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冬的夜晚,本應是霞雲蔽空,今夜卻于層層疊疊雲浪之中瀉下絲絲縷縷銀輝。似要掙月兌束縛的冷月,光灑大地,打在黑沉沉的江面,顯得更加的冷。
伊水雲一襲單薄的素色輕紗羅裙站在船頭,迎著暮秋的寒風,秋水般的盈眸出神的望著浪花點點的湖面。冷風徐來,掀起她青絲飛揚,裙裾搖曳。
玉傾宇從船艙內走出來,便看到那樣一個縴細、單薄、嬌小的背影。她只是那樣安安靜靜的站在那兒,渾身上下都包裹著一股與夜色相融的冷寂與神秘。
靜靜的凝了一會兒,玉傾宇轉身回房,再出來時,臂間挽著一襲純白色的斗篷,那斗篷邊緣滾著一圈圈極其珍貴的雪狐腋毛。
「夜間涼,江上風大,怎能穿的如此單薄?」將斗篷拉開,輕輕的搭在伊水雲的肩上,玉傾宇那獨有的清潤嗓音,在海風席卷之中,帶著點點暖意。
伊水雲兀自出神,想著往年這個時候,她的爹爹都會帶著她去郊外打獵。她不善騎射,爹爹嬌寵著她,也不勉強她學,每年都是看著爹爹和哥哥們策馬奔騰,挽弓拉箭,而後滿載而歸的到她面前獻寶,一家子總是那麼和和樂樂。
然而,今年的此時,已經是物是人非,那些溫馨與甜蜜已經成為她永遠的過去,再也不會出現,想到這一點,不由的悲從中來,心中悔恨糾結。
就在此時,肩上一重一暖,耳畔響起了溫柔如春風般的聲音,頓時讓她回神,側首便對上玉傾宇如月般清俊高潔的容顏,鼻息間似有若無的縈繞著他身上獨特的淡淡茶香,讓伊水雲意識到,他們彼此間的距離太近,于是借著攏斗篷之際,不著痕跡的退後一步︰「謝謝,宇哥哥。」
心思細膩如塵的玉傾宇自然是將伊水雲的動作盡收眼底,緩緩的收回他欲為她系襟帶的手,背負在身後,輕聲道︰「若水,死者長已矣,生者自生存。該放下的便放下,不要讓自己活的太苦,太累。」
伊水雲的身子猛然一震。抬首,恰好對上玉傾宇轉過來的頭,月光漫過他柔和的側臉,如月的臉龐更加的聖潔。不期然,撞入那雙茶色的眼瞳,眼底深處,溢出點點疼惜,就如同他身後江面翻滾的波浪,看似平靜的表面下是怒濤在洶涌。
那眼瞳太過深,好似有著一股魔力,似能將人的心魂吸進去。伊水雲不敢再與之對視,微微偏開頭,柔美動人的聲音輕緩而沉痛︰「宇哥哥,你可……經歷過家破人亡之痛。」
伊水雲的話,讓玉傾宇眸光一閃,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意消失在眼角的黑暗之中。他沒有回答,而是低斂著雋秀的劍眉,額前一縷飄逸的墨發滑下,遮去了他變幻的神色。
「我親眼看著我的父親被凌遲而無能為力,我親眼看著我自有一同長大的侍女被最骯髒低賤的囚犯凌辱而束手無策,我親眼看著我的哥哥被穿胸一劍射死而無能反抗。」她的獨特而又綿軟的聲音,一字字說的很慢,每一個字都帶著刻入骨髓的恨,以及深入靈魂的自厭與愧疚……
玉傾宇好似能夠從那字里行間听到她心口滴血的聲音,心,也隱隱跟著泛起了疼,情不自禁的伸出雙手,輕柔而又有力的握住她的雙肩,將她攬入懷中,低醇而又溫柔的聲音自她頭頂響起︰「若水,你的眼楮很美,像琉璃一般奇幻,也像星辰一般璀璨,不要讓它蒙上了仇恨的塵屑。你的父兄定然不希望你的余生,除卻仇恨,再無其他……」
「宇哥哥,讓我抱抱你可好,就一會兒,抱抱你就好。」靠在這溫暖堅實的胸口,伊水雲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暖流,那樣的安心與舒適之感,她已經好久不曾享受過。
玉傾宇低頭看著這個緊緊抱住自己腰身女子,靠在他懷里,像極了尋找避風港的孩子,被她打斷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他知道她不願意再听,于是幽幽的一嘆,雙臂收緊,將懷中嬌軟的身軀緊緊的抱著。
靜夜幽幽,月華汲汲,細浪潺潺。
緊緊的相擁的二人,迎風而立。細碎的銀輝灑在他們二人的身上,將身後天海一色的幽寂隔開,風吹起,他二人的黑發交纏,衣角相逐。那樣絕美的畫面跌入那一雙紫眸之中,卻掀起一層層風暴。
「砰!」
突然一陣驚天炸響自平靜的湖面響起,濺起足有三丈高的水花,緩緩行駛的船一陣搖晃。
伊水雲一個站立不穩朝著前撲去,好在玉傾宇反應極快,腳下一定,穩穩的扶住伊水雲,抬手間扯開身上的斗篷,將飛濺而來的水珠擋下。
「發生了何事?」待到船平穩下來,伊水雲立刻眺目望去。
然而,江面出去一浪浪翻涌的余波外,看不到任何異樣。伊水雲耳力極佳,在風浪陣陣之中,她依然能夠听到一種詭異的聲音,好似有什麼粗糙的東西在相互摩擦著,听到這聲音就在自己的腳下,伊水雲不由的俯身,目光越過船舷,低頭看下去。
順著零碎的月光,以及高高懸掛而起的燈籠,伊水雲看到一個又粗又大的黑影在江面之上一晃而過。那東西像極了一條巨型魚的腰月復,黑黑的一抹影兒。第一次伊水雲還不確定自己是否看清楚,然而當那東西第二次在江面上越過時,伊水雲肯定,距離她們船下不遠處必然有江中的龐然大物。
「當心。」船身又開始搖晃,玉傾宇伸手將俯身在船舷的伊水雲拉了回來。
「宇哥哥,快,吩咐船夫逆行!」伊水雲心底生出了不祥的預感,抓住玉傾宇的衣袖,便急忙說道。
還不等玉傾宇開口,伊水雲發現船已經在逆行。
「放心,若水,該來的終究是會來。」玉傾宇輕聲的安慰,而後又問道,「你方才看到了什麼,怎麼臉色這麼蒼白。」
「宇哥哥,這涇河之中會不會有什麼怪物?」伊水雲耳邊仍然響著那摩擦的聲音,以及一種刺耳的低吟,讓她的心里發毛。
「怪物?」玉傾宇眉峰一蹙,看到伊水雲如此驚恐的目光,頓時一道冷銳的光閃過眼角,臉色一沉,拉起伊水雲的手,便往後退,「快走!」
「吼——」
玉傾宇拉著伊水雲才走了幾步,一聲嘶吼,江面之上轟然炸響,而後在伊水雲回首瞪大的美眸之中,一個巨蛇般粗碩的頭顱揚了起來,那拳頭大的眼楮猩紅之中嵌著蠟黃的瞳仁,褐色的身軀足有男人的腰身那般粗。猙獰的口,仿佛一張口,就能將一個人整個吞下去。
「這是什麼怪物?」伊水雲看著在江河之中翻騰狂怒的巨物,因為它身上有麟,額中間拔起一個角,耳旁長著扇形一般的翅,當它身子翻騰而起時,伊水雲還能看到一對尖銳的爪子,所以伊水雲斷定它不是蛇。
「水龍!」玉傾宇低吼一聲,攬了伊水雲的腰肢朝著船尾飛躍而去。
而等到玉傾宇攬著伊水雲落在船尾時,容夙一襲大紅的錦袍,已經站在了船尾,他衣袂在突然大起的風中獵獵翻飛,鼓鼓作響。
伊水雲從斜側的方向看向他,分明看到他涼薄艷麗的雙唇帶著絲絲讓人心悸的笑意,凝著冰冷的月光,更加的寒人。
伊水雲順著容夙的目光看去,三艘小船憑空一般出現在了伊水雲的目光之中。
隱術最高之境——萬物隱!
一念劃過伊水雲的腦子。如此大的手筆,要多少個隱術高手?又要費了多少精力,才能一路無聲無息追蹤他們至此?看來佛仙一水這一次是真的不打算放過容夙了,因為容夙毀了天寶閣的五行大陣,縱然佛仙一水沒有證據是容夙所為,然而子母五形陣失去了監視的能力,容夙這個本就囂張至極的東雲帝王便即將月兌離他們的掌控,故而,不惜一起代價,不能讓容夙回到東雲!
想法這兒,伊水雲驀然又看向容夙,這些他不會想不到,既然想到了,為何他還有以身犯險來天香國接她?她想不明白,心中不由升起了一陣煩悶。
「阿宇,你看,我說今夜必將起風雨,這,不就來了。」這個時候,容夙依然一派悠然,淡淡的看向伊水雲身邊的玉傾宇。
「來得再多,不也是為你練手?」玉傾宇也揚起一抹淺笑,目光越過身邊的伊水雲,與容夙對上。
四目相對,兩個男人之間,渾然一派穩操勝券的霸氣流轉。
伊水雲還不明白二人的話,立刻湖面又興起波瀾,那三艘小船的後面,也詭異的冒出五只與他們所在的船只一模一樣的華船。
伊水雲見此,心頭一駭,什麼時候大陸之上,隱術高手如此之多?她不可置信的側頭看向容夙。
「朕手上的寶貝還多著,日後慢慢與你展示。」容夙目光落在伊水雲小臉上,不以為意一笑。
「吃了他們,他們是打擾你安寧的人,是要斬殺你的人。」陰森森的語氣突然飄過伊水雲的耳邊,讓她心口一突。
「小心!」
「吼——」
伊水雲堪堪喊出一聲,船頭的水龍便一聲大吼,而後整個船被用力的一撞,船只搖搖欲散,沖天巨浪翻卷拍打進船內。
伊水雲被一手拉進一個懷抱,而後身子隨著那人一起傾倒,在船板上翻滾,鼻息之間淡淡的白色曼陀羅花香讓伊水雲知道,緊緊擁著她的人是容夙。
「他們有馭獸之人,在扇動著水龍!」翻滾之間,伊水雲對容夙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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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龍又稱蛟,並非真正的龍。明兒真正的大**,那啥今兒大封推啊啊啊,親們收藏留言神馬滴要給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