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行慎言 第七十八章 無月夜

作者 ︰ 謹行慎言

窗外正是暗夜天,無月。

莫名地,錦言心一跳,繼而便听到一陣輕微的騷動。她推開門,見此時的養馬場火光不住閃耀。她知道,出發的時刻到了。

今日下午,她動身前往養馬場沒多久,那頭伏擊白達旦人的石將軍和梁小將軍就動手把阿里木等幾人都打傷抓了回來,只故意放炮了個受了傷的武士回去報信,果不其然,這頭還沒來得及把早前才交出去的牛群和羊群趕回來,那邊白達旦的人便打了回來。至此雙方算是正式宣布開戰了。

只是石將軍和梁小將軍伏擊的位置,實在是太靠近小騰格里沙漠了,讓白達旦人不得不一心二用,一邊打一邊故意把戰場引到穆拉草原深處。而錢秀他們要做的,就是趁夜偷襲白達旦人的駐地,一勞永逸的解決掉白達旦的問題。

她舉步輕盈,隱入黑暗中向錢秀走去,她听得錢秀吩咐人道︰「給馬蹄全部纏上布……再派人去請王妃。」

錦言注意到此時全部人都已換上了夜行衣,再夜色的籠罩下,根本看不清究竟有多少人。她略略遲疑,走進另一處房間,暗地取了一套夜行衣,又閃身回房快速換上。

此時錢秀派來的人已經外面輕輕拍著房門,問︰「王妃,準備要出發了。」

她開門跟著那人出來,見此刻火把已經滅了。她接著昏暗的月光,隱隱瞧見黑壓壓的一片人影,皆騎在馬上,除了偶爾能听見一兩聲馬的響鼻聲,再無別的聲音。

見錦言出來,立刻就有人牽了她的馬過來。錢秀驅馬過來,道︰「王妃,須得避開戰場才行。」

錦言明白他的意思,今日下午他們已商量好具體的行軍路線。白達旦人十分謹慎,前後兩次帶她走的路線都不一樣,但擄她去時候的後半段卻是和送她走時的前半段是一樣的,那段必然就是沙漠中的行進路線!而今日白天的戰場,在雙方都有心的情況下,早已移至穆拉草原深處,已漸漸遠離了沙漠。錢秀和錦言商量的最後結果便是按大體照第一次白達旦人擄走她的路線行進。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會被夜間巡查的白達旦人看見,所以他們必須繞一個大圈,繞過整個戰場才行。

夜色如噴墨,將天地染黑,今晚沒有星月,因著怕被發現,也沒有火把,整個草原能見度極低。駿馬行進極快,卻極有紀律,沒有半點聲響。錦言緊緊跟在錢秀身後跑著,這前半段在草原的路線,錢秀早已和龐老先生商量好,將路線圖刻進了腦海。

此刻他胸有成竹的領著整支隊伍向前兜了一個大圈直奔沙漠入口而去。

錦言頗有些詫異,她對達勒十分有信心,自信能和它並駕齊驅的馬兒,整個大宋都不會有幾匹,可一路放馬奔行過來,整支隊伍沒有一個人掉隊,這不得不讓她對輕羽衛感到十分之好奇。

終于一路有驚無險的到了沙漠邊緣,隨著錢秀的一個手勢,他身旁的旗手一揮手中的旗幟,整個隊伍一瞬間便停住了,沒有半點聲響也沒有任何一個多余的動作。

錢秀輕聲道︰「請王妃前面帶路。此處須得謹慎小心才行,我們一路急行軍過來,時候還早,不管怎樣都來得及,王妃千萬行慢一些,沒有把握的地方就讓其他人先行。」

錢秀嘴角微微一撇,他怎麼也想不通他不過是這一個月沒有跟在王爺身邊而已,怎麼好像他和他們已經月兌節了?為何這種軍機要事,這個女人也會摻和進來?他更不懂為何王爺會突然下定決心攻打白達旦,甚至還動用了輕羽衛?這輕羽衛是整個北疆最精銳的一支隊伍,可謂是趙頡手中最有分量的一張底牌。除了趙頡最信得過的幾個人以外,幾乎沒人知道還有這麼精銳的一只騎兵的存在。

他錢秀明面上是不務正業的豐州指揮使,是仗著他老爹以及他從小和趙頡一起長大的交情才混上這個位置的,可沒人知道趙頡最重要的這種底牌是他一手操練出來的。可以說再沒誰是比錢秀更讓趙頡真正信得過的了人,可是為什麼現在好像這個女人已經到了比他好重要的地步?他想起出發前,龐先生鬼鬼祟祟拉著他到一旁交代的這番話,就覺得氣郁,什麼叫寧願犧牲掉輕羽衛的人也不能讓王妃受一點傷?一個輕羽衛的士兵是要訓練出來是多麼的不容易?別說兵了,就是現在每一名輕羽衛胯下的馬,都是來之不易的。,每一匹都是王爺大費周章從外邦買回來了的,任何一匹馬拉出來都能抵一個小門小戶一輩子的吃穿用度了。大宋王朝已經太平了這麼久,不論是官還是民都安逸慣了,要他不為人知的訓練出這麼一支三千人的隊伍,他容易嗎?任何一個兵都不是能夠輕易犧牲的!

可是……拉著他說這話的人,是龐老先生啊!是當年他陪著王爺幾度茅廬才請出來的人物啊!他說的話會有錯嗎?盡管錢秀心里覺得有多委屈多不容易,但他還是把這番話說出來了。

錦言微微一笑,縱馬上前,她見錢秀退到輕羽衛中間,突然瞠目結舌的發現烏力罕也混在隊伍當中。烏力罕接觸到錦言的目光,對著她露齒一笑,白白的牙齒在夜間顯得格外顯眼。

夜風冽冽,錦言借著記憶,帶著隊伍一路繞來繞去。有時明明看著是筆直的一條路,錦言的記憶卻告訴她,此處應該右轉八十二步在前行;有時明明看見是個高高的沙丘,明眼人都會繞過去,可錦言的錦言又告訴她,就該從這沙丘上爬過去。

馬兒走在沙漠中本就十分吃力,又奔行了大半夜,體力有所下降,加之這一路各種繞路以及高高低低的沙丘爬下來,馬兒的速度已經越來越慢了。

錢秀面上沒說什麼,但心中早已忍不住開始嘀咕,她真的認識路嗎?不是在這里瞎搞一氣吧?眼看著離天明越來越近了,錢秀心中愈發的急了,他越過彎曲的隊伍,驅馬向最前頭的錦言趕去,他打算問問她到底還要繞多久?等天大亮了,他們這趟也就算白來了。

忽然,他只覺得胯下馬蹄一滯瞬間停了下來,前行的慣力差點沒把他甩出去。他還沒在馬上坐穩,就感覺胯下馬兒不停地嘶鳴掙扎,他心知不好,緊接著就听有人喊︰「指揮使,快出來,是流沙!」

錢秀聞言當即提起一口氣,身形拔高,足尖在馬背上稍稍借力,整個人便向外飛去。他雙足方一落地,再回身看,他的那匹馬已經半個身子都陷進沙地里了,此刻正不停的哀鳴。

錢秀眼角微微濕潤,這馬跟了他許多年了……他恭恭敬敬的對著馬兒鞠了一躬,又望望越來越白的天際,一路施展輕功足不點地的向錦言奔去。到了錦言面前,他面帶恭敬的問道︰「王妃,大約還有多遠路?」此刻,這一聲王妃,才是他從心底里認真的喊出來的。

錦言只得他失了馬兒的事,微微一嘆說道︰「約莫還有百里路就到了。」

錢秀聞言,精神一振道︰「那便莫要再多做停留,還請王妃前面繼續帶路。」錢秀接過小兵遞來的韁繩翻身上馬。

錦言便不再多言向前奔去。果不其然,行了不足百里地就看見前方是一大片的綠洲,透過高高低低的灌木叢,能看見其中錯落有致的氈房。此時正是天將明未明人睡得最熟之際,錢秀輕聲問道︰「前方可還有流沙?」

「想來怕還是有的,我記憶中這段路並非直行。」錦言略一思量答道。

這就壞了,行到此處還有流沙!一會兒打起來之後,王妃的安全要怎麼保障?真不知白達旦人是用了多少人命才找到這樣好的一個天然庇護所!

錢秀緊緊抿著嘴唇,思量著什麼兩全之策能讓隊伍安全的抵達綠洲而一會兒殺起來的時候王妃又無性命之憂的辦法。

錦言看出他的疑慮了,道︰「別擔心,一會兒我找個安靜的角落躲起來。」

錢秀還是擔心會有危險。

錦言指了指後面探頭探腦的烏力罕,笑著道︰「那就讓烏力罕來保護我,就算有人找過來了,布農話和白達旦話十分相近,到時候他打不過也能唬弄過去的。」

錢秀看著越來越亮的天際,一咬牙道︰「就這麼辦!」

一行人悄無聲息的安全抵達綠洲,錦言自動自發的帶著烏力罕向東北角走去,找了個角落便貓了起來。

錢秀見她藏妥,對著身旁的旗手比劃了一個手勢,就見旗手舉起一桿旗子用力揮舞起來。剎那間,三千號人馬便化零為整消失在綠洲中,緊接著一聲號角聲響起,三千號人一起動手,闖進氈房,見男人就殺見老弱婦幼便綁。

錦言听見有人大叫著點火點火!,陸續有人陸續有人點起火來,但只能隱隱約約照著部分的小角落,緊跟著又被滅,就這樣點點滅滅。她又听見有人喊著自己人別殺,又有人喊著不管是誰都殺!一時間廝殺聲,孩提嚎哭聲不絕于耳。錦言知道戰場上不能心軟,可她還是覺得她的手上沾滿了鮮血,今晚的這一切都是她親手造就的!

她凝了凝心神,對烏力罕說道︰「阿茹娜就在那邊的那個氈房里,你去找她!」

烏力罕固執地搖了搖頭,背對著她守在她面前,道︰「不,我要守護哈珠!」

錦言柔聲道︰「我就在這里哪也不去,不會有事的,你去救阿茹娜。我怕他們不認識阿茹娜,怕是會傷著她。」

烏力罕目測了一下這里到阿茹娜所在氈房的位置,來回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他動作快一些只怕還要不了這麼久,而他也確實十分擔心阿茹娜……

錦言見他猶豫不決,又勸道︰「阿茹娜如果有個什麼不測,你會後悔終生的。再說,她被救了,一定想第一個看見你。」

烏力罕不再猶豫,道︰「我去去就來,哈珠,你就再這里。」說完便貓著腰向那氈房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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