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仲再到南門時,恰見無數昆侖弟子收拾齊整,只待啟程,卻不知因為何事尚且逗留。方仲心道還算及時。到了近前,早有眼尖的昆侖弟子看見,數個曾與方仲有過交往的弟子搶出人群,面帶微笑道︰「方師弟,你也來了。」
方仲一看,是玉虛宮子字輩弟子晏子侶與張子皓二人。這二人在方仲玉虛宮學藝時也曾多有接觸,雖無深交,卻也沒什麼齟齬。方仲拱手道︰「二位師兄,可知我師父在何處?我要見他。」
晏子侶道︰「錢師叔?他在里面正與諸位師叔伯商討方策。等他出來時自然能見著。」
方仲道︰「煩勞晏師兄通稟一聲,就說弟子有急事要見。」
晏子侶略一猶豫,便即道︰「好吧,方師弟如今不比旁人了,既然是急事,那我就進去通稟一聲。」
方仲喜道︰「多謝晏師兄。」
晏子侶微一擺手,便即鑽入人叢之中。在眾人之後有數間大屋,想來錢文義等這些長輩都在里面議事。張子皓堆笑道︰「想不到方師弟深藏不露,把我們這一幫的師兄都騙過了。真不知你是如何修煉的,就有這般修為。不會是錢師叔另有什麼秘笈傳授,卻對我等秘而不宣吧?」
方仲笑道︰「哪有此事。」
張子皓道︰「當日親眼見方師弟施威,實難相信這便是方師弟本人,驚嘆之余,做師兄的不得不真心佩服師弟。方師弟一戰成名,本該早來賀喜,可惜一直俗務纏身,況且師弟如今必為多人看重,今時不比往日,擇地別居,更不敢貿然打擾了。」
方仲道︰「師兄多慮了,其實那處宅邸乃是弟子祖宅,祖上便是此地主人,這才暫住那里,師兄若要來時,當掃榻相迎。」
張子皓喜道︰「原來如此,沒想到師弟與這里還真是有緣,祖上便是這里人氏。既然方師弟並不推辭,那做師兄的一定登門拜訪。」
在張子皓旁邊尚有其他人等,雖與方仲不熟,但都起了巴結之心,似方仲這等後起之秀,回去後定然會被師門器重,當然要好好結交一番。這些弟子見方仲也無什麼架子,張子皓說要去拜訪拜訪,頓時便有數人說道:「我等也去,我也去,方師弟不會拒絕吧。」
方仲忙道︰「不敢,諸位師兄只要看得起在下,添為此地主人,定然好生伺候各位。」
方仲還是頭一次被這許多同門弟子好顏恭維,頗有些受寵若驚,想當初還是無名之輩時誰來與你稱兄道弟,當真是此一時彼一時。正自互相謙讓之時,晏子侶穿出人群,向周圍擺手道︰「各位靜一下,我有話找方師弟說。」周圍人聲一滅,晏子侶道︰「方師弟,錢師叔讓你進去。」
方仲向周圍拱手道︰「稍後再與各位師兄相敘,在下有事要去見師父。」前面之人讓開一條通道,方仲從人叢中穿過。兩旁之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直如第一次見到方仲一般。
晏子侶領著方仲到一所大宅跟前,低聲道︰「各位師叔伯似乎正在為什麼事爭論不休,你說話時小心在意。」說罷,輕輕一叩門。
大門一開,里面一個昆侖弟子掃了一眼晏子侶和方仲,特別是看到方仲之時面上訝色一閃,便即閃在一旁。晏子侶道︰「師兄便陪你到這里,你自己進去吧。」方仲謝過之後,邁步入內。
到了客廳,方仲放眼一看,左右俱都是昆侖文字輩弟子,足有數十位之多,但凡在此地有些身份執事的尊長都在此間。錢文義雖在這里,卻坐在了左首靠後的位置之上。在他前面,余文化、了善道人、衛道子等人都在,更有一些方仲從未謀過面的師尊長輩也在此處。方仲突兀在此,眾人頓時把眼光都望了過來。
方仲慌忙拜倒行禮,說道︰「弟子方仲,拜見各位師伯、師叔。」
衛道子坐在上首,見方仲前來,大聲道︰「方仲,听聞你有要事回稟,什麼事就不能等我等議事完後再說?」
方仲道︰「弟子听聞一些不利消息意欲不利于本派,故此趕來相告,想勸各位師叔伯不要出城,取消今日之戰。」
方仲話音剛落,在座就有半數之人發出一陣低聲訕笑。方仲尚不明是什麼意思,右手第五位站起一人,正是蒼禎道人,冷笑著道︰「方仲,是你師父著你來說這些話的麼?他自己怕死,就想大家都不出去,反正他的弟子揚名立萬了,便想旁人都做縮頭烏龜,好更顯出他的能來,是也不是?」
左面後排的錢文義騰得站起,怒道︰「蒼禎師兄何出此言,小弟都不知方仲所來何事,豈是我教他的這番言語?」
右首另有一人站出來道︰「錢師弟,你又何必急于否認,我等正為此事商議不絕,就這般湊巧,方仲來說不能出去。別以為他勝了幾場,我等就要高看他幾眼,這里不是玉虛宮,你可莫會錯了地方。」
左面一人緊接著道︰「各位請听我一言,我等議事是為如何出戰而論,可不是畏縮不出。如今這許多門派都看在眼里,不管有人幫沒人幫,若是不出去打一場委實說不過去。錢師弟是個持重之人,他覺得今日不好,定有理由,大不了拖延一日,又非真個就當什麼縮頭烏龜了。」
錢文義向那人感激道︰「澄宿師兄說得有理,小弟的確就是這麼個意思。」
衛道子把手往虛空一壓,示意旁人莫說,自己卻道︰「周師叔仙游之後,此地的事暫由鄙人擔當,本是不克重任的,幸好還有許多同道輔助,華陽門的岳真人尤其出力甚多。在掌教真人未派人來之前,就只有一切听他的主意了。岳真人既說可戰便可戰,那化鬼王早與他有賭約,當不至于出手,余下之人也無什麼強手,你們還擔心什麼。」
先前那人道︰「非是擔心化鬼王之故,而是錢師弟以為這般車輪戰法,不似魔教脾性。在下雖然也是報仇心切,但仔細一想,錢師弟所說的確有理。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總要思量一番,沒什麼奸謀了,才好名正言順的大戰一場。」
蒼禎道人哈哈一笑道︰「澄宿師兄的口才比之錢師弟更要能說會道,試問前兩日時你怎麼不這樣說,旁人就可出去一戰,輪到本派就要三思而後行,這等作為,豈不讓人齒冷。說句不中听的話,我昆侖威名其實都是損折在你這等膽小怕事之人的手里。」
澄宿真人頓時面色大變,默然低首,坐下後不發一言。就在這時,又有人進來稟道︰「岳真人著弟子來問,昆侖派若不去時,他華陽門願暫為抵擋。」
蒼禎道人叫道︰「你們听,這是什麼話,我寧可丟了性命也不願失了臉面。他岳真人想做好人,偏我昆侖不會做,這樣下去,誰還會高看我們一眼,這兩日許多門派都往華陽門跑,當我不知麼!如此下去,就算掌教真人法旨來了,也無人听。」
蒼禎道人這麼一叫,本就贊同他的人頓時紛紛站起,人數倒佔了大半。衛道子一看眾意難違,忙道︰「既然大家覺得此一說有理,那便出城。」
在座諸人見主意已決,本來覺得等一等的人也只得附從此議,紛紛往外走去,渾然不給方仲解釋的機會。方仲道︰「諸位師伯,請听我一言……」錢文義走到方仲跟前,輕輕一拍其肩,苦笑道︰「你便是為這事而來麼,為師還以為有什麼大事呢,既然決議已定,我也無話可說,唯盡力而已,你回去吧。」
方仲話在口中,再也說不出來,在錢文義旁邊尚有許多師叔伯在左右,總不能說這是听一個役鬼堂的人言語而來,只怕他們更不相信,反而自己要落得一個結交外邪的罪名。
錢文義溫言道︰「你就別去了,好好待在屋里,師父的本事只怕如今也護不得你多少,你還是好自為之。」說罷,便即與眾人出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