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聲猶如雷動,響徹山嶺之間。
一片片灰色的雲在空中浮動,和一層層的黃色雲層融在一起,變成了土灰色的雲層。若仔細打量,就會發現那不是雲,而是靈馬飛馳所帶起來的塵埃。
塵埃滾滾,接二連三的被靈馬甩在後頭,漸漸愈來愈遠。
山嶺安靜,散發著自然的祥和氣息。大批騎士騎著靈馬沿山勢登上來,這批騎士氣息強悍,個個身上染著鮮血,分明是將將廝殺過。
徐若素策馬躍停在山嶺上,扭身從山巔俯瞰來時的崎嶇道路,不由向後招手。後邊一名騎士急忙上前︰「夫人,躍過這個山嶺,前邊就會有大約三十里的大路。」
這騎士扭頭看了一眼萬家的俘虜,其實眾人心知肚明。之所以三斗回廊到潞州城的道路,是斷斷續續的,老是一次次的被包括山嶺之類的地形給階段,是因萬家的需求。
萬家忌憚來自三斗回廊對面的進攻,于是,就對大路沒要求了。
所以,從潞州城到三斗回廊的這一段道路,生生是被地形山脈等截斷成一截截的。如果真有大軍從這邊來進攻,估計除了少數精銳,大約爬山的問題會很大影響行軍速度。
徐若素略扭頭且是咳嗽著,柔和目光掃視落在兒子談未然臉孔上,扭頭問道︰「問問大家,累不累,要不要就地休息一下!」
眾多帶著勝利的部屬們,此時興奮依舊殘存在心底,哪怕身子上或多或少都有傷,卻毫不猶疑的給出肯定答復︰「夫人您有心了,我們不累!」
徐若素一笑盡顯凌然氣質︰「那就好,和我想的一樣。與其在這荒山野嶺的地方休息。倒不如去了潞州城再好好休息養傷!」
「各位,我們繼續出發!」
倪周等年輕一點的,活躍一點的,頓時就情緒亢奮起來,興高采烈的大呼小叫著轟隆隆的化為一片洪流沖下山嶺,連續躍過兩個山嶺才來到官道上。
徐若素笑吟吟的墜在後邊。淡漠的凝望被捆在馬背上的眾多俘虜,其中不乏萬尚集等萬家核心人物。
在三斗回廊掃尾後,給眾人稍包扎一番,眾人就帶上戰俘一道出發了。談未然本來嫌瑣碎,想解決掉這個麻煩,結果被徐若素給制止了。
談未然沒問,不過,想也知道,這次損失慘重。這些戰俘定然是沒有好果子的。
這和徐若素心軟心狠沒關系,如果對戰俘們高抬貴手,徐若素第一個過不了的就是部屬這一關。
倪周率領的一百余名精銳四階戰兵,這會兒只剩下一半不到,而且人人都帶傷。郭圖所率領的修士,仗著修為強,損失小了一點,可是章光背叛暗算郭圖致死。這就是一個無法彌補的慘痛損失。
須知,郭圖是靈游強者。這損失就太大了。
如果輕輕懲罰一下戰俘就算,何以服眾?
徐若素墜在後邊,談未然帶著俘虜向秋慢慢上前,和母親一道並騎向山嶺下去,一邊道︰「有明空老祖打前站,沒問題。不必急著趕路。」
「遲則生變。」徐若素顯然有考慮,她熟悉本土局勢,意見總是有道理,這點談未然還是很明白︰「此事未必是孤立事件,也有其他勢力的耳目在暗中窺覷。漏不得破綻。」
「萬家是地方豪族,落地生根的那種豪族,很難處理。」徐若素強調︰「莫看萬家只有不到五萬人,可是,萬家在潞州落地生根上千年了,潞州凡是姓萬的,那和萬家……幾乎就是同源。」
談未然不以為然,辦法未必沒有,趕盡殺絕就是一個在未來頗為常見的手段,只是敢不敢,有沒有勇氣和足夠的冷酷與能力。
的確,萬家這一類大宗族作風的豪族很難搞,生存力十分強大。可是,真要落在殺生王明理玉手里,十個百個潞州都敢屠得干淨利索,萬家再有落地生根的本事,人家直接挖地三百丈斷根。
這年頭還算溫和,不像後來那麼凶狠。談未然輕輕嘆了口氣,心底生出一縷說不清的悵然。
策馬下山嶺,上了官道,速度提上來了,大風吹打在臉龐上,談未然眼神變得猶疑不定︰「娘……」
徐若素扭頭側臉,端詳著俊美而又英姿勃發的兒子,臉上閃爍著母親的光輝,恨不得把這個抱著在懷里好好的疼愛一番,彌補這十多年。
談未然張嘴想要說,又發現話卡在喉嚨有氣無力。他從向秋身上拷問出一些很重要的信息,不過,是現在說,還是拖後再說,他自己陷入了為難。
如果他說參與爭霸天下,是一條前僕後繼的不歸路,這個年代大概沒人會相信,所有人都會嗤之以鼻。
這個年代,哪怕爭霸天下都透著一絲絲的溫和氣息。
可是,一個個倒在爭霸路途上的名字,從青龍王到孔雀王等等,有多少曾經都是不可一世的大人物。結果,贏家漸漸就快要只剩下一個了。
談未然把飄飛的思緒收束回來,剩下最重要的念頭,在腦海里盤桓不去!
爹娘參與爭霸,好嗎?
從向秋口中拷問得來的信息,就是和爭霸有關。人都說關己則亂,談未然亦然,他不是鑽牛角尖的人,一思量,索**給母親決定。
策馬追上前和徐若素並騎,談未然輕聲道︰「娘,您听說過崔思雎嗎。」
徐若素沉思一會,搖頭對這個名字是毫無印象。這和談未然的推測一樣,只指指被禁制著的向秋,道︰「這個人叫向秋,但那是名,前邊還缺了一個姓。」
「她姓崔,但這不是她本來的姓氏,而是賜姓!」
賜姓?徐若素心頭一動,漸漸皺眉,隱隱若有所思。賜姓不是問題,向秋是抱真境。而且年紀不算太大,這才是問題。
談未然知道娘親一定是想到什麼了,騎著靈馬跟著隊伍,緩緩凝聲補充︰「她是一個伺候人的侍女!」
徐若素神色瞬變,倒抽一口寒氣。崔向秋長得多好看,那是次要的。關鍵是其年紀不大又是抱真境,而居然被人當做侍女,那就絕不是一般修士能辦到的。
她身邊的侍女也有抱真境,不過,她根本不可能把人當做侍女,而是當做心月復力量來栽培。
姓崔,又用得起向秋這種侍女,那恐怕就寥寥無幾了……徐若素忽然語出凝重︰「暮血崔?」
談未然無聲點頭,徐若素臉色數變。一陣氣血上涌咳嗽起來,眼神凝重無比︰「居然是暮血崔,難怪!」說著說著,聲線漸漸輕不可聞。
徐若素再不掩飾心頭驚怒,愈想,就愈是心頭凌然,就愈是想明白其中關節。
暮血崔這次的動作,擺明是對方把目光投向東武荒界了。
「暮血崔」是一個稱呼。就像「妙音談」,別人一听就知道是來自何地哪一個世家了。「潞州萬」這個稱呼差不多也是如此來由。當然,檔次肯定不一樣。
「潞州萬」是一個地方豪族,「暮血崔」卻是暮血國的皇族泛稱。
暮血國是一個龐大的中央帝國,統治了六個大千世界。憑這一點,「潞州萬」和「暮血崔」絕對不能放在同一個檔次,不要說潞州萬。就算是談追都不夠格和暮血崔並列。
談追夫婦就算一統東武荒界,也不過是一個本土帝國罷了,和人家已經跨出世界的暮血國相比,根本未夠班。
要命的是,暮血國距東武荒界不算太遠。只相隔四個世界,人家是真的有能力有實力伸手。如此龐大一個帝國把手給伸到東武荒界,那對談追和霸天王來說,都必然是一場災難,由不得徐若素不驚悚。
看看此刻,就知道暮血國的威懾力有多大了。
暮血崔一伸手,萬家馬上就毫無抵抗力的給跪了,毫無節操的馬上調轉矛頭,執迷不悟的非要和談追夫婦為敵。
談未然一念及此就不由嗤笑,徐若素神色間的凝滯快要掉下,顯然想通透了︰「大概真是暮血崔!」
「對方有高人!」
暮血崔輕描淡寫的一招撩撥,霸天王請了劉月等兩大神照出馬。加上一個萬家的萬繼山,恰好是三個。暮血崔從頭到尾一點力氣都沒花,風險卻全被霸天王和萬家給承擔了。
不論是誰設計的,絕對是高人,站在幕後撥弄局勢三兩下,就成功把風險推卸掉,力量一點都不出,就能收獲最大利益。此等心計,想一想就令人發毛,為霸天王和萬家默哀。
一路向潞州城飛馳,談未然默不作聲,任由徐若素沉思那些事關基業的重大問題。
在徐若素的神色里,談未然沒有找到一絲一毫的軟弱和退讓,盡管凝重,知道暮血崔是一個強大的對手,卻是斗志熊熊。暮血崔真要打過來,絕非對手,哪怕如此,徐若素都願意為了這塊基業拼搏。
頓時,談未然明白母親的決心了。
盡管不知為何,爹娘的的確確是在拼搏一份基業!
談未然發出一聲連自己都無法辨析的嘆息,里邊包含若干心情︰「娘,您听說過崔思雎嗎。」
徐若素似曾听過,不由微微一怔,騎著靈馬飛馳,漸漸听著前邊傳來的話,放緩速度凝視著出現在地平線的州城城牆!
「崔思雎!」談未然咬牙清晰的重復一遍︰「娘,您和爹必須記住這個名字。」從兒子的語氣中,徐若素捕捉到幾分不同尋常的意味和凝重,甚至幾分緊張!
和徐若素一道魚貫而入城門,重又踏足潞州城的同時,談未然一字一頓的深刻語氣震蕩在心頭上︰「崔思雎是暮血國皇子,此人必成我們的……生死大敵!」
談未然猛然抬頭,最後一句低沉如虎嘯。
前世,爹娘就是敗亡于「垂死君王」崔思雎之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