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婉在惠和公主府的所言所行,不消半日便傳到了懷王妃的耳中。懷王妃听了春分的回話,倒是有些怔然,半晌之後才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見懷王妃神色不虞,春分便出口問道︰「王妃因何嘆氣?」
懷王妃望著院子里一株已經顯出頹敗之相的木芙蓉,眼神閃了閃︰「顧青婉走這一步,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倒是讓我看不明白。」
回頭看了一眼有些茫然的春分,懷王妃便笑了。
春分原先是縣主鄭語身邊的丫鬟,自幼陪著鄭語長大,和鄭語多少有一份少時的情分。鄭語和親遠嫁,執意要把春分留在懷王妃身邊替自己盡孝,春分這才到了主院。
懷王妃身邊的四個大丫鬟,比起其他三個心思玲瓏的來,春分便顯得有些蠢笨了。可因為鄭語縣主的緣故,懷王妃待春分自是與其他丫鬟不同。況且對于懷王妃來說,一個稍顯笨拙卻十分忠心的丫鬟,遠遠比心思玲瓏剔透的更來得放心。
「前兩日惠和公主給瑞王府下帖子,可算不得什麼辛密的事情。況且今日顧青婉雖然不曾擺儀仗,可瑞王府的轎子卻是從主街過去的,明眼人都知曉里頭坐的是瑞王妃。可顧青婉進了公主府,坐了還不到兩刻鐘便打道回府了。惠和公主府可不是一塊鐵桶,只要有心,又哪有不透風的牆呢?」
春分張了張嘴,這才吶吶道︰「那瑞王妃可真是膽大,這京中誰不知曉惠和公主是個……急脾氣,最是惹不得的。幸好今日惠和公主未曾發作,若不然也不知如何收場。」
懷王妃听聞此言,也只是抬了抬眉冷哼了一聲,卻並不接春分的話。
顧青婉雖然有王妃的封號。可嫁的卻是毫無權勢且自幼痴傻的瑞王,宗室里那些自視甚高的夫人們哪會真的把她看在眼里?若不是沾了靖王爺的光,借機踩她一腳的也是大有人在。況且顧青婉一貫的好說話。時間久了倒是還有人敢當面借著鄭瑞的痴傻暗諷兩句。
可如今她都連惠和公主的意都敢明著駁了,宗室里的那些以為顧青婉性子軟的夫人們日後蛇蛇蠍蠍時,也該自己掂量掂量盡量,想一想瑞王妃到底是不是她們惹得起的。
只是為了這些蠅頭小利而大喇喇的得罪惠和公主。明顯是因小失大,懷王妃一時間倒是猜不透顧青婉的用意了。
「不過想來也是,瑞王妃在閨中時便是個潑辣的性子。便是連自己的繼母也敢打罵的。」春分卻是自顧自的說了下去,「當初奴婢瞧著瑞王妃的模樣,還以為到底是進了皇家,曉得收斂性子了,可今日這一出,才看出來是稟性難移呢。」
懷王妃督了春分一眼,轉念便想著顧青婉若是真聰明的話。這些年來也不會被一個小戶人家出身的繼室潑一身的污水,弄的惡名在外,都快及笄了還是無人問津。
正思量間,便見伏夏在水晶簾子那頭傳話,說是懷王與世子方才傳了消息過來。今日晚飯擺在內院里。懷王妃听完精神便振奮了一些,便把惠和公主府的事情拋在一邊,只讓伏夏喚了管廚房的嬤嬤過來商量菜色了。
卻說顧青婉這一頭,她從惠和公主府回來之後,瑞王府里終于是安靜了下來。先前她在府中養病,京中的太太夫人們瞧著她得了陳皇後的青眼,每日來府中探病的、下帖子請她赴宴的便從未消停過。顧青婉雖然不勝其煩,卻少不得場面上要應付幾句。
可她得罪了惠和公主一事傳了出去,瑞王府里便清冷的多了。即使從惠和公主府回來的後一日,顧青婉進宮給陳皇後請安,陳皇後待她和顏悅色,又賞賜了不少東西給她,可這種門可羅雀的狀況也沒改善多少。
顧青婉樂的清閑,除了與謝寧馨和賀府的兩位舅母走動,便是定遠侯府也沒什麼往來。
謝寧馨與賀府的兩位舅母倒是常常勸她不要與惠和公主強相爭,顧青婉明著答應的好好的,卻也只是敷衍罷了。
不管當年鄭瑞落水和德妃亡故是不是陳皇後主謀,可若不是陳皇後推波助瀾,僅憑德妃的家世和四妃之一的地位,又有誰敢輕易打她的主意?即使陳皇後如今在萬不得已之下把靖王爺記到了自己的名下,可顯然靖王卻絲毫沒領陳皇後的情分。
說到底不過是相互利用而已,更有甚者,靖王爺怕也如同鄭瑞一般,對陳皇後帶有不小的敵意。
假如日後是靖王爺登頂,他幫的自然是鄭瑞這個一母同胞的弟弟,與惠和公主也不過是面子情而已。即使最後是恪王爺得了勢,賢妃可不會放過陳皇後這個眼中釘,她又何必要顧及自身都難保的惠和公主?
正因為顧青婉早早便想明白了,這才敢明著得罪惠和公主。
閉門謝客期間時日便匆匆而過,轉眼便冬至將近。今年是個寒冬,小至前一日,從正午起天色就陰沉了起來,夜里便紛紛揚揚的落了今年的第四場雪。小至那一日清晨,地上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
顧青婉醒時天光微亮,入耳的便是窗外「簌簌」的掃雪聲,雖然聲音小,在萬籟俱靜的冬日清晨卻還是有些擾人。顧青婉輕手輕腳的抬開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臂,見鄭瑞只是蹙了蹙眉頭並沒有清醒,便不由得輕聲松了一口氣。
便說鄭瑞向顧青婉坦白他裝傻充愣之後,顧青婉便再也不能只把他當幾歲的小孩來看待,雖然說她對鄭瑞與其他男子都不同,卻還談不上有什麼夫妻之情。可想起要是鄭瑞若是要與她行夫妻之實,她也只能咬著牙受了。
好在鄭瑞卻從未提起過此事,顧青婉自然也是閉口不提,便是鄭瑞依舊與她同塌而眠,顧青婉也默默的忍了下來。
只是她怎麼覺得鄭瑞最近的小動作多了起來!
便說冬日里冷,也不用如樹袋熊一般掛在她身上吧。
灼熱的呼吸撲在她耳後,顧青婉垂眼看著近在咫尺的臉,卻見鄭瑞嘴角不斷的上揚,怕是早就醒了。
「叫你裝!」顧青婉恨恨的捏了一把鄭瑞又搭回她腰間的手,本來想推開鄭瑞,卻見鄭瑞突然見從床上跳了起來。顧青婉回過神來,卻見他人已經進了淨室里。
等鄭瑞從淨室出來,顧青婉早已經洗漱了一番,一面由金釵束發,一面吩咐寶鈿把早膳擺進屋子里。見鄭瑞出來卻是頭也未抬,只挑了一支白玉嵌珠扁方遞到金釵手上。
見金釵插好最後一根簪子,收拾了一番退了出去,顧青婉才隨口問鄭瑞道︰「你方才這是怎麼了?」
顧青婉自然沒瞧見鄭瑞臉上一閃而過的尷尬,只听他答道︰「突然想起來前幾日三哥跟我提過一句,讓我小至這一日帶著你去靖王府小聚,因此才想著快些起身。」
顧青婉一听是靖王爺親自邀約,便多了幾分重視,暫且忽略了鄭瑞解釋的牽強,只皺眉道︰「既然你應下了,咱們便用了早膳再出門吧。天寒地凍的,還要早早吩咐人把出行的馬車套好了,車廂還要提前曛暖了。」
在大周,冬至算是一個大的節日,從小至到之後三日,百官朝賀、君不听政、商鋪避市。冬至當日皇室中有慶典,她與鄭瑞要進宮朝拜,府中諸事也只以冬至當日進宮為重。顧青婉還想著今日再細細安排一番,卻也是計劃不及變化快。
說罷她又瞄了一眼鄭瑞身上的衣裳,見是昨日她讓人從箱子里拿出來的家常衣裳,便又吩咐寶鈿開了箱子,尋一身新做的冬衣出來。
等用了早膳,臨出門之前,顧青婉又與桂葉交代了一番藏冰之事。
瑞王府是由齊王府改建而來的,格局上雖然多是江南一帶的風格,卻也修建了一座冰窖。只是冰窖因為年久失修,顯得有些破舊。
顧青婉與鄭瑞大婚時已經是春暖花開的二月了,倒是沒來得及存冰,夏日里用冰便頗有些捉襟見肘的感覺,于是今年剛入秋便讓人把冰窖重新修了一遍。冬至前後便是藏冰最好的時日,加之這段時日天又冷的厲害,又多了幾分天時。
本來料到冬至那日闔府上下必然十分忙,顧青婉才決定小至這日封窖,卻沒料到還是趕不及。
見桂葉一一應下,顧青婉又囑咐了一遍丫鬟婆子這幾日輪休之事,這才上了馬車。
車內早已經用爐子曛暖和了,顧青婉只覺得一股熱氣撲面而來,便見鄭瑞突然伸手解下了她的大氅,又遞了一杯溫茶到她手邊。一套動作十分流利,且顯得稀疏平常的樣子。
顧青婉愣了愣,這才垂首坐了下來。
馬車骨碌碌往前,顧青婉有些昏昏欲睡,便提議要與鄭瑞下棋。
鄭瑞神色莫測的看了顧青婉一眼,這才道︰「只下棋不論輸贏有什麼意思,若不然咱們賭一次,輸的那一方要答應贏的一方一個要求。」(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