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動靜,早就驚動了村長廖大嘴。本想著這清官難斷家務事,不想管這遭兒,可听著越來越不像話,他飯也沒吃完,放下碗就過去了。婆娘孫氏在後頭嚷嚷︰「哎,你著什麼急啊,好歹得吃完飯吧!」見當家的理也不理就拔腿走了,孫氏偷笑,也趕緊端了碗,走到閣樓上趴在欄桿上听熱鬧。
這廂趙明禮也是一個頭兩個大,罵了小小,可這孩子又哭又鬧地,根本就喊不听;去勸趙李氏,倒差點叫老娘一煙袋敲到頭上,若不是劉媽媽抱著,怕是先要打得他一頭包。
趙明禮就不明白了,這時候,老大老三家一個人也不見,他也沒了法,靠著牆根就蹲下了,哪里還有一點讀書人的風範?
頃刻間廖大嘴就趕到了,上來院壩就是一聲吼︰「折騰什麼呢!不吃飯啦?」
掙扎了兩下,劉媽媽還是放了手,站在一旁哭。趙李氏也放下了舉著煙桿兒的手,還是有點畏懼村長的權威,嘴里嘟嘟囔囔的,聲音畢竟是小了些。可小小就不管了,穿著髒兮兮的衣服在地上打滾,怎麼扯也不起來,還去抱村長的腿︰「村長爺爺,你可救救我吧!救救我們二女乃女乃吧!」
廖大嘴一看她滿臉的鼻涕眼淚滿頭的塵土,心下不喜,趕緊一腳就把她踢開了,叫她︰「站遠點兒,好好說話。」
又說趙李氏︰「老姐姐呀,你說你這都是些什麼事兒?這不是叫人看笑話嗎?」。
趙李氏也哭︰「怕甚?進了喪門星,家宅不寧,早就是個笑話哩。這日子但凡她是個人就不會這樣過!」
趙明禮在旁听著滿心無奈,輕聲喚了聲︰「娘……」滿是哀求之意。
趙李氏非但不領情,還跟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跳將起來︰「對了,老2,趁著村長在這兒做個見證,立刻,你給我把那個狐狸精休了,趕緊的,叫她帶著這些賤種滾遠些!」
這就有點出乎廖大嘴的意料了。要照他看來,這趙家有田有地,老三勤勞肯干,老2在官府做過事,又是秀才身份,還娶了一個品貌端莊的妻子,這興旺是指日可待的。誰知今兒就吵嚷起來,還提到了休妻,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昨兒還听說趙家二郎受傷,光看病藥費就去了十幾兩銀子,今兒這一大早又吵吵起來,這算是個什麼事兒?
趙明禮也傻了,立即說道︰「不可能!」
趙李氏正要發怒,西廂閣樓的門開了,陳氏靠著兩個兒子,勉強對村長一禮道︰「給廖叔見禮了,身體抱恙,多有不周,還請您見諒。」
廖大嘴受了半禮避了。心中暗贊︰嘖嘖,瞧瞧人家這氣派!若是日後自家能娶個這樣的兒媳婦,那真是祖墳冒青煙了,這趙老太婆怎麼回事?成心不想過日子。不知不覺地,心就偏向了陳氏去了。
小小和劉媽媽趕緊過去扶了陳氏,趙明禮見她這副模樣也覺得不妥,走過去攙了她胳膊,輕聲呵斥道︰「不舒服就多躺躺,起來做啥?」
輕輕掙月兌了趙明禮的手,陳氏輕飄飄地斜他一眼,沒答話。
趙李氏則是氣得眼珠子都要蹦出來了,口中叫道︰「大兄弟你看看,這下作小娼婦養的,听見你來就起身了,可不就是裝模作樣下我臉子麼?今兒若是遂了你的意,這天下有兒媳婦的婆母都別想直著腰啦!」
這話太過粗鄙難听,廖大嘴听不下去,索性順著牆根兒蹲了下去,從後腰抽出旱煙桿子,也不裝煙,就砰砰往牆上磕,表示不滿。
小小扶了陳氏一邊手,只覺得她手心冰涼,全是汗,再看她臉上氣色非常差,嘴唇都是慘白的,心里覺著有點不太對勁。
趙李氏叫罵完了,卻沒人撐腰,她左右看了看,老大老三家的都躲了,老2跟在媳婦面前一臉掐媚樣兒,幾個小的對著自己怒目而視,竟覺得心里有點虛了,趕緊挺直了腰桿,沖著陳氏吼︰「既是起得身了,趕緊地給我滾出去,別污了我家這地兒!」
陳氏不理她,只問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的趙明禮︰「相公,您覺著呢?」
趙明禮一個頭有兩個大,一邊是生養自己的寡母,一邊是相濡以沫的妻子,還有兩個孩子瞪著眼楮看著自己,這休妻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只好把陳氏朝屋里推︰「你快回去躺著,身子要緊。」
陳氏讓了一讓,還是說道︰「相公,若你為難,咱們就上衙門寫那和離的契子去。也不叫您難做,孩子我也帶走,不給您添麻煩。」
「你這說的!娘不過是發發牢騷,你還教上真呢?快回去歇著吧。」趙明禮只想趕緊把這事兒給圓了,莫說和離,就是休妻他也是不肯的。
兩人的對話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廖大嘴點點頭,趙明禮不錯,他娶的這媳婦也不錯,都這個時候了,愣是沒說一句趙李氏的不對,听著趙李氏的叫罵也絕不還口。這村里若是能多幾個這樣識大體的媳婦兒,家家都和順了。
趙李氏卻不這麼認為,她尖著嗓子叫起來︰「和離?憑你也配?你就是個死不要臉的狐狸精,老2,趕緊寫個休書給她,叫她滾蛋!」
這話任是誰听了都受不了,陳氏一扭頭,沖著趙李氏質問道︰「娘,我敬您是長輩,喚您這聲娘。可您說的,哪里有半點做長輩的風範?自嫁給相公,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成日里打理著家里瑣事,從未與何人有過糾結,您怎的就扯上要臉不要臉了?我是做了什麼事,您非得這樣壞我的名節?」
「若要休了妾身,媳婦兒倒想問問,媳婦兒犯了七出哪一條。我為趙家育有嬌兒,開枝散葉,**持家務,往年不在婆母身邊,逢年過節的禮物、問候從未間斷過一次。現如今回了施州,婆母叫我干啥我干啥,與大嫂、三弟妹也算相處得和睦,敢問婆母,媳婦犯了哪一條,您要相公與我寫這休書?」
這倒是真的,弱要細算下來,陳氏何曾犯了七出之條,憑啥說休了人家就休人家?
趙李氏一時詞窮,支支吾吾了幾句,跳著腳鬧︰「我說要休就必須得休,你,你不孝順我!」
趙明禮滿臉通紅,看看趙李氏,又看看媳婦兒,實在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听得廖大嘴高聲說道︰「老嫂子,你這可站不住道理,人家這麼多年的日子都過來了,你何苦做那攆散鴛鴦的棒槌?」
趙李氏又尋思著平日里的小事說將起來,小小無心去听那些個,只覺得陳氏狀態越來越不好,那手冷得跟冰塊似的,還顫抖著,顯然是撐著力氣要把這事分辨清楚。
小小個子矮,自發現陳氏今日狀態實在不對,心里就一直留意著。感覺到陳氏身子已是快支撐不住了。
低頭一看,小小吃了一驚,陳氏的裙子下頭細細一絲血水流將出來,她突然福至心靈,不會是那些言情劇里的狗血劇情來了吧?
悄悄扯了身邊的劉媽媽一下,指了指陳氏的裙角,劉媽媽驚呼一聲︰「夫人,你快回去躺下罷!」
陳氏還不自知,回頭看著劉媽媽苦笑道︰「今天這事不掰扯清楚,我能躺得安生?」
另一邊的天佑也察覺到了劉媽媽與小小的動作,自然看到了,抱著陳氏的腿又抽噎起來︰「可是,母親,你都流血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