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的秋雨不知道是在哪一刻停止的,水珠依依不舍的離開樹葉,一滴滴滑落,在水坑中濺起一朵朵小水花,更加細小的水滴仔水面蕩起一圈權漣漪。
烤野山羊腿、鵝肝、醬牛肉、青菜、土豆球、蘑菇湯、波蘭紅酒,辰天和他的將領們享用了一頓美味可口的午餐。午餐結束之後,眾人依舊品酒論事,而從法國和俄國傳來的那一份份情報則讓人們大腦中充滿遐想,仿佛激烈的戰場就在眼前。
雷克咯 一聲將最後一顆子彈殼退出槍膛,伴著丁當一聲金屬與地面接觸的聲音,他迅速將另一排子彈壓進彈倉,跟在其他士兵後面走上街頭。這條街道盡頭那道法國人的街壘已經殘破不堪,半截殘牆下斜斜躺著兩門損壞的火炮,它們是這條街道的主宰。兩側房屋的牆壁和窗戶上布滿子彈孔,有些是來自于德軍步兵們的機槍和步槍,有些則是坦克和裝甲車留下的。雖然前面街道上時而稀疏時而密集的槍聲還不斷傳入人們耳中,但是至少在這條街道,德軍士兵們還可以享受暫時的安寧與平靜。
損壞的坦克依舊靜靜的躺在路中央,那輛因為爆炸而燃燒的裝甲車上還冒著屢屢輕煙,街道上躺著的幾十具身著灰色軍裝的尸體,只有街壘附近的藍色才會多起來。雷克心里有些慶幸,畢竟他還活著,又有些忐忑,也許他下一分鐘就會被法國人擊中。他握緊手里的步槍,此刻深深感覺到作為一名戰士的光榮,戰斗的光榮!
「同志!多麼親切的稱呼!」索瓦洛夫看了看自己右臂上醒目的白色毛巾,又看了看旁邊那些革命者堅定的表情,雙手握緊那支沒有子彈的步槍,從現在開始,他要為自己而戰!革命者從一條街道沖向另一條街道,加入他們隊列的人越來越多。市政府已經被革命者佔領,只有少數反動派武裝還在城市的角落里負隅頑抗。
到了中午時分,德軍已經突破了法軍環巴黎的第一道街壘,士兵們利用短暫的閑暇將餅干和面包填進肚子里,接下來,他們將繼續前進,直到徹底佔領巴黎;俄國革命斗爭正在各個城鎮進行著,從附近鄉村趕來的游擊隊很快在莫斯科匯集起來,一支強大的革命隊伍從那里出發,沿著鐵路向聖彼得堡前進,在沙皇的皇宮外面,工人武裝和起義軍隊正在和沙皇的近衛軍做著殊死搏斗。
巴黎守軍司令加利埃尼無助的坐在一個地下室里,周圍的參謀們慌亂的處理著各方信息,一條條街道失守,一個個街壘被攻破,援軍還在幾十公里外的地方寸步難行,絕望的氣氛充斥著整個指揮部;聖彼得堡皇宮,尼古拉二世孤獨的坐在書房里,他很想親率部隊鎮壓革命者,但是他的將軍們告訴他,革命武裝比他的近衛軍更加強大,他只能呆在高高的牆壘後面,靜靜等待前方傳來的戰報,後退,後退,他的近衛軍一直在後退。援軍還在明斯克,還在土耳其,還在遠東。
「親王殿下,奧軍已經突入俄境!」霍夫曼拿著一張電報站在辰天面前,「我們是否隨同奧軍一同出兵俄國?」
辰天搖了搖頭,馬肯森和奧爾格都投來疑惑的目光。
「你們認為俄國革命會成功嗎?」辰天似乎是答非所問,但是他的表情是嚴肅的。
「為什麼不?」奧爾格和霍夫曼不約而同的回答道。
馬肯森思索許久之後給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也許不!」
「2比2,我同意馬肯森將軍的意見!」
辰天的答案讓奧爾格和馬肯森都吃驚不已,畢竟他在俄國革命黨身上花了不少功夫。
「不用想太多,我只是憑著直覺去猜測!沒有什麼實在的理由!」辰天揚起眉毛做了一個奇怪的表情。
「我也是!」馬肯森目不斜視的看著桌子,那上面除了一杯咖啡之外什麼也沒有。
奧爾格與霍夫曼相視一望,覺得實在難以理解。
「沙皇政府被革命者所取代是必然!」辰天一字一頓的說道,「但是必然並不意味著現在!」
巴黎,小雨,戰斗進行中。
「媽的!法國人的75毫米野戰炮!我恨它們!」一排德國士兵緊緊貼著牆沿,整個世界都在激烈的震動著,盡管75毫米炮彈的威力並不那麼驚天動地,但是它們爆炸的地方如此之近。牆上飛散開來的大小石塊旋轉著在空氣中飛散開來,不斷擊中什麼東西,或是牆壁,或是鋼鐵,或是血肉之軀。
啊……
不幸的士兵哀嚎著倒在地上,旁邊的士兵則冒著紛飛的彈片和濺射物將他們拉到安全的地方,地面上一條條長長的血跡。
「又是這種情況!」雷克一次次深呼吸,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如此相似的場景,仿佛時間倒流,或者上午的一切只是一場夢境,一場可以預見未來的夢境。
「見鬼!老樣子,上手榴彈!」排長憤憤的喊道。
一排手榴彈出去之後,排長依舊第一個將身體探出拐角,緊接著讓身邊的士兵們一個個沖到拐角的第一棟房子里。
可是這次他似乎失算了,法國人的機槍嘶吼著用一串串子彈封鎖那個街口。硝煙遮擋住了法國人的視線,卻無法阻擋住機槍子彈,好幾個德國士兵剛剛沖過拐角便慘叫著倒在地上。
「繼續!大家不要停!」排長吶喊著,「一股作氣!」
終于輪到自己了!雷克腦中一片空白,整個世界剎那間只剩下自己心跳的聲音。在沖過拐角的時候,他幾乎被同伴的尸體絆倒,最終還是跌跌撞撞的跑進法國人的射擊死角。雷克大口大口呼吸著,他根本沒來得及數數剛才有多少子彈擦過自己身旁,不過他確定死神剛剛與自己擦肩而過。
是後怕,還是刺激?雷克在意識里很快選擇了後者,與死神打招呼原來是一件如此刺激的事情。
「快點,行動起來!」雷克招呼著後面沖過來的幾個士兵,自己一腳將門踹開,他來不及想自己現在更像排長還是約格,但他的確已經不再是從前的自己了。粗曠、大膽、暴力,這些原本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在一瞬間降臨到自己身上,戰爭就是這樣奇妙麼?
「伙計們!我們上去吧!將那些法國人從窗子里踢出去!」雷克已經徹底興奮起來,如同醉漢一般難以控制自己,確切的說他已經沉醉在現在的角色里。
「你們怎麼了?」當排長最後一個沖進來的時候,他發現奧爾和約格傻傻的站在那里。
「沒,沒什麼!」約格說著 的爬上樓梯,那個進入瘋狂狀態的雷克早已在樓上等著他們。
「真見鬼!居然在這個該死的拐角損失了一半的人!」排長一邊惡狠狠的罵著,一邊拿著他那寶貝魯格手槍跟著其他人後面爬上樓梯。
「這次總算不是他媽的什麼旅館了!」雷克憤憤的呢喃著,盡管只有他自己能夠听到。他將步槍的槍口直直對準一間房門。
「1……2……3!」約格猛地撞向那扇門,不過這種民居那房間的房門似乎並沒有旅館那種房間的房門結實,約格連人帶門飛了進去。
一個人影閃入雷克的眼中,他略微移動了一下槍口,緊接著扣動扳機……
在半秒之後奧爾補上一槍的時候,牆角那個法軍士兵已經死去雷克那一槍正中他的腦袋,一支步槍和那個法國人的手一道無力的垂落在地上。
雷克猛然從之前全身心投入的狀態中恢復過來,在如此近的距離面對面、眼楮對眼楮的開槍擊中對付,這是一個久久不能忘記這個場面,這與野戰或者戰壕戰有著截然不同的震撼。
「嘿,伙計!槍法不錯啊!」約格拍拍灰塵站了起來,雷克卻呆呆的站在那里,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繼續吧!伙計們!」他低低的說了一聲,獨自轉向另一扇房門。
奧爾和約格用不解的目光相視一望,默不作聲的跟了過去。
莫斯科,晴,戰場清理中。
槍聲已經漸漸稀落下去,作為俄國革命黨平時的重要據點,莫斯科暗藏的革命力量是如此強大,以至于革命掀起的巨浪以摧枯拉朽之勢席卷全城,中午剛過,戰斗就已經結束了。許多街道上都躺著橫七豎八的尸體,同樣的面孔、同樣的膚色甚至同樣軍裝的人倒在一起,之前的戰斗是那樣的殘酷和激烈,每個人回憶起來都覺得心寒不已。在缺乏裝備彈藥的時候,揮舞戰刀的騎兵幾乎是步兵的夢魘,一個哥薩克連隊能夠給一營的步兵帶來巨大的傷害,而莫斯科駐扎著整整一師的哥薩克騎兵,這些漠視革命、漠視生命的騎兵毫不手軟地奪走一個個革命者的性命。不過,他們終究不能抵擋歷史發展的潮流,被無數革命者踩得粉碎。
索瓦洛夫右手拿著一塊面包,左手拿著一排子彈,跟在擁擠的人群後面走向火車站。一路上都有人在大聲呼喊著革命口號,「推翻反動政府!建立屬于我們自己的政權!」「人民的命運由人民自己來掌握!」「我們不要做奴隸,我們要做主人!」
索瓦洛夫對于這些口號似懂非懂,但是他覺得現在的政府和軍隊已經糟糕透了,這些人所要做的就是改變這種糟糕的現狀。
「大家快點上車!我們要去聖彼得堡將那個愚蠢和自大的皇帝趕下台!」一個聲音沙啞的工人頭目大聲喊著,周圍一群人哄然而笑。
「聖彼得堡……皇帝……」索瓦洛夫有些驚訝,不過看到周圍有許多穿著軍裝的士兵,他的心里也就稍微安定一些。他一口將面包叼住,嘩啦一下將槍栓拉開,把那排子彈壓進彈倉,接著拔下刺刀塞回刀鞘里,然後將步槍背到背上,在另外一個工人模樣的人的幫助下爬上其中一節車廂。
「年輕人,緊張嗎?」火車緩慢開動之後,剛才那個中年人問道。
索瓦洛夫搖了搖頭,將最後一點面包吞進肚子,「還好!您很早就參加革命了嗎?」
「是的,我們是工會的!」中年人一坐在車廂旁邊,任由漸漸變大的風吹在自己臉上,「為了我們的兄弟姐妹不再受壓迫,為了大家都能夠吃飽穿暖,這就是我們的革命!年輕人,你是為什麼參加革命的?」
索瓦洛夫愣了一下,「我……就這樣參加革命了,呵呵!」
中年人沒有再說什麼,而是整理起手里的武器。
索瓦洛夫瞟了一眼他手里的步槍,那是一支莫辛1891式步槍,俄軍的制式武器。
巴黎的某個地下室里,加里埃尼將軍一直擦拭著他那支可憐的左輪手槍,一支陪伴了他半輩子的槍,一支從未開過槍的「善良之槍」,它今天終于要有用武之地了。隨著槍炮聲愈發密集和清晰,將軍知道剩余的時間不多了,他已經下定決心履行那個與巴黎共存亡的諾言。
聖彼得堡皇宮的某個房間里,尼古拉二世正抱著他的皇後坐在瓖滿珠寶的椅子上,平時說一不二的皇後此時卻在瑟瑟發抖。這對夫婦也許是有史以來第一對也是唯一一對每天都住在同一座宮殿、同一個房間、同一張床的皇帝與皇後,但是上天並沒有因為他們的恩愛而保佑這個國家安定平和。
一支奧匈聯軍先頭部隊走在白俄羅斯地區陌生的道路上,邊境的俄軍哨所並沒有多加抵抗,俄國人在稀疏的槍聲中飛快的撤離了那里。在他們經過的城鎮和村莊里,白俄羅斯人用異樣的眼光打量這這些不速之客,但奇怪的是雙方並沒有發生沖突,奧軍在快速的向前挺進,將一面面旗幟插上每座城鎮的高處。
從明斯克到莫斯科乘坐火車不過是一天一夜的時間,駐扎在明斯克的俄國近衛軍和普通部隊匆匆登上火車,不過火車頭似乎並沒有朝著東北方的莫斯科。在明斯克一座華麗的官邸里俄國西南集團軍群總司令伊萬諾夫上將正畢恭畢敬的站在那位年輕的大公面前,上將一直在擔心皇帝將怎樣懲罰他這個損兵折將的指揮官,但是大公卻提供給他一個翻身的機會,徹底翻身的機會,他這樣的聰明人自然不會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