個陰魂噬了命去,自然解了我師兄之危。」道人驚的面無人色,急忙掙扎。

恭連志舉起道人,沖師兄武連風叫道︰「師兄,這是鬼噬之象,必要有人噬了命去方才解得,我拋個道人給你,拿他墊背。」呼的一聲,把道人丟出。

武連風听了師弟之言大喜,見道人拋來,急忙竄到道人身後。蓬!道人著地,摔得塵土飛揚。那道人心系性命,不管身上疼痛,爬起身來就要逃走,武連風如何肯舍,見左右陰風刮起,陰魂又到,索性一劍把道人右腳砍斷,自己卻躍過倒地的道人,瘸腳向師弟跑去。

道人哀呼不止,正要掙扎,陰風迷漫,瞬間罩住了那道人,隱隱約約中兩條身影浮現,分左右抓住道人,猛地一沉,附在身上,縷縷精血如抽絲撥繭一般從道人體內吸噬到二人的身影之中!道人啊啊啊的發出淒厲慘呼,初時尖嘯,次後微弱,不一會便漸不可聞聲音寂滅。

陰風散去,人人戰戰兢兢的觀看,一具毫無生氣的皮包骨頭呈現眼前!那道人的精血一絲不剩,吸噬了個干淨!

武連風與師弟相顧駭然。幾個道人更是不住後縮,把腸子都悔青了,實不該跟著這兩個絕情的華陽門弟子來討什麼書,書沒討到,反喪了三個同門,以掌教呂真人和華陽門的曖mei關系,是不敢開罪華陽門的,這人也算白死了,真是何苦來由。

武連風點指一個道人,喝道︰「你過去看看!」那道人嚇得屁滾尿流,癱在地上,哀求道︰「武爺,小道這點道行過去不是送死嗎,你……你放過我罷!」武連風大怒,寶劍一揚,罵道︰「如你們所說,噬命之後便可無事,還怕什麼,過去!」道人沒法,看武連風丑臉猙獰,如若不去,只怕立時死于此人的劍下,只好提了劍,也掐著幾張驅凶避邪的平安符,念幾句天尊保佑,慢慢模去。

方仲拿著葫蘆痛哭,其他人見鬼怕的要命,唯他卻想鬼想得要命,那葫蘆一向帶在身邊,雖然看到鐵尸鬼拿它收了自己父母,然實不信葫蘆內真的有他們的存在,之所以帶著,倒不如說是寄托了一份思念,一點希望,每次看著這葫蘆,就假想父母就在身邊,就在這葫蘆內,自己便不算是一個父母雙亡流浪天涯之人。只有離開父母而又失去父母之愛的人,才知父母之可貴可愛可親,庇護于父母之下又是多麼幸福,當自己無依無靠時,這份感覺更是來得強烈。一直溺愛于父母羽翼之下的人是不懂的,受溺愛的人也不會珍惜自己父母的愛。

那道人靠近方仲,畏畏縮縮的道︰「小兄弟!……小兄弟!你……可好?」見方仲不理,也無事發生,膽氣略壯,回頭看武連風如何吩咐。

武連風與恭連志對望一眼,尋思那陰魂噬了人命之後必已隱去,俱各寬心。武連風報仇心切,提劍又往方仲而來,師弟隨後跟隨。道人見武連風親來,慌忙走遠。

武連風再不敢小看了方仲,站到面前先自左右看了一圈,見只有師弟在旁,心下方安,對恭連志道︰「你幫我看著那畜生,別讓它乘我不備又咬我一口。」乃後對方仲道︰「你傷我面目,毀我眼楮,又縱畜生咬我一口,還施邪術要致我死命,我武連風拜入華陽門學藝以來何時受過這種羞辱,今日深仇難解,除是你死,莫想了結!」惡狠狠一劍奔胸口而來,也不圖折磨取樂,純屬要命!

方仲不閃不避,望著那劍光坦然不懼,抱著葫蘆等死!如果死後能與父母重逢,便死也罷!

劍刺而來,將及入肉!葫蘆似感受到危險,靈異的微微一顫,一股凜冽陰風從葫蘆嘴噴出,迅速纏繞方仲,如護體真氣一般保護周身,嗤的一聲,劍雖刺中,入肉不深,再不能前進一寸。陰風重又刮起,順著寶劍往武連風卷來。

武連風大驚,抽劍後退,豈知陰風隨後跟來,風影深處一陣寒霧翻滾,兩條男女人影又現,人影依稀,血目怒睜,張牙舞爪而來,比方才更是恐怖。武連風驚道︰「太乙教的雜毛不是說噬命之後可解冤魂的麼!怎麼又來?難道騙我?」來不及多想,一道劍光先阻了一阻陰魂靠近,返身往太乙教的道人處奔來。

太乙教的道人一哄而散,連定觀也不監押了,俱各逃命要緊,誰都知道武連風那惡毒用意,哪個願當墊背。

武連風被猙獰獸在腳跟咬過一口,加之為雷擊所傷,行動已是極不利索,居然一個道人都抓不到,連那綁住了手的定觀都比他逃的快些,哪里尋得到墊背的,有心祭劍傷人,身後陰魂又是緊跟不舍,不等自己拿人墊背,只怕自己墊了背去。想到噬命而死的慘狀,急的大叫︰「師弟!師弟!快快救我。」

恭連志急切之中听師兄叫喚救他,同門難舍,急忙縱過來,扶住師兄道︰「師兄,這陰魂難解,我們也逃吧。」

武連風怒道︰「我這毀目之恨就算了麼?不行,一定要殺了那小畜生。」

恭連志急道︰「報仇之事十年未晚,為此小事喪命,得不償失。」

武連風森然冷笑道︰「小事!?我傷成如此模樣是小事?哼!在你看來,傷的不是自己,自然是小事了。」

恭連志不滿道︰「你怎能如此說?我好心來救你,你听我也罷,不听我也罷,我這就帶你逃走。」

武連風森然道︰「師弟倒做起師兄的主意來了,你真有本事。」

恭連志見陰魂就到身後,急道︰「師兄你一向偏執,我不跟你羅嗦,有何不滿回去再說!」拉住武連風,寶劍一挑地上塵土,塵土揚起蓋住二人,剛要運訣以土遁逃走,突覺背上一涼,直透前胸,一點劍尖冒出胸口來,劍尖泛著銀光!

恭連志訝然回頭,望著武連風喃喃道︰「師兄!你為什麼……殺我!」

武連風面目扭曲,眼中布滿血絲,那一半的焦臉有幾處都掛下焦皮來,露出斑斑血肉,呼哧呼哧的喘氣道︰「你一向看不起我,當我不知?今日之事,你更會瞧我不起,與其長期受你之辱,不如你成全為兄,做一場盡義之舉,我一輩子記得你的恩情。」再不多說,氣運于臂,挑了師弟往身後撲到的陰魂擲去。恭連志慘叫一聲,飛陷于陰風寒霧之中。兩條陰魂撲上,轉眼吞噬干淨,留下一具皮骨。

陰風又漸漸散去,這次武連風睜大獨目看的清楚,那陰魂吞噬完血肉精華之後,化成一縷黑煙往葫蘆內飛去,轉瞬又歸于平靜。

「哈哈哈!」武連風嘶啞了喉嚨大笑,「原來葫蘆另有乾坤,是個寶貝,待我殺你之後取來己用,倒也算個不入流的法寶。」瘸腳邁步,又往方仲靠來。

方仲胸前中劍,雖然不深,但也流血不止,粘濕了大片衣襟,葫蘆貼在胸前,也受了不少血跡沾染,只是那血跡一粘葫蘆就迅速隱去,還是羊脂白玉一般,方仲心神都在陰風寒霧里的父母身上,不知葫蘆古怪,只道父母陰靈保佑,數次救自己于危難之間,顯見的是不要自己白白送命。悲傷之下感激父母恩情,手中攥的葫蘆更是緊了。

武連風尋思有那陰魂護著小畜生,近身出劍反被所噬,只有飛劍誅之方成,就算陰魂報復,自己離了遠,土遁逃走也不遲。計議已定,武連風掐訣出劍,銀光閃亮,寶劍飛射方仲。

方仲見父母陰魂數次維護自己,死心既去便不願束手待斃,見銀光飛來,急拿葫蘆招架,偏偏這次又不靈光,往前遞了數次,葫蘆一無動靜!眼見銀光閃亮來勢勁急,就算刺到身前又如前一般有陰氣護體,只怕也擋不住此劍之威,豈不要被洞穿肚月復!

方仲大驚之下,急換手以重劍相格,哪里來得及,劍光眨眼奔至胸前!

驀的出現一只大手,抓住方仲後衣領斜拖數尺。

嗤!銀劍扎落,插入土中,蓬的一聲,泥土飛濺,地面凹了一個大洞。光芒消去。來人與方仲均安然無恙。

武連風跳腳大罵道︰「臭道士,還敢再來,我要把你萬劍穿心不得好死!」

普玄呸呸幾聲吐出濺到口中的爛泥,也罵道︰「你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東西,殘害同門,更不得好死。」

原來普玄遁地之術逃到遠處,驚覺方仲竟未跟來,急又返回,剛好見到武連風殘弒同門,竟把師弟投入陰魂吞噬,雖不知陰魂何來,但看武連風面目全非,還道他師兄弟相殘所至。直至陰魂消失,武連風祭劍要殺方仲,普玄這才于危急關頭跑出來拉了一把,救了方仲性命。武連風全心全意都放在方仲身上,對于普玄的出現根本沒有察覺,眼見切齒之仇將報卻被普玄破壞,如何不惱。

武連風捏決招劍,地上寒芒一閃,插入土中的銀劍飛回手中,便要來殺普玄。普玄灑然一笑道︰「太遲啦!道爺要走,你想留也留不住。」先對武連風放了一個炎火咒,隨後符紙揚起,就要攜了方仲逃走。

武連風揮劍把火團掃飛,惡狠狠道︰「我把師弟都殺了,也不在乎多殺數人。」寶劍祭起,如飛電,直射身旁數丈開外一個躲避一旁的太乙教道人,那道人防都未防,被一劍穿胸,嗚呼斃命。普玄一怔,不知這武連風是什麼意思,殺了師弟又殺同來的道人,難道腦袋傷得秀逗了,連敵我都分不清?

武連風一劍收回,劍光又發,卻是向著身後的大茶棚而來,篤!劍插一張木桌,劍身下去一半,就听桌下哎喲一聲驚呼,跌跌撞撞鑽出來一個青袍道人,肩上流血,正是那綁住了手的定觀。「哈哈哈!」武連風一陣狂笑,「我師弟去了黃泉,你師弟也陪他一起上路吧!」捏訣招劍,飛回手中。

定觀鑽出藏身之所,看武連風幾如瘋子一般濫殺無辜,慌忙向師兄跑去,叫道︰「師兄救我!」普玄見師弟鑽出,肩上帶傷,拐著腿往自己奔來,急迎出數步,連發幾個火團阻止武連風追趕。武連風幾劍把火團撥飛,趕了數步,雖然近了,但是腳步蹣跚追之不及,眼見著定觀繞了一個半圈往普玄處去了。

武連風嘴角微翹,獨眼中閃著惡毒之色,一彎身,拾起師弟的落劍!兩把銀色闊劍在他手中發著寒光!原來他不是追定觀,而是撿拾落劍。

普玄接著定觀,大喜之下也不及解開繩索,急對方仲道︰「快用遁地之術逃走!」手中起符,火光一閃,就要遁走。

武連風目眥俱裂,大喝道︰「哪里走!」雙劍交替而出,飛往普玄身前身後。銀光隱落!

身影消失!遁去的同時,地泛銀光!嗖!嗖!嗖!數道劍光沖天而起!噗!一蓬血花飛濺,也不知是誰被地裂劍所傷!

人影未現!

武連風招回一劍,又往地下插落,在血花閃現處又是幾道劍光飛空。華陽門絕學地裂劍被他反復使用,一劍插了又是一劍,從初起時的人影消失處開始,又擴大到周圍地方,劍光飛騰,足足扎了幾十劍,可是除了開始的一劍見血之外,再無動靜。

武連風地劍修行並不出類拔萃,小時在其大哥庇護之下,應著其大哥隱秘身份,旁人都讓著一些,養成了頤指氣使自視頗高的毛病。次後來,其哥無故失蹤一無消息,失去倚仗後的武連風便不為同門所重,一向自尊心極強的他如何能夠忍受。久而久之,心中實是積了不少怨恨,總覺得旁人虧欠其許多。今日喪了一目,心態異變,稍有言語抵觸,心中積怨迸發,便狠心殺了同門師弟。

地裂劍聚則一劍,化則九劍,九劍又分八十一劍,越是精進,分劍越多。武連風修行不夠,只得九劍,故此二劍齊施,妄圖利用劍光之密,借普玄接應定觀之機誅殺三人。雖然劍發有血花泛起,不知傷的是誰,但畢竟沒有留下人來。武連風筋疲力盡,接了雙劍再無真力發出,腿腳一軟,坐在地上痛哭出聲,哀嘆自己命運坎坷,本當英武有為之年,不但旁人輕視于己,如今連臉面都被毀了,還怎能出人頭地。

哭了一會,想到還需在華陽門立足,武連風猛地收住哭聲,霍地站起,獨目四處打量,遠遠見兩個太乙教的道人躲在茶棚後探頭探腦的觀望,緩和一下聲音,叫道︰「二位道長過來,與我把這些亡人安葬了,再去尋茅山的道人討要經書。」

兩個道人你看我我看你,誰都不敢前去。

武連風把劍掘地,就在路邊挖起坑來。二道觀看良久,見武連風力氣使盡,不住的拄劍喘氣,一副淒慘無助模樣,聚首一嘀咕,遙遙叫道︰「武爺,你對天發個誓來,絕不傷我二人,便幫你掘坑埋尸,然後各走各個的路,你我各自回山,經書之事也非是我等一人之事,還有旁人操持,便由他去吧。」武連風點頭道︰「道長說的甚是,我武連風對天發誓,絕不傷了二位道長性命,有違此言萬雷轟頂而亡!你們快來幫我一把,這些同道師兄暴尸荒野,我心十分不忍。」

二道戰戰兢兢走來,離得近了,武連風溫言道︰「麻煩二位把坑掘深些,不然放不下這許多人。」自己蹣跚著走到一邊,撕了衣襟裹扎傷口。那腳跟之傷還好包扎,臉面的傷卻不好搞,布條一踫焦處,竟揩下一大塊焦皮來,疼得他破口大罵︰「小畜生!小雜種!」兩個道人心驚肉跳返身就要逃跑,武連風慌忙叫道︰「不要走,不要走,不是說你,我想那孩童可惡,隨便罵他兩句,道長請盡管挖坑便是。」二道心下稍安,專心致志的掘起坑來。

不久,深坑挖罷,二道依武連風吩咐,把死難的同門和恭連志丟入坑中。武連風輕舒一口氣,來到二位道人身旁,道︰「我與師弟交情莫逆,本人傷痛掛念無以為表,這土我親自來掩。二位道長不妨先走一步。」二道歡喜道︰「武爺真是性情中人,師兄弟情誼看得如此之重,真是難得。既是如此,那我二人就先告退了。」轉身欲行。武連風二劍揚起,分劈二人,冷冷道︰「走好!」 嚓兩聲,把道人劈翻。

二道哼都未哼,滾入坑中,于各具尸體疊在一起。自己挖的坑,還埋他自己。

武連風抖去劍上血跡,冷笑道︰「天不助我,我又何必信天!什麼指天立誓,都是虛言。」把二劍一插背後,圍著茶棚轉了一圈,見有兩個行人路過,拔劍殺之,一把火燒了茶棚,草草一埋深坑,瘸著腿往大路去了。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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