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不投機半句多,顧老夫人大概也是耐心告罄,便是連勸也懶得勸了,卻是連忙打發了顧青婉回自己的院子。
顧青婉一路走一路想著,卻是揣摩不出顧老夫人的用意來了。小孫氏雖然可以說是顧老夫人的內佷女,但是自幼和顧老夫人那一房並不親近,這幾個兒媳中,顧老夫人最看重的,終歸還是大夫人昭誠郡主。
可是如今顧老夫人竟然明著讓顧青婉把小孫氏當做嫡母來看待,還說是為了她好,顧青婉唯一能想到的,便是顧老夫人真的想和曹家做親了。
縱使仲春的風帶了一絲暖意,顧青婉此刻也覺得脊背生寒。
從她成為三姑娘的那一刻,便知道這個世道萬事都不由己。大姑娘和二姑娘雖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如今還不是這樣過著。顧家養了三姑娘十幾年,自然不會獨獨作賤了她。因此對于自己的婚姻大事,只要不是太出格,她倒是听天由命的。
況且以三姑娘的名聲,顧家的那些長輩要在京中尋合適的世家子也是不容易的。
若是這曹迪不是小孫氏的外甥,單就家世和個人而言,還算是不錯的選擇。至少曹迪如今是個秀才,听說學問還不錯,將來若是中了舉再加上顧家在一旁的扶持,相比前程還是不錯的。況且若是顧家與曹家做親,顧青婉算是低嫁,她娘家勢大將來也有底氣一些。
「姑娘……」等顧青婉除了身上的披風,剛剛進里屋坐下來,桃枝見桂葉打了簾子出去傳水的功夫,便湊到了顧青婉身邊。
顧青婉早就留意到桃枝從檀松院里回來的這一路,似乎都有些心神不寧。只是她也想著顧老夫人舉動里的含意,哪有心思理會桃枝。
「我有話要跟姑娘說。」桃枝頓了頓,又往簾子外頭看了一眼,這才輕聲道,「方才姑娘在屋子里跟老太太說話的時候,我一個人在隔間候著有些難捱,便出了屋子想尋芍藥和芙蓉說話。」
桃枝與芍藥、芙蓉是一塊進府的,雖然算不上多好,說說笑笑打發時間倒還是可以的。
顧青婉眉眼一抬,便又低下頭去,面上並沒有什麼變化。
桃枝頓時慌了︰「我去了芍藥和芙蓉的屋子,還未敲門便听到她們兩個在說話,我听到話語間似乎說的是姑娘,便躲在窗子下面偷偷听了。」
「是麼,那你听到什麼了?」
桃枝見顧青婉一臉不感興趣的樣子,又往前走了兩步︰「我听到芍藥說,前幾日二夫人在老太太跟前伺候湯藥的時候,跟老太太提起了姑娘的親事。听她們話中的意思,二夫人想跟曹家做親呢,便是今日來了檀松院里給老太太請安的那個表少爺。」
顧青婉眉頭一皺,便輕聲訓斥道︰「這種話可不能亂說,想是你听錯了也不一定。」
桃枝急了︰「姑娘,我听的清清楚楚的。我還听到芍藥和芙蓉說曹姨媽來探病的時候,也跟老太太提起過這件事情,還說老太太怕是也有這麼個意思了。」
從上次顧老夫人給曹姨媽留三分情面,顧青婉便能看出顧老夫人的態度,曹家在顧老夫人心中,多半是個備胎。
可是顧青婉不明白的是,曹姨媽想跟顧家做親怕是真的,這小孫氏在其中又是打著什麼主意?小孫氏看不看重和曹姨**姊妹之情還兩說,關鍵是曹迪若是和顧家做親,日後定然是前程似錦。在顧青婉心中,多年捧殺原配嫡女的小孫氏怕是沒有這般好心。
顧青婉嘆了一口氣,莫不然真的是她想的太多了?
只是三姑娘這些年來在小孫氏跟前一樣都討不得好,對顧青婉這樣養成了習慣性保護自己的人而言,她絕對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測小孫氏。
「老太太和二夫人要是真的這樣打算,豈不是委屈死姑娘了,姑娘是定遠侯府二房的嫡女,那曹家是個什麼家世,也配向咱們府上提親。」桃枝跺了跺腳,語氣中滿是不甘。
顧青婉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看著桃枝,目光像刀一般刮著她的臉。她也不說話,就這麼徑直盯著,桃枝站了許久,直感覺自己的腿都有些哆嗦了起來。
「你也說了我是二房的嫡女,曹家這樣的家世又怎麼能跟我們定遠侯府做親,許是你听錯了也不一定。」說罷顧青婉又意味深長的看了桃枝一眼,「日後,也不要讓我在外頭听到這樣的話,不然……」
桃枝立即跪了下來︰「便是奴婢膽大包天,也不敢編排出來這樣的話。前幾日我依著姑娘的意思去二夫人屋子里取血燕的時候,也听到院子里的丫鬟提起過。奴婢只想提醒姑娘一聲,讓姑娘心中有底,要是老太太真的定下心意,那個時候就什麼都晚了。」
顧青婉輕聲笑了笑,到底是牽扯出了錦匯堂。
芍藥和芙蓉雖然都是愛說笑的,但是能在檀松院里升到一等丫鬟的位置,也必然不是個簡單的。顧青婉見過她們陪著顧老夫人說話,雖然表現的十分單純,卻是每一句話都是小心謹慎。這樣的兩個人,怎麼可能在八字還沒一撇的時候,便在屋子里堂而皇之的談論府中姑娘的親事?
況且既然做了定遠侯府的姑娘,那每一個人自然是要為定遠侯府發揮最大的價值,顧老夫人看不上曹家的家世,曹家只是她最壞的選擇而已。
顧青婉倒是相通了一件事情,顧老夫人今日勸她的話,想必是已經做了最壞的選擇了。她覺得委屈了顧青婉,這才有了稍顯善意的告誡和勸說。
不過以顧老夫人的城府,怕是只會跟曹家和小孫氏打太極,又怎麼能在芍藥她們跟前表露意向。
顧老夫人這樣不咸不淡的態度,小孫氏和曹姨媽看在眼里自然著急。老太太那里沒個準信,難怪小孫氏要從她這里下手了。
只要顧青婉听到消息腦子一熱,在顧老夫人跟前把這件事情鬧開了,小孫氏順水推舟,顧老夫人心中的不確定就要變成可能了。換成以前的三姑娘,倒還真有可能直接殺到檀松院里讓顧老夫人給一個交代,顧存珂就是了解顧青婉的性子,在听到風聲之後才會急匆匆的來開導顧青婉。
這樣的消息,也只能從錦匯堂傳出來了,而且還是小孫氏特意通過桃枝的口說給她听的。
小孫氏這樣急不可耐的促成這件親事,更加堅定了顧青婉心中的想法,這曹家定然是有問題的。
她雖然覺得嫁給誰都是一樣的,卻不能明明知道是個坑還往里面跳。顧青婉看了桃枝一眼,這才道︰「好了,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了。這樣吧,你跟錦匯堂里的幾個丫鬟不是私交不錯麼,這幾日便找她們做針線說說話,多听少說,回來再跟我一一稟報。」
桃枝心中好歹是松了一口氣,三姑娘讓她去打听情報,也還算是相信她的。
正說話間,便見桂葉端了茶點進來,顧青婉便順勢道︰「你白日里不在遠香閣,這幾日便把箱子的鑰匙給桂葉管著吧,不然我取東西都不方便。」
桂葉腳步一頓,又神色如常的往顧青婉這邊走來。把托盤放在顧青婉跟前,倒了茶之後,便退到顧青婉身後靜靜的站著。
桃枝臉色早已經發白了,她看著顧青婉身後的桂葉,倒是想沖上去廝打。
她咬了咬牙,細細琢磨了顧青婉話中的意思,便委委屈屈道︰「姑娘的意思是,這幾日箱籠的鑰匙給了桂葉管麼?」
顧青婉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自然,不然你去了外頭,難不成我開箱子還要專程讓你回來一趟麼?」
桃枝又安慰了自己一番,這才勉強擠出笑意來︰「那這幾日便給桂葉管了。」說罷又磨蹭了一會兒這才從腰間解下了鑰匙,幾乎是把鑰匙拍在了桂葉手里,「箱籠里的東西我都拾綴好了的,要是翻亂了我還要重新收拾,你要留意一些。」
桂葉點了點頭,並不做回答。
桃枝不甘的看了桂葉一眼,這才不情不願的松了手︰「左邊的那個箱籠放了首飾,右邊的小箱子是月例的銀子,首飾盒子里第一層是玉飾,可千萬不要踫碎了……」
零零總總又交代了許多,直至顧青婉有些不耐煩的起身走了出去,桃枝這才剜了桂葉一眼,跟在顧青婉身後去了外間。
顧青婉這幾日也只是去顧老夫人那里晨昏定省,小孫氏那里倒是一日只去一次,余下來的時間,自然是想著把那一百遍《家訓》先抄寫完了。
桃枝白日里不在,遠香閣里的丫鬟們似乎都松了一口氣,顧青婉倒是時常能听到窗外丫鬟們的說笑聲。
桃枝倒是不負所望,每日必然要帶不少消息回來。比如說曹姨媽和小孫氏十分要好,曹姨媽隔幾日便要來府中一趟;比如說這龔先生很看重曹迪,說他文章做的十分好;比如說六姑娘這段日子去錦匯堂去的十分勤,前段時間是拖著七姑娘一起去,只是七姑娘這幾日病了,還躺在床上斷不了湯藥,如今便成了六姑娘一個人去了。
連著去了五、六日,顧青婉瞧著時候差不多了,便囑咐了桃枝日後不用再去的這般勤快了。
一轉眼便到了花朝,紅紫萬千披錦繡,一場春雨過後,定遠侯府園子里的花倒是開了不少。大夫人瞧著顧老夫人大病初愈過後總有些怏怏的,便在自己的院子里擺了春酒,請了顧老夫人以及各房的夫人姑娘們去她院子里喝春酒並賞花。
大夫人住的自然是定遠侯府的正房拙政堂,出了拙政堂往東行百余步,便是定遠侯府里景致最好的園子宜園。這宜園是在定遠侯府剛建的時候便修好了的,後來定遠侯府不斷的擴大,便是園子也修建了不少,卻沒有一處的景致能比得上宜園的。
倒不是沒有後來居上的,只是大房襲了爵之後,大夫人對宜園打理的十分認真。用銀錢堆出來的園子,自然不是定遠侯府其他地方能比的。
宜園和拙政堂毗鄰,素日里倒只有拙政堂的人去走動,好似這府中全都有了宜園是大房私產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