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離情
夜，是如此靜謐而又清冷。
當喧囂退去舞台，當暗夜吞噬著周遭，心也如死水般寧靜。
月光透過落地長窗灑在絲絨地毯上，夏詠薇抱膝坐在上面，無意識地盯著某處凝神。刻意撤去所有華麗的衣飾，小巧玲瓏的緞帶攏住參差不齊的短發，換過一件家常衣裳，淺淺的杏紅色，淺得如輕輕呵出的一口如蘭氣息，乳白色的蕾絲裙角一曳也帶出些許溫馨隨意的意味。
夜風微微帶過牡丹花枝，花兒攸忽一搖，她隨之輕嘆。
老天為什麼會讓她重生？這不是她前世的輕生時的灼燒自己的心願嗎？如願了，重生了，可她自己清楚，這僅僅只是重生。她，還是那個軟弱的夏詠薇，至少目前內心還不夠強大。
盡管她試著堅強，盡管她使著「詭計」，盡管她聲勢浩大地站在眾人面前宣布著她的未來……可她，仍舊是她！
老天憐她。給她機會，是讓她繼續懦弱下去的嗎？
搖搖頭，不，既然重生，就應該去改變自己，讓自己變強！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哪有越活越失敗的道理。
沒錯，人都是有劣根性的。而最難改變的，便是人的性格。有些時候，明知道自己這種性格不討喜，也努力地認真地去改，甚至用了一輩子的時間，卻仍改不掉。
可她，絕不能再在這上在失敗一次。
性格決定命運！若不改變，那她重生的意義又何在？豈不白白愧對老天對她的厚愛？
沉沉地呼地一口濁氣，心亦漸漸地清明起來。
煙灰缸里已存了不少的煙蒂。
屋內仍舊青煙繚繞。
「……她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們？……自己還是個孩子，她能做什麼？……」舜娟低聲飲泣，紙巾堆了滿案幾都是。
夏江眉頭緊鎖，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又重重地吐出煙霧，「她不是個孩子了……」
煙霧中出現那張絕決堅毅的小臉，這張臉，他還是第一次從上面讀到「絕決」兩字。
他無法細究女兒從何時變成這樣，讓他感到陌生。
從她第一次開口叫他「爸爸……爸爸……」
從她張著兩只小手，要他抱，將口水噌得他滿臉都是
他的心就軟了。
誰敢說她不是他夏江的女兒，他便第一個不饒他。
20年來，她如溫室里的花兒，被夫妻兩人呵護著長大，不忍她受一絲一毫的委屈。將喪子之痛，化做*，全身心地傾注在她的身上。
明知道，這樣的愛，會讓她經不住風吹雨打。可他發過誓，只要他活著，他就會給她最好的，絕不會讓人來傷害她。
他那溫柔善良的妻，又何嘗不是如此。
可如今女兒終究是長大了。羽翼漸豐的鳥兒，會想著展翅翱翔天際，去看那更深遠，更遼闊地地方……
「舜娟……」他起身，走到妻子面前，雙用握住她的手。
妻子紅腫的眼楮，讓他看了心痛，可他勸道︰「舜娟，鎮定一些。女兒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這是好事，你應該為她感到高興才是。嗯？」
舜娟紅腫的眼中閃過一抹厲色，甩掉他的手，恨道︰「鎮定？哈哈哈……你倒是鎮定得很。宴會後竟還有心思去開什麼記者會？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里面對那些記者講了什麼？讓他們手下留情？哈哈……你會這麼好心？我第一個不信！」
「舜娟，夠了！我們現在談的是女兒。」夏江起身踱到窗前，刷地拉開窗簾，推開了窗子。
夜風泌涼，讓他有些混亂的頭腦漸漸明晰起來。他緩和了一下情緒，「舜娟，不要去怪詠薇。她有自己的想法，說明她成熟了，長大了。你不認為這是件好事嗎？」。
夏江低緩的聲音傳來，卻仍舊刺痛著舜娟的心。
「好事？哈哈哈……」她明明在笑，聲音卻如哭般讓人听了難受。「夏江，20年前，我就是太相信你了。宇兒他，他才會……詠薇是上天賜給我的禮物。她是我的，是我的！誰也別想奪走她！」
「舜娟，你清醒一點好不好？」夏江隱忍道，「沒有人要奪走詠薇，她永遠都是我們的女兒。她只是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活下去，去做自己想做的自己事情。你怎麼就不體諒她？你不要太自私了。」
「我自私？好，好，我就是自私。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我不能再失去一個女兒了。我寧可讓她恨我，怨我……我也不能讓她離開我們。夏江，你難道忘記了，她也是你的女兒啊？她從小過的什麼日子，你不會不知道。你忍心讓她出去吃苦？還是說，你從未把當成自己的女兒，她怎麼樣都無所謂？」
女人一旦失去理智，就會變得無理取鬧。夏江理解她的心情，喪子之痛，對夫妻兩人的打擊都是極為慘痛的。詠薇的出現，及時彌補了兩人的失落。卻不知，妻子的內心深處早已被傷得破碎不堪。詠薇是她的一切啊！
「難道你將她留下，就是在愛她嗎？」。夏江扔下這句話，轉身出了房門。
舜娟停止了哭泣，怔怔地望著窗外，薄雲遮弊了月亮，月光不再明亮……
一張粉藍色的信箋擺放在書桌上。
屋子收拾得很整潔，就連拖鞋也擺得非常整齊。
風卷起窗簾，天灰蒙蒙地淋著細雨。
窗外，台階上，站著一名女孩，長長的棉布裙子下面，一雙白色帆布鞋，手中拖著旅行箱。
「小姐，你這就要走了？」丁伯將傘撐到她的頭頂。
「嗯。」她點頭。
「太太她一夜未睡，剛剛才睡著……其實，小姐應該和先生說一聲的。」丁伯嘆氣，將一個小小的包袱塞進她的手里，「楊媽讓我交給你的。她心里難受，就不出來送小姐了。」
「嗯。」她點頭，落淚，卻是多一句話也不肯說。
丁伯又嘆氣，「照顧好自己，若有什麼難處，只管來找我。」
夏詠薇的嘴角扯過一絲苦笑，卻仍點頭應下。
……
大門在身後緩緩關上，仿佛塵封了記憶之門。
新的生活，新的開始！
夏詠薇深吸了一口氣，挺胸走進了雨霧中……
陽台上，夏江目視著女兒漸漸離去的身影，眼底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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