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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禁足的顧青婉似乎是被顧家上上下下遺忘了一般,從她醒過來兩日之後的除夕,到今日的上元,遠香閣里是死一般的寂然。當然她不知道的是,即使是遠香閣外,甚至是整個京中,這個年節也過的不算太好。
顧青婉被關在屋子里,每日里除了敷衍幾句桃枝的挑撥,便無所事事了。顧家雖然禁了她的足,卻從未在吃用上面苛待她,即使桃枝屢次強調是因為外頭的婆子落井下石,拿到屋子里來的飯菜總是溫的,送熱水也推三阻四的,可總歸這些東西從未短了她。
連吃了半個月的素食,桃枝日日里都要在顧青婉跟前念叨著欺人太甚,沒得年節里讓人日日吃素的。只是顧青婉見雖然俱是素食,但是菜色上面卻是翻著花樣做,可見也是下了功夫的。
顧青婉回憶起原主對丫鬟素來是非打即罵的,若是桃枝喋喋不休讓她煩厭了,她不至于打罵,卻總會模仿著原主的言行呵斥一頓。桃枝見顧青婉對自己沒有好臉色,便覺得十分委屈,又怕顧青婉生氣了她會受皮肉之苦,只能一邊抹著眼淚快步出了屋子。
一出門便踫到了桂葉帶著紅錦,二人各端著一個小漆盤正往這邊走,見桃枝滿面淚痕,俱都停了下來。
桃枝這個樣子完全是做個顧青婉看的,沒料到顧青婉絲毫不為所動,而且她也沒料到會出門便撞了人。桃枝素來在顧青婉跟前是得臉的,如今被人看到,頓時覺得臉面都丟盡了。
只是桂葉雖然不得顧青婉重用,卻是家生子,她娘當年也是伺候過老太太的,況且和自己一樣是一等丫鬟。平日里桂葉雖然低調沉默,脾氣卻是個硬的,桃枝還不敢招惹她。
她一肚子邪火,便通通發作在桂葉身後的紅錦身上。
紅錦是外頭買來的丫鬟,如今是二等,在桃枝看來便是好欺負的。
桃枝從紅錦身邊走過,狠狠的用肩膀撞了一下紅錦,若不是桂葉有了防備,在紅錦旁邊擋了一下,紅錦手中的托盤怕是要被撞翻了。
紅錦驚呼一聲,還未等她站定,桃枝便惡狠狠道︰「叫什麼叫,連個托盤都端不穩,要你有什麼用,改日讓姑娘把你打發到岐州的莊子里去。」
岐州的莊子是大夫人昭誠郡主的陪嫁莊子,因為靠近東南那邊的鹽場,鹽場里又是各處發配過去的人犯,因此是個十分危險且艱苦的地方。每年府中犯了大錯的奴才才會被送到岐州的莊子里,可是都是有命去沒命回來的。
對于定遠侯府的下人們來說,岐州的莊子無外乎于人間地獄。
紅錦一听,臉色頓時便蒼白了,眼淚幾乎都快流了出來。
桂葉沉著臉站在一旁,見桃枝一臉的幸災樂禍,便冷冷道︰「桃枝,我倒是不知道,你何時能替姑娘拿主意了?如今姑娘就在里頭,咱們一塊進去說道說道。」
若是以前的話,桃枝定然是把握十住。只是這十幾日三姑娘瞧著與往日里很是不同,也不知是不是心情郁猝,就算是對她也沒有什麼好臉色了。
想到這里,桃枝狠狠的瞪了一眼桂葉,低聲道︰「咱們走著瞧。」
等桃枝的背影都看不見時,紅錦這才怯怯的看著桂葉道︰「桂葉姐姐,如今怎麼辦,我得罪了桃枝姐姐,她若是在姑娘跟前亂說一氣,姑娘定然會讓我去岐州的莊子里的。當年繡幕不也是……」
桂葉冷冷的眼神 過去,紅錦便立即止住了聲音。
今時不同往日,若是三姑娘還是以前的三姑娘,她也不會貿然出頭和桃枝反著來。這十幾日她冷眼看著,三姑娘經過這次教訓,似乎性子收斂了許多,對桃枝也沒有先前的信任了。
雖然老太太鎖了消息,又傳出話來若是私下里嚼舌根的一律打死,府里這才沒什麼多余的話傳出來。只是桂葉雖然沒日日跟在三姑娘身邊,卻也是近身伺候她的人,自然是知道事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姑娘對理國公府的大爺有意,卻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畢竟這位謝公子才華橫溢,被聖上親譽為「謝家寶樹」,加之又是一表人才,這京中不知有多少姑娘芳心暗許,這當中自然也不差她們府中的三姑娘一個。
前兩年謝家的大爺一路過縣試、府試、院試,俱是案首。謝子然中了「小三元」,就在謝家眾人都盼著他一鼓作氣拿下「大三元」時,誰知道謝子然在鄉試當日竟然和友人去京郊踏青。
眾人便說這「謝家寶樹」不過如此,怕是因為沒把握,這才索性棄考。惋惜者有之,幸災樂禍者更是有之。即使如此,來謝家為各府做媒的人還是快踏破了謝家的門檻。
可是謝家的夫人卻也不知是怎麼想的,如今謝公子都十八了,親事上面卻還一直拖著。卻也正是因為謝家一直拖著不給謝子然定親,這京中的眾多姑娘們便覺得自己還有機會。
只是別看三姑娘素日里性子蠻橫,對這男女之事卻還是有些拘束放不開的。便是春日游園遠遠看見了謝家的公子,也是躲著不敢見,更遑論交談了。
不過自從兩個月前姑娘從懷王府里回來之後,便有些開始魂不守舍了。每日里都拿著一首詩反復念著,前段時日竟然在大爺請謝公子過府的時候,偷偷跑到前院去了。
等桂葉再見到顧青婉時,已經是兩日之後了。桂葉心中雖然隱隱有了一些猜測,卻沒料到三姑娘會走這一步。
三姑娘昏迷了兩日,這才醒了過來,便是調養了半個月,比起以前來,身子還是弱了許多。只是這一病,倒是把腦子病的清醒了許多。至少桃枝這段時日里在三姑娘跟前不知說了多少老太太和二夫人的刻薄話,三姑娘一概都沒有理會。
難道是受的刺激太大了,心思才突然開了竅?
桂葉輕輕扯了扯嘴角,若是她娘知道她這般想,怕是要揪著她耳朵叨念個不停了。
「姑娘,我端了茶水和點心過來。」桂葉停在簾子外面,听到里頭傳來回應,這才讓紅錦掀了簾子進去。
顧青婉正卷著一床碧霞雲紋的漳絨小暖被,半倚在炕上看書,挽起的發絲沒有絲毫點綴,松散的垂在身側。
冬日里天黑的早,屋子里早已經點了燈。燭光暈在顧青婉的側臉上,讓她的五官異常的柔和了下來,與平日里桂葉看到的那個三姑娘截然不同。倒是頭一次應了她名中的「婉」字,嫻靜柔和。
若是以後三姑娘都如同這些日子一般,桂葉想,她娘定然是很高興的。至少見到這樣安靜的顧青婉,她便時常想起她娘口中說的二夫人賀氏。桂葉從未見過賀氏,但是她娘說過,顧青婉唯一跟賀氏相像的,只有樣貌了。
「姑娘,要不要搬個矮幾上來?」桂葉把小漆盤擱在一旁的圓桌上,便垂著手往顧青婉那邊靠近了些。
顧青婉側了側身子,卷著被子坐了起來︰「先放在那里吧。」
桂葉眼神一轉便看到了顧青婉放在手邊的書,卻是一本《大周簡史》。
世家的姑娘們自幼都是飽讀詩書的,府中的五姑娘更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她們這些家生子自小便跟在主子身邊,便是前幾年府中請了先生進府,她們也是在一旁跟著。不說識字,便是書也是讀了不少。
這本《大周簡史》從前朝滅朝前五十年,到先皇繼位,記載了將近兩百年的歷史。對于桂葉來說,這樣的史書甚是枯燥,卻沒想到如今三姑娘倒是沉得下性子看進去。
要知道先前三姑娘只看那些從外頭搜集來的話本,這樣枯燥的書卻是從不沾手的,如今怕是在遠香閣里困的太久了,只能尋這些打發時間。
也不知道老太太這次要把三姑娘關多久,三姑娘這樣的性子,卻也不知能忍耐多久。
桂葉嘆了一口氣,卻見顧青婉眸子明亮的看著自己,她被這樣清明的眼神看的一愣,便連忙低了頭。
顧青婉見紅錦行了禮便退了下去,剛想同桂葉說話,便听到外頭一個泠泠的聲音道︰「三姐姐可是睡下了,我和四姑娘剛從老太太那里過來,見遠香閣的燈還亮著,便過來瞧瞧。」
看樣子是在問剛出去的紅錦。
「給四姑娘、五姑娘請安了。我們姑娘方才還醒著,如今也不知睡了沒有,是桂葉姐姐在里頭伺候著,容奴婢進去瞧一瞧。」紅錦答了一句,說著便掀了簾子進來了。
顧青婉听後暗暗點頭,這紅錦看著是個膽小怕事的性子,卻沒想到說話倒是滴水不漏的。
先前她還覺得聲音十分熟悉,听紅錦給外頭的人請安,又暗中想了一會兒這四姑娘和五姑娘的模樣性情,便朝紅錦點了點頭。
「三姐便是被禁足了,還是跟先前一般不近人情啊。」先打了簾子進來的人含諷帶刺的看了一眼還半靠在迎枕上的顧青婉,「來時我還跟五妹妹說,三姐被禁了半個月的足,定然十分憔悴。如今一看,三姐姐怕是適應的還不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