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負盛名的盛淺音,伊水雲听到容夙的話後心里隱隱升起了一絲好奇。迎著江面拂來的冷風,伊水雲將秋水般的盈眸眯成一線,目光投向那鳳旗招展的華船。
似是為了滿足伊水雲的好奇之心,華船前的精裝侍婢彎身撩起寒風中叮當作響的珠簾,一襲淺黃色華袍的妙曼女子落落大方彎身走了出來。
縱然她輕紗遮面,然而只是那一雙便足以傾國傾城,那雙眼如狐狸般眼角微微上挑,一睜一閉之間都有說不盡的媚光流轉,好似天下風情盡收眼底,黑白分明的眼眸看似純潔無暇,卻純潔的太過于不真實,融合了嫵媚與清純兩種看似矛盾的神韻,卻美的勾魂奪魄,叫人不看多看,生怕一個不慎就陷入那雙眼中。
一襲淺黃色的披風,隨著她的走動,飛揚著。第一次,伊水雲覺得看一個女子的一舉一動都成了一種絕美的享受,因為她的身姿是那樣妙曼的不可思議。
盛淺音只是露了一個面,便吸引了四方所有人的目光,那帶著一身高華的雅韻,從容而又優雅的迎著萬千注目,一步步拖著冗長的裙擺,款款的走下船,緩緩的朝著他們這方走進。
「東帝,二公子。」盛淺音微微的點了點頭示意。
她的聲音很美,就像是盤旋在山間的雲霧,有些飄渺,有些夢幻。這樣一個女人,光是看了,伊水雲想若她是一個男人,都會忍不住動心。
然而,她的目光轉過,卻見到容夙那一雙比之盛淺音更加妖邪的紫眸依然是古井無波,唇邊蕩開的淺笑,還是那樣的不深不淺,似乎眼前這個活月兌月兌的大美人與常人無異。也就在這一刻,伊水雲突然很想知道,怎樣的女人才能打動容夙的心?
亦或是,他天生就無心無情。
「太女素來深居簡出,再次相見,到讓朕倍感意外。」容夙同樣淡淡一頷首,而後淺淺的笑道。
「漪沫是我北辰中人,自幼與我親如姐妹,得知她罹難,淺音深感不安,故而親自探望。」盛淺音輕聲的回著,目光卻看向一襲白衣勝雪的明隰,「二公子,漪沫能夠得到公子的垂憐,不僅是她之幸,亦是我北辰之幸。」
明隰如今是什麼樣的地位,只要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來,風漪沫是北辰的人,是明隰名正言順的未婚妻,已經是政客的盛淺音自然不會放棄這個大好的盟友。如今五國林立,佛仙一水依然還是那個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聖神存在。然而,五國經歷這麼多年的韜光養晦,已經各自有了屬于自己的羽翼。
明隰要想稱霸,必然要對五國動手,五國亦是野心勃勃,自然各自心里有盤算。
「太女,這場選香並不是本公子的意思。」明隰淡漠的一句話,不僅婉拒了盛淺音的結盟,更加否定了風漪沫的身份。
盛淺音眸光一閃,狀似不解的看著明隰︰「二公子的意思是……」
「本公子的意思很簡單,本公子絕不會娶一個素未謀面的女人為妻。」明隰清清楚楚的直言道,目光環視一周,而後淡聲道︰「既然主位都在此,本公子便以少主身份宣布,自此以後佛仙一水不再于天香國選香。」也不去理會他的話掀起了多少猜測多少議論,而是兩掌微微的抬起,輕輕的敲擊了兩聲,清脆的掌心一落,在佛仙一水的大船之上,便有兩名白衣女子簇擁著風漪沫走了出來。
帶到風漪沫走進,明隰才對盛淺音道︰「本主原打算將風姑娘送回北辰,既然太女親自來了,就省了本主一趟,風姑娘就交給太女。」沒有給盛淺音拒絕的機會,明隰拿著大紅錦緞鋪面,鎏金大字的喜帖,看了看了容夙以及站在容夙伸出,與他比肩而立的伊水雲,「恭喜二位,屆時本主必攜重禮,親自到訪。」
言罷,明隰對二人點了點頭,一個瀟灑如清風般的轉身,就要朝著自己的大船而去。
然而,明隰才走了兩步,一抹白影便擋在了他的面前,風漪沫猛然間跪在明隰的面前,目光誠懇的說道︰「公子,無論您是否承認漪沫的身份,在天下眼中漪沫都已經是您的人,您如此將漪沫送回去,漪沫此生都不可能再談嫁娶。」風漪沫一字一句,清晰明了,不卑不亢,字字在理。
不管明隰是不是承認她的存在,也不管這一次選香是不是明隰願意的,在天下人眼中,這次選香是真實存在的,而風漪沫成了明隰的未婚妻也是天下皆知。就算明隰昭告天下,他並沒有輕視風漪沫的意思,然而,在世人眼中,風漪沫只要這樣被帶回了北辰,那麼就只是一個被人拋棄的女人,而且還是被天下第一公子明隰所拋棄的女人,試問頂著這樣的名聲,還有誰敢迎娶?
一個宗門庶女,失去了聯姻的價值,就算她再優異,回到北辰也再無一席之地。風漪沫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她知道她不能回去,然而她更加明白明隰是怎樣一個男人,從他敢廢除選香,就可以看出明隰是一個不容許任何人挑戰權威的男人,從他不顧風漪沫的處境,強行要將她退回也可以看出,這個風姿卓越的,如雪如詩的男子,是一個心如也冰雪般冷漠的男人。
所以,風漪沫很聰明,她先是點明了這一點,博取了應有的同情,而後再言之鑿鑿的對明隰道︰「公子天人之姿,漪沫自知粗鄙,沒有妄想攀附公子,只求公子能有有一絲垂憐,給漪沫一個容身之地,漪沫願為奴為婢,服侍公子左右。」不給明隰開口的機會,風漪沫一雙妙目之中盈起了點點淚光,「公子若是覺得漪沫上不配隨侍公子左右,就請收留漪沫上島,哪怕只是一個掃地丫鬟,漪沫也感激不盡。」
話,當著這麼多人,風漪沫說到了這個份上,若是明隰還拒絕,那麼便是將整個北辰踐踏在腳底,明隰縱然不在乎一個北辰,難道不在乎五國麼?如今三大國的掌權人都在,就不怕他們以小見大,由此認為明隰也沒有將五國放在眼里?畢竟,盛淺音有言在先,她與風漪沫親如姐妹,風漪沫代表的是整個北辰呢。
這一刻,伊水雲終于明白為何陽芷嬅忠告她,若是與風漪沫對上,定要小心。
風漪沫是一個精明聰明的女人。她懂得時勢,她此刻回了北辰,便是一無所有,然而她只要跟著明隰,哪怕就真的是一個掃地的粗實丫鬟,只要她身在佛仙一水,那麼對于北辰就是舉足輕重的人物,是沒有可以輕視的對象,更何況,明隰顧及著北辰,絕不可能讓她去做那些下等人所為之事。
伊水雲想,留在明隰身邊,只怕是風漪沫的第一步。而這個不敢屈巨人下的女人,要的絕不會緊緊只有這些。
伊水雲抬眸,看向明隰,只見他面不改色,淡淡的看了風漪沫一眼,提步,錯開了風漪沫跪在他身前的身子,緩步而去。
風漪沫則是立刻起身,毫不猶豫的轉身跟上。
明隰沒有拒絕,那便是默許。
「走吧。」容夙上前,攬了伊水雲的腰肢,與盛淺音點了點頭,而後遙遙的看了一直立在船頭的蕭逸遠,才轉身朝著自己的大船而去。
伊水雲被容夙強制性的帶走,轉身的一瞬間,透過飛舞的青絲,目光與蕭逸遠寒冽的冷眸對上。
四目相對,伊水雲似乎在他的眼中看到一種難以解讀的情緒。卻沒有多看他一眼,由著容夙將自己帶上船。
屬于帝王的御用大船,那奢華的程度,縱然伊水雲不曾接觸過,卻也能想象,然而步入容夙的大船,她才知道自己想象的太過于平凡。
琉璃宮燈,水晶珠簾,暖玉鋪地,金鼎香煙,錦榻繡帳,無一不是珍寶中得極品。
伊水雲沒有細細欣賞的功夫,便被容夙喚來的丫鬟帶下去沐浴更衣。香煙繚繞,霧氣氤氳,華池白玉,溫泉清幽。這些東西,曾經作為西麟丞相愛女她沒有享受過,曾經作為西麟皇後她沒有享受過,如今卻在容夙的行船之上享受到。
鞠一捧水,水珠濺落之間,伊水雲暗暗想到,難怪人身來便貪而無厭,向往至高至尊,那是因為越是有資本的人,便越能得到最好的享受。
低頭看著水面之上漂浮的一個五光十色的水泡,伊水雲伸出修長縴細的食指,輕輕一戳,水泡破碎。就想她現在擁有的一切,看似美好而又夢幻,卻只是一層脆弱的幻象,經不起一踫就碎了,是那樣的不真實,也不能填滿她空落落的心。
她想要成為一個如同盛淺音那樣強勢的一個女子,然而,這卻是被情勢逼不得已。其實她覺得她的內心依然是柔弱的,她依然更向往成為一個被心愛之人捧在手心里呵護,嬌慣的弱女子,與他剛柔並濟,哪怕只是一對山野夫婦,她的心也會得到無限的滿足。
說她胸無大志也好,言她不思長進也罷。這,就是她最想要的最真的平凡。
然而,這是她此生最後一次如此憧憬,從今而後,她要將這些統統丟掉,因為,她要活出屬于她的天地,既然她渴求不到平凡,那麼她便要扶搖直上,做人上之人!
沐浴之後,容夙在正殿設宴,使了宮婢前來傳喚她。伊水雲一身素色宮裝,身披雪白狐裘,手中籠著貂毛手籠,款款的走在四個宮婢的之前,目光若有似無的在領路的宮婢身上轉動。
自從她有了武藝之中,一眼便能看出一個人是否懂武,看著她四周幾個步伐穩重輕盈,大有足不沾塵之勢的宮婢,伊水雲便知道,她們都是身手不凡的人。
想到這船上的戒備森嚴,伊水雲猛然間心底有些發突,總覺得回去的路必然不會這樣的平靜。
「在想什麼?」伊水雲一邊沉思著,一邊低頭跟著領頭的宮婢走,渾然不知自己不知不覺已經步入了正殿,領頭的侍婢早已經退身一側,低眉順耳的站在那兒。
倒是一直坐在案幾之後的容夙,看著伊水雲站在正殿門口,一動不動,驀然出神,于是輕笑的問道。
伊水雲這才猛然回神,對容夙慣有的溫柔一笑,而後搖搖頭,一轉眼找到自己的位置,便提步朝著那方走去。
伊水雲明顯敷衍的態度,容夙豈會看不出來,但是卻沒有計較,而是低頭慢條斯理的繼續用膳。
其實伊水雲本能的搖頭之後便有些後悔,因為她與容夙之間的關系要妥善的保持下去,縱然是相互利用,也要最基本的信任才是,從父兄辭世,她便已經習慣不對任何吐露心思,于是方才的反應只是出自本能。
然而,看到容夙也沒有追問,于是也就不再多想,緩緩落座,埋頭用膳。
伊水雲餓了很久了,在山洞之中,她根本沒有吃多少,一早醒來,到現在,才有的吃,伊水雲自然也就什麼都拋諸腦後,食指大動起來。
冷不叮的,容夙低魅撩人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飄來︰「若水,你說夫妻之間,應該如何相處。」
「咳咳咳……」伊水雲真好將吃食咽下去,驀然間听到容夙這樣的話,一個不慎,竟然將自己嗆到,猛烈的咳嗽起來,一張小臉瞬間漲紅,好在身後的婢女機靈,一個細心上前替她順氣,一個為她送上茶水。
好一會兒才順過氣,伊水雲的小臉依然暈染著淡淡的紅暈,容夙一斂眉︰「傳御醫!」
「不用了勞師動眾。」伊水雲有些氣岔的揮手阻止欲去的侍婢,才轉頭,平復了聲音,對容夙道︰「我沒事。」
容夙听著她的聲音雖然還是有些低啞,然而卻沒有其他異樣,也就沒有堅持,而是放下手中的白玉箸,淡淡的對著身後的侍婢道︰「撤了吧。」
侍婢恭敬的福了福身,而後將容夙的食案撤了下去,從新換了新的,再供上精美的茶點。
容夙不吃了,伊水雲自然也沒有繼續吃下去的到底,何況她本就已經吃得差不多了,于是也對什麼的侍婢點頭。
一頓並不算愉快的午膳便這樣匆忙的結束,伊水雲總覺得氣氛變得有些壓抑。于是她捧起一杯熱茶,借著溫柔的茶杯的暖著手,突然問道︰「宇哥哥呢?」
似乎自山頂分開後,伊水雲就再也沒有見到玉傾宇。
容夙原本轉動白玉杯的指尖頓了頓,抬首看向伊水雲︰「若水,記住你的身份。」
那聲音不見的是警告,卻在伊水雲听來,萬分的沉重,讓她有些煩悶。
容夙要她記住自己的身份。什麼身份?
是家破人亡的棄婦,還是東雲未來帝後的身份?
兩者之間天差地別,然而,無論是那一種都不再具備追逐那個聖潔男子身影的資格。
她自己也弄不明白,她對玉傾宇有著那樣奇特的眷戀,那種感覺似極了她昔日對父兄的感覺,卻又比之還有更為濃烈一點點,所以一時間她弄不明白,玉傾宇之于她,到底是怎樣的意義。
然而,容夙的她卻深深的提醒了她,她不能再如此下去,這樣任性若是讓玉傾宇有所誤會,疏離她是其次,演變成了玉傾宇與容夙之間的爭端,才是不可原諒的錯誤。
她,的確該牢牢的記住自己的身份!她不再是伊水雲,從今而後她只是雲若水!
「陛下說得是,若水記住了!」這是第一次,伊水雲在容夙面前自稱「若水」,而非水雲,因為這意味著她拋卻了伊水雲的身份,也拋卻了屬于伊水雲的一切,除卻伊水雲的仇恨!
容夙目光微抬,對上她縈繞著薄霧般的水眸,那霧蒙蒙的一層,讓他清楚,她的心思又更深的隱藏了起來,心里似喜還悲。「若水,你還未回答我之前的話。」很快,容夙便一斂所有情緒,低聲問道。
伊水雲先是黛眉一蹙,而後立刻反應過來容夙的問題。長翹黑密的睫毛垂下,在她白玉陶瓷的眼瞼之下投下了蝶翼一般的陰影,更加遮蓋住了她所有的情緒。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容夙以為她不會回答這個問題,準備起身離開後,才听到她綿軟動人的聲音傳來︰「陛下要听世人之言,還是想听若水心中所感?」
「世人之言,我自然知曉。」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伊水雲突然抬起頭,看了看殿外,目光透過憑欄,看到江面依稀間的白霧茫茫,而後似自語般輕聲︰「爹爹自幼嬌寵著我,他說我是他這一生唯一的摯愛所出。而我卻與兩位哥哥異母,哥哥們也疼惜著我,然而我卻知道並不是所有人都如我這般幸運。」說著,她收回目光,直直的看向容夙,「士族門閥,男尊女卑,女子以男兒為天,所以男人三妻四妾,所以高門大戶之中正亂不休,妻妾之間,兄弟之間,姐妹之間,手足相殘,一雙手沾的都是與自己流著的相同血脈。皇家王侯更甚,權位之爭,一個不慎便是天下動蕩。」伊水雲頓了頓,而後道,「那日我在地宮,看到大贏帝後的遺像,我便覺得那才是真正的夫妻,一生一世一雙人,我中唯有你,你中唯有我!任天荒地老,海枯石爛,情意之中再無其他。」
伊水雲的話,讓在殿內侍候的宮婢與內侍都不由的深吸了一口氣。
殿內一時間很靜,靜的沒有絲毫聲音,于是恍然間,伊水雲甚至听到了外面船行過的嘩嘩水聲。
「當年你為何容許蕭逸遠納妾。」淡淡之間,容夙低聲輕問。
容夙的問題,讓伊水雲身子一震。這個問題她也曾千百次捫心自問,她從來不是一個寬容的女人,為何在苦苦纏著蕭逸遠的同時,她竟然能容得下他身側有其他的女人?
她不知道,因為事實上她的確看到蕭逸遠納妾,甚至大方的以正妃的身份接受了寒凌的茶,當時很氣怒,卻並沒有撕心裂肺的痛。
「也許……我從未看懂過自己的心……」自嘲一笑,伊水雲輕聲道。
因為沒有看懂,得不到的才是最好,所以她痴纏著蕭逸遠。因為沒有看懂,以為自己愛得情深不壽,實則卻能與他的側室和平共處。
原來,原來她從未有自己想象的那樣愛得深。如果她可以早一點看清,一切是不是就會變成另一番局面?
「我乏了,你也下去好好休息吧。」容夙看到伊水雲眼中的悲痛,終究有些于心不忍,于是淡淡的說道。
伊水雲也不想再與容夙面對下去,很多話是她不該與他說,卻是說了。
然而伊水雲的腳步邁出殿門檻,身子剛剛轉入門扉後,消失在殿門口時,恍然間,卻听到了那若有似無的聲音︰「若一日,你還願留下,我身側再無他人。」
伊水雲腳步一頓,停了好久,才再一次提步,腳步有些沖忙。
一個下午,伊水雲沒有再于容夙踫面,也不知道容夙是不是故意告知她,她從幾個侍婢的口中得知玉傾宇早他們一步回了東雲。
晚間,伊水雲再次被容夙請去正殿用膳。
這一次,正殿不再安靜,而是歌舞笙簫。伊水雲還未踏入殿門,便有一陣陣的女兒脂粉清香浮動而來,再听到絲竹管樂之聲,頓時能夠想象一轉身,她會看到怎樣的場景。
然而,她卻沒有選擇的轉身,目光略略殿中間姿態撩人的舞姬,卻是有些驚愕的看到了一個陌生的人。
那人一襲南齊貴族打扮,生得也于夜宸有幾分貌似,只是少了夜宸的雍容與穩重,唇角帶著一絲輕浮的邪笑,目光一瞬不瞬的追逐著殿中舞姬的身影。然而,伊水雲卻是看到他的眼底沒有一絲一毫的陶醉,更深處甚至隱隱涌現一絲不屑。
是個有趣的皇子。
看到他袖口的隱龍紋,伊水雲便知道這位必然是南齊的某位皇子,只是她對南齊不甚了解,只知道名動天下的南齊王——夜宸。
「水兒,快進來。」容夙的目光落在伊水雲的身上,對她招手。
殿中的歌舞瞬間一停,其中明顯是領舞的女子也停了下來,輕紗遮面,然而露在外面的一雙美目卻飽含敵視的看著伊水雲。
這雙眼楮,讓伊水雲微微的一愣,因為和夜夕雪像極了。若是她的目光沒有夜夕雪那般深,伊水雲還真要懷疑她便是夜夕雪。
既然不知道夜夕雪,那麼自然便是南齊的某位公主。看到突然對她招手,此刻正含笑等著她的容夙,伊水雲大概知道,這里在上演什麼好戲。
無視那公主的目光,伊水雲揚起一抹溫柔動人的淺笑,目光瞬間含情的看著容夙,步步生蓮花般優雅的走到容夙的面前,盈盈一福身︰「陛下。」
「我們之間,何須這些虛禮。」容夙一伸手,就將伊水雲拉入懷中,溫柔的將她抱了一個滿懷,飽含深情的對著伊水雲輕聲軟語。
「這便是雲香主,未來的皇後娘娘?」坐在容夙下手邊的男子,清亮的聲音響起,而後起身,對著伊水雲微微欠身,「夜侑見過雲香主。」
夜侑,南齊五皇子——敏王。
以伊水雲現在的身份自然是當不起夜侑的禮,但是容夙一雙鐵臂桎梏著她,讓她動不得分毫,她立刻便明白了容夙的意思,于是眼中帶著一絲倨傲,只是象征性的對夜侑點了點頭。
「哼。」耳邊頓時響起了一聲不屑的冷哼,聲音雖不大,卻也入了所有人的耳。
容夙微微一莞爾,本就生的花枝招展的容夙,這一笑的風情,怕是這世間沒有幾個女人能夠抵擋得住!小公主第一個,一臉痴迷的盯盯看著容夙。「水兒,這是南齊六公主。」容夙笑著為伊水雲解釋,「五皇子帶著六公主做客東雲。」
做客?
伊水雲心底冷笑,怕是打著做客的名號,想要聯姻才是事實吧?
天香國一役,就算佛仙一水捂得再緊,然而這世間豈有不透風的牆?五行陣被毀去其中之四,出去北辰,其他的四國皆是蠢蠢欲動,大勢從新洗牌,自然要表明立場,然而,明面之上,能與佛仙一水一較高低的自然是東雲!
與依然受制于佛仙一水的北辰不同,其他三國都很多選擇,譬如自立,譬如彼此聯盟,譬如依附東雲。
然而,南齊卻選擇以上三條皆不是的第四條,那就是與東雲聯盟。因為若是要依附東雲,那麼此刻站在這兒的必然是夜夕雪,而非這個沒有七大美人光環的六公主。
「你放肆,你……」
「茜兒!」
夜夕茜看著伊水雲就這樣旁若無人的膩在容夙的懷中,對容夙一見傾心的她自然是妒火與怒火中燒,頤指氣昂的怒視著伊水雲。
然而,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夜侑高喝打斷,夜侑冷冷的瞥了夜夕茜一眼,頓時讓這位在南齊地位僅次于夜夕雪的公主紅了眼眶,被感委屈。
「茜兒,日後你與雲香主便是姐妹,你要像對待雪兒一般對待雲香主。」夜侑看似諄諄教導,卻有意無意的把夜夕茜冠上容夙女人的稱號。
伊水雲這一瞬間,莫名的怒了,然而她臉上笑得越發溫柔嫻雅,一雙盈盈水眸溢滿疑惑看向夜侑︰「恕若水直言,若水不懂敏王之意,六公主乃是南齊金枝玉葉,若水不過父母雙亡,舉目無親的孤兒,怎麼會與六公主是姐妹呢?」
夜侑如此明顯的話,怎麼會有人听不懂,然而伊水雲這樣充滿不解的純淨目子望過去,倒是讓處事圓潤的夜侑不知該如何說。畢竟容夙之前並沒有答應他的提議,而他作為來與東雲結盟,而非投誠的南齊使者,自然不能低下頭說,夜夕茜是被送給容夙的女人。這樣掉價的不是夜夕茜,而是整個南齊。
「本公主愛慕陛下,要嫁給陛下!」夜夕茜倒是不掖著藏著,下巴一揚,斜視著伊水雲,咄咄逼人的看著伊水雲。
伊水雲聞言,先是笑了笑,而後水眸之中升起一層盈盈霧氣,似幽似怨的看著容夙︰「陛下,您不是答應水兒,今生只娶水兒一人麼?」
這話一出,縱然伊水雲抱怨的語氣成分居多,然而也讓夜侑瞪了瞪眼,尤其是在容夙不見不厭煩這樣的伊水雲,反而長臂一覽,將她抱得更緊,輕聲細語的安慰︰「水兒莫哭,朕的心都被你哭碎了,只要你不哭,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容夙那一副甘願為美色所迷的昏君模樣,讓窩在他懷里裝著委屈的伊水雲忍不住想要笑,然而她也確實咬著唇笑了起來,只是她的臉埋在容夙的懷里,肩膀一抖一抖的,不知情的人自然以為她在傷心欲絕的哭泣。
唯有把她抱得緊緊的容夙,知道這小女人笑的可歡了,在夜侑與夜夕茜看不到的地方,伸手用勁兒捏了捏伊水雲的掌心。
「敏王也看到了,朕的皇後善妒,容不下旁人。」容夙淡淡的看著臉色古怪,像是吞了一只蒼蠅般難看的夜侑,伸出大掌溫柔的撫模著伊水雲如絲的秀發,「朕舍不得她傷心,故而,南帝的好意,朕心領了。」
靠在容夙的懷里,伊水雲狠狠的掐了容夙窄腰一把。明明是他自己要拒絕南齊,卻又不能撕破臉,如今卻要她這個還沒有嫁個的「皇後」背上妒婦的名聲,自己倒好,落了一個痴情種子的好名!什麼便宜都被他佔光了!
這還沒有回到東雲,她便臭名遠揚了,等到回到東雲,還不知道有多少事情等著她為他背黑鍋!
夜侑定定的看了看容夙,在看了看一直窩在容夙懷中,委屈得不行的伊水雲,忽而笑了︰「原來傳聞無所不能,無往不利的東帝陛下,也會有軟肋。」
夜侑的有些冷刺的話,自然是在刺激容夙。
可是容夙卻是擺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淡然的看著夜侑︰「敏王還未尋到一個傾心相待的女子,若是有了,敏王也會為她不惜一切。」
容夙的話讓夜侑一陣茫然,眼中有些飄忽,然而很快恢復澄明,對著容夙恭敬的拱手︰「夜已深,小王便不打擾陛下休息,告退。」
「來人,帶敏王與六公主去休息。」容夙自然不會挽留,甚至連一句客套的話都不曾有,直接傳喚內侍。
「五哥我……」
「走!」夜夕茜自然是不願意,可是卻被夜侑強制性的拉走。
他們一走,原本那些樂師也被容夙揮退。大殿之中,瞬間只剩下了容夙與伊水雲兩個人。
伊水雲立刻掙月兌了容夙的懷抱,然而她還沒有站起身,便再一次被容夙圈入懷中。
「陛下,松手。」伊水雲微慍,掙扎著。
「水兒,你難道不知道你的身子冬暖夏涼麼?」容夙依然緊緊的抱著伊水雲,甚至得寸進尺的將下顎擱在她嬌小的香肩之上,低魅的聲音就在她的耳邊響起。
伊水雲掙扎了半響,見容夙越摟越緊,她也懶得掙扎,她與容夙之間尚有實力懸殊,他若不想放手,她便掙不掉,既然如此,何必白費力氣,反正他們之間,遠不止摟摟抱抱這麼簡單,馬上又是要冠上夫妻名分的人,何必矯情。
察覺到伊水雲溫順了下來,容夙松了些許力道,卻依然將伊水雲緊緊的抱著,大掌撫模上她柔順又光澤的青絲,低低的嘆息道︰「若是水兒永遠這般柔順該多好……」
「陛下,當真希望若水永遠是這樣一個柔順的女子?」伊水雲抬起小臉,迎上容夙垂下的目光,柔軟如櫻花般的唇瓣揚起,似譏似諷的看著容夙。容夙紫眸之中幽光一閃,很堅定的回答︰「不希望。」
「既然如此,陛下又何必感嘆。」伊水雲冷笑道。
容夙突然扣住伊水雲的下顎,逼得她抬起頭,于他平直的對視,紫眸緊緊的鎖住她︰「水兒,我希望你是翱翔九天之上的鳳凰。」
「若水,一定不會辜負陛下的期望!」伊水雲回答的同樣斬釘截鐵。
秋水般的盈眸燁燁生輝,容夙在那雙黑瞳之中看到了一抹睥睨蒼生,俯視天下的倩影,滿意的揚起了唇角。
伊水雲心中擔憂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半個月後,他們一路風平浪靜的回到東雲。
東雲是五國之中最富饒的國家,它溫柔的就如同一個嫻靜的少女,燁都是東雲皇朝的帝都,它是東雲最為繁華的所在,只因東雲皇城坐落在此。
從伊水雲一踏上東雲的土地起,她便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國家,在這兒有拋頭露面女車夫,在這兒沒一座城池有沿街乞討的乞丐,在這兒隨便一個地攤買菜的老人也能吐出一兩句文縐縐的話。
這樣如同夢幻一般的皇朝,竟然這樣不可思議的存在。
而且,他們一入東雲,沿途每一郡一縣,都是百姓傾巢而動,沒有地方官員可以營造出來的太平盛世,沒有招搖過市的奢侈排場,只有全城百姓有秩序的圍在街道兩旁,帶著敬佩、仰望、膜拜的目光默默的注視著容夙的御駕路過。
沒有士兵橫矛相攔,他們依然那樣靜靜的站在那兒,沒有三呼萬歲,只有最虔誠無聲的叩拜。
與容夙同一個鑾輿,伊水雲都有一股驕傲之情油然而生。若不是親眼所見,他不會相信,東雲竟然是這樣的一番盛世。
容夙,他正如他所說,是一個真正的帝王!
「很多年前,有人對朕說過,一個帝王若能做到天下無丐,便是一個最為偉大的帝王。」容夙順著伊水雲的目光,看著街道兩旁默默跪拜叩首的百姓。伸手執起她擱在膝蓋上的手,握在手心,那聲音繾綣著無盡的柔情,「朕還不是這天下的主人,所以朕目前只能做到屬于朕的土地上沒有一個乞兒。」
「陛下會成為超越崇天皇帝一樣的帝君。」伊水雲轉過頭,說得連她自己都不能相信的篤定。
崇天皇帝,那是開創第一個盛世,締造了史上壽命最長的皇朝的偉大君主。
「你可知,崇天皇帝這一生最為人所稱頌的是什麼?」容夙對于伊水雲的話,只是淡淡一笑而過,而後笑看著她,問道。
「六宮無妃,唯有一後。」這是陽芷嬅在那日地宮之後,告知她的。
一千五百年前的大靖皇朝,那一個豐功偉績的帝王,娶了大靖功勛之後的妻子,這一生珍而重之,如珠如寶,再沒有其他女人入得了帝王的眼。
那是一段不可抹滅的傳奇,至今為人稱道,真正做到了千古流傳。
崇天皇帝與靖睿皇後,贏繌皇帝與絕華皇後,這一段段帝後的千古絕戀,讓素來不喜看史書的伊水雲,萌動了要好好品味史書的強烈意念。她很想很想知道,帝王天家的兩心不移,是怎樣的刻骨銘心的愛。
「我的御書房,珍藏了大靖開國與大贏開國野史與秘史,等回到皇宮,你可以慢慢的看。」伊水雲那憧憬的目光,瞬間讓容夙明白了她心中所想。
伊水雲側首對上容夙的含笑的紫眸,那眼楮真的很美,若是盛淺音比起來,怕也要遜色幾分。
「那就是陛下要娶的皇後娘娘麼?」
「皇後娘娘和陛下好恩愛!」
「是啊,皇後娘娘一看就是一個溫柔賢惠的女人。」
「陛下親自選的,自然是最好的。」
「……」
伊水雲那樣愣愣的看著容夙,耳邊飄過一聲聲壓低的議論之聲,讓她猛然回過神,不僅俏臉一紅。有些羞赧的低下頭,才看到容夙與她不知何時十指交纏。這才明白為何百姓會那般議論。
不過伊水雲倒是很驚訝,按理說她這一個憑空出現的女人,既沒有得天獨厚的家世背景,也沒有傾國傾城的容顏,這麼容易就被東雲百姓接受,讓她不詫異都不行,然而細細的回想了一番百姓的對話,才明白他們不過是愛屋及烏。
因為他們相信容夙,所以容夙選擇她,他們便接受她!哪怕她是來路不明之人,這就是容夙在東雲的地位,已經不僅僅是百姓心中的皇,簡直就是百姓心中的神,對他已經不是信任,而是盲從!
這一刻,伊水雲才明白為何佛仙一水如此忌憚著東雲。
她突然惡作劇的想著,若是有一日容夙死在了佛仙一水上,東雲的百姓會不會集體拖著鋤頭,揚著菜刀殺到佛仙一水去?
想到那樣的場景,伊水雲不由的抿唇一笑。
容夙看著她古怪的笑,自然是猜不到她心里再想些什麼,但從她的目光之中,也知道她沒有想什麼好事兒。
然,卻沒有想要追問的意思。
一路上享受著萬民朝拜,伊水雲與容夙在踏入東雲境地後的第十日抵達了燁都,那已是臘月二十八,距離大年也就只有兩日。
燁都空前的繁華,處處張燈結彩,大紅的燈籠早早的挨家挨戶的掛了起來,一派年關將至的喜慶。
令伊水雲詫異的時,一路行來,無論是尋常百姓家,還是茶肆酒樓,或者是富豪官宦之家,門口都擺放著一株曼陀羅,那一株株花開的極為盛芳,如今是寒冬,曼陀羅花的花期是六月至八月。
伊水雲忍不住想容夙問道︰「為何那些花竟然是開著的,且每一戶門前都有?」
「你可听說過關于我出生時的一些謠傳?」容夙目光掃過伊水雲縴縴玉指所指的花,不答反問。
伊水雲思忖了片刻後,有些驚疑的問道︰「難道你出生是真的一夜間開篇白色曼陀羅花?」
容夙含笑點頭。
「你生辰是何日?」伊水雲立刻又追問道。
「三月初三。」容夙笑容不改的回答。
「三月初三!」伊水雲美目一瞪,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三月初三不是他和自己……而後又猛然想到了什麼,于是蹙眉,「三月初三竟然開遍白色曼陀羅!」
「我降生後,父皇大喜,請了無數花匠,鑽研了六載,終于讓白色曼陀羅在東雲四季常開。」容夙輕聲為伊水雲解釋,紫眸之中有著絲絲緬懷。還有一絲絲的孺慕之情。
「陛下與先皇必然父子情深。」伊水雲笑道。
「父皇子嗣艱難,一生後妃無數,膝下卻只有一子一女。」容夙淡淡的說道。那言外之意便是,對他好是因為沒有選擇,一旦有了選擇也不見得會如此。
伊水雲也听得懂他的弦外之音,生在皇室的悲哀,是她無法體驗到的,于是她也就沒有再開口說話。
又行了約莫一個時辰,遠遠的那巍峨,氣勢宏偉的東雲皇宮一點點在伊水雲的眼中變得清晰。
目光對上那方,宮門前黑壓壓的一片,隨著距離的拉近,伊水雲才看到那是一個個穿戴整齊,精神抖擻的朝臣。
他們皆是一身朝服,個個神情肅穆,目光炯炯的看著遠方,那眼底的崇敬與期待,隔著這麼遠,伊水雲也能感覺得到。
容夙,真的將東雲上上下下的人心捏在了掌心。
「吾皇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動作出奇的整齊,聲音出奇的一致,那一種雄渾的氣勢從百余人的口中呼喊而出,是那樣的振奮人心。
容夙站了起來,拉著伊水雲走到鑾輿最前方,大手豪邁一揚︰「平身!」
容夙的聲音不若平日那樣的低魅,依然那樣的動人,卻于平淡之間彰顯著帝王的威勢。
「謝主隆恩!」百官叩首,謝恩,而後起身。
動作依然一氣呵成,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朕的皇後!」
就在伊水雲心里贊嘆之時,容夙已經一把將她推到了最前方。
百官竟然沒有一人質疑,沒有一人好奇的抬首,整齊的俯身叩拜︰「臣等參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伊水雲從未經歷如此浩大的聲勢,因為除卻文武百官,更有聚集而來的燁都百姓,眾口一致的呼喊之聲,深深的撞入她的心口,讓她一瞬間愣在當場。
她沒有出聲,跪在地上的百官竟然也沒有一個有怨言,依然垂首,背脊平直俯身叩拜。
「朕的水兒,你不會要他們一直這麼跪著吧?」容夙看著愣在那兒,不知道如何反應的伊水雲,調笑打趣的聲音沒有壓低。
伊水雲擔保,這樣沉寂的氣氛下,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听到了容夙的話,不由的一惱,惡狠狠的瞪了笑得妖孽無比的容夙一眼,才深吸一口氣,抬手,綿軟柔美的聲音擲地有聲︰「平身!」
「謝皇後娘娘聖恩!」
伊水雲心里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然而,她卻是那樣鎮定的站在容夙的身側,臉上掛著嫻雅溫婉的笑容,這讓原本對她有一絲質疑的重臣們看到後,也不禁暗暗的點頭,算是勉強認可了她。
容夙也知道伊水雲需要慢慢的適應,于是對鑾輿上的內侍點了點頭後,就拉著伊水雲返回了鑾輿之中。
隨著內侍一陣尖細的呼喊,鑾輿緩緩的駛入東雲皇城。
這是伊水雲第一次踏入這個改變了她一生的地方,帶給她一生榮耀,極致問鼎天下的地方。此刻心里仍然惶惶然的她,並不知道,她的一生將會史無前例的極盡榮華,成為千古一來的第一個至尊紅顏!
伊水雲就這樣正大光明的從東雲皇宮東天門隨著容夙走了進去,這樣看似不經意的一個舉動,卻讓東雲百官清楚的意識到,這位他們仍然保留質疑的皇後,在他們敬若神明的陛下眼中,是何等地位。
因為,東雲建朝三百多年,伊水雲是第一個從東天門進入皇宮的帝後,這條只有帝王才能走的路。
當天夜里,容夙大宴百官于羲和宮,伊水雲自然在列。
傍晚十分,伊水雲剛剛沐浴之後,便有八個婢女小心翼翼的捧著華美的鳳袍,宮廷總管楊賀親自帶著鳳冠前來她的暫居的棲霞宮。
大紅色的抹胸繡著鳳穿牡丹圖,衣襟,領口,袖口,金色錦緞滾邊,腰間繡功精致的鳳翔圖紋錦帶,餃著顆顆圓潤的珍珠,厚重的鳳袍披身,裙擺迤邐于地,金鳳展翅。雲髻高挽,八寶珍珠九翎鳳釵,細長的珍珠細墜垂下,搖晃間光華流轉。額間一抹餃著紅寶石抹額撲上。大紅的胭脂讓櫻花般柔軟的雙唇明艷動人,挑高的眼角,讓秋水般的眼眸細長而又深邃。
只是一瞬間,那個溫婉嫻雅的女子,頓時變成一個高貴雍容的女人。
侍婢們看到伊水雲都有點大氣都不敢出的壓抑,總覺得眼前這個女人,縱然眉宇間依然那樣柔情可見,卻無形之中給了她們一股威懾,那種看了就想要低頭臣服的感覺,像極了她們的陛下。
于是,當這樣一襲盛裝的伊水雲出現在了羲和宮,自然震懾了所有的人,心中依然有些保留質疑的大臣再度給伊水雲升了分值。
伊水雲站在殿門口,看著不再是一襲艷紅華服,而是一襲明黃龍袍,頭上戴著十二旒皇冠的容夙,被他那樣不怒自威的凌然氣勢所懾,竟然就那樣站在大殿門口,目光與他隔著整個大殿,遙遙相望。
直到身後隨侍的婢女第三次小聲的輕喚,她才回神,拖著沉沉的華服,優雅端莊邁進大殿,踏上艷紅的地毯,一步步走近容夙。
她每走一步,步伐晃動間,頭上垂下的東珠搖晃,淡淡的光澤流轉,身後艷紅的裙擺搖曳,金鳳招展,那一舉一動之間的高雅華貴,讓人不敢質疑,也不敢直視。
高坐在龍椅之上的容夙,緩緩地綻開了唇角,竟然起身,一步步邁下鎏金的九步階梯,親自走到她的面前,將手伸給她。
伊水雲看著那一只白皙如玉,精雕細琢的寬大手掌,橫在自己的面前,透過殿內明亮如晝的燭光,那樣的厚實與精美。
抬首,對上他含笑的雙眸,那一瞬間,伊水雲感覺那璨華流轉的鳳目竟然將她的魂真的吸了進去。
她竟然鬼使神差,不假思索的就抬起手,將小巧的柔荑放在了他微冷的掌心。
觸及到她溫熱而又小巧的手,容夙五指收攏,緊緊的握著她的小手,牽著她,兩人並肩一步步走上御座。
兩人一同站在那兒,高高在上的讓人仰望,朝臣自然是一番朝拜,容夙只是一揮手,一句免禮。
他並沒有讓伊水雲坐在楊賀準備的鳳椅之上,而是拉著她與他並作龍椅。
伊水雲心里驚愕著,想要掙扎,卻被容夙死死的按住。百官大臣看到這麼不合規矩的一幕,竟然只是最初的一怔,而後就視若無睹。
容夙一句眾卿同樂,場面便活絡了起來。
大殿之中歌舞升平,絲竹管樂之聲縈縈繞耳。
伊水雲卻如坐針氈,她弄不懂容夙這樣做的目的。
是要給她造勢?
似乎沒有這個必要,畢竟她與容夙是有名無實的夫妻,她也沒有指望能夠真正的掌握東雲的皇權。要麻痹其他人,然而這大殿之中除卻有著貴客身份的夜侑,全都是東雲朝臣。而夜侑早已經知道他對她到底有多麼的「重視」,這一可能也被否定,其他的伊水雲便想不出來了。
然而,伊水雲這邊廂還在費心猜測,那一邊,容夙又在她的耳邊語不驚人死不休︰「從明日起,你要與我一同早朝。」
「陛下!」伊水雲不可思議的看向容夙。
容夙似乎被她的震驚逗樂了,伸手把握著她鳳冠上垂下的珍珠,低沉的笑道︰「水兒,只有珍珠才配得上你,而你,就是一顆稀世奇珠!」
「陛下,你難道就不怕……」
「怕什麼?」伊水雲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容夙笑著打斷,紫眸笑意盎然︰「怕你竊取東雲軍機?」
「陛下這般相信若水?」伊水雲驀然正色的問道。
容夙看著伊水雲嚴肅的小臉,也收了臉上玩世不恭的笑意,目光直直的看著她︰「我素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頓了頓,松了手上的珠子,再道︰「你,是我選擇的人!」
一句話,讓伊水雲心里有著另一番的萌動。她說過他們之間縱然是利用,也必須要有最基本的信任,然而,她一直在說,卻從未有給過他,反而是他,先實行了!
他讓她與她同朝,這背後意味是帝後共政!
歷史之上不是沒有,然而,那些都是戎馬疆場,有了一生的情意的帝後!然而,她與容夙,他們彼此之間,怎麼可能做到這一點。
這一刻,她真的不懂容夙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