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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林初荷這樣堅定,伙計們也都不再多說什麼,真個拿起鋤頭鐵鍬,立即便忙碌起來。
「手輕一點,盡量別踫著那出水口,往旁邊的土里挖。」林初荷嘴里吩咐著,一雙眼楮緊緊盯住那眼活泉。
這當然是個冒險的嘗試,運氣好的,或許能將這活泉真正地開掘出來,但若一旦衰星附身,那猴兒酒,很可能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便沒了著落。這樣的好水,原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想再尋一處?哪有那麼容易!
許是多少看到了其中的利害關系,幾個伙計在下手的時候都十分小心。顧老頭年歲大些,自然用不著親自動手,便立在那亂石堆旁邊,眉頭緊緊揪成一團,時不時地,還來回踱著方步,顯然心事重重。
「荷丫頭,今兒這泉眼若徹底被我們給弄壞了,回去可咋跟東家交代啊!」他長吁短嘆地道,「咱酒坊的伙計,可都靠著每個月那兩個工錢吃飯、養活全家人呢,這要是……」
林初荷冷冷笑了一聲,卻沒有說話。
將這泉眼挖開,自然是要承擔相當大的風險,然而,若對其不管不顧,放任它一日比一日枯竭,同樣不是良策。她幾乎可以想象到,如果有一天,這泉水真的枯干,譚氏將會是什麼樣的反應。說到底,不過是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在她一人身上罷了。畢竟這眼活泉是她發現的,好處大家一起分享,壞處,卻只能由她一個人承擔。既然這樣,倒不如索性放手搏一搏。
伙計們的動作很小心,挖掘的速度也就相應變得很慢,花了一盞茶的功夫,也不過是挖了一尺來深,除了黃土和那個細小的出水口之外,根本再沒有任何發現。
這是急不來的,縱是心里再焦躁,也只能靜下心來等待。
「荷丫頭,你這是作死呢!」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爆喝,幾個伙計的手不約而同都是一抖。
林初荷轉過身,就見譚氏氣喘吁吁地正沿著蜿蜒的山路往上爬,一邊走,一邊還滿嘴喋喋不休地斥罵,簡吉祥和簡阿貴遠遠地跟在她身後。
「你要干啥,啊,你想干啥?」譚氏幾步沖到林初荷面前,抬手就想給她一個耳巴子,被她用眼楮一瞪,竟然遲遲下不去手,愣怔了半晌,才氣急敗壞地嘶嚎道,「昨兒個說了你兩句,沒打你沒罵你,你就滿心里記恨上了,這是要砸了咱全家人的飯碗?咱家酒坊里還等著用水,你把這泉眼挖了,咱往後該咋辦?死丫頭你心狠啊你,你是壞到骨頭里了!」
「別一上來就罵罵咧咧的,荷丫頭不是那起不曉事的孩子,你好歹听听人家咋說啊!」簡阿貴也領著簡吉祥趕了上來,一把拉住譚氏尚舉在半空中的手。
林初荷皺起眉頭,看了簡吉祥一眼。後者眼楮一暗,訕訕道︰「我去酒坊,見一個人都沒有,牆角立著那些個家伙事兒也全不見了,就想著你肯定是領著人上了山,實在是有些擔心,所以,就……就跟娘提了一句。沒成想她……」
話雖沒說完,林初荷卻是什麼都明白了,當下便冷著喉嚨道︰「哥,爹娘要忙活地里的事兒,咱家的泥鰍苗剛買回來,且得花些功夫養活。這酒坊里大大小小的事務,現在可都落在你身上,難道你還事事都要麻煩爹娘幫你出主意?」
這是她第一次覺得對簡吉祥有些失望。從前她一向覺得,這人雖說身子不好,但卻仍然是個有正確是非觀,有腦子的聰明人。可眼下,在遇到問題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去找譚氏和簡阿貴——難不成,還指望著爹娘給你當一輩子指路明燈嗎?
听她語氣不善,簡吉祥就朝後退了一步,張口結舌道︰「我……我沒那個意思,只不過一時有些著急,沒了抓拿。妹子,我知道你要把這活泉挖開,必然是從頭到尾想清楚了的,只是再咋的,咱也該讓爹娘知道知道,咋說他們也比咱有經驗,你說是不?」
「我可沒想清楚,走一步看一步罷了。」林初荷嘲諷地一笑,「這眼活泉是我偶然發現的,如果不是這樣,咱家現在還用井水釀酒呢,那猴兒酒能不能如此輕易就賣出去,那還未可知!我只知道,若什麼都不做,有一天這泉水要是枯竭了,咱就只能干瞪眼了!」
簡吉祥垂下腦袋不再言語,譚氏卻沒工夫听林初荷在說些什麼,撲上去就要奪過小六子手里的鋤頭,聲嘶力竭地道︰「你們咋還挖?老娘說不準挖!你們再不停手,到時候出了岔子,一個個兒的別想再從我這兒領到工錢!」
「荷妹子……」小六子求助第向林初荷望過來,顧老頭也蹙眉道︰「荷丫頭,你看這……」
「繼續挖,不把這水的事情解決,咱酒坊照樣掙不著錢,往後你們也照樣領不到工錢的。」林初荷淡淡地道。
小六子臉都快皺成一團了,想了又想,終于下定決心似的一點頭︰「那行,咱繼續挖吧,反正坐著站著都是死,好歹也得死得明白點。」
幾人便又忙碌起來。
譚氏見攔不住,干脆坐在地上哭叫起來︰「……死丫頭,沒心肝啊!才來多久,這就要奪我的權,把我的臉皮扔在地上踩啊!這十幾二十年,不是老娘養活著你們這群廢物,你們早就窮死在家里頭了。如今將我的話當做耳旁風,忘恩負義,你們都是白眼狼啊!「
林初荷偏過頭,索性不再看她,簡阿貴在旁邊想勸兩句,又不知道該幫誰,急得抓耳撓腮,拉著林初荷道︰「荷丫頭,你有主意,爹信你。可你看你母親這樣,你好歹給她句軟乎話,這……」
「爹,我現在說啥,娘都是不能信的,我再上趕著招惹,只會讓她更生氣。」林初荷搖了搖頭,「其實道理很簡單,咱早點將問題的根源找出來,就算以後再用不上這水了,還能及時想辦法尋找替代品,咱不能到了關鍵時候才手忙腳亂啊。」
「我明白,我明白。可是……」簡阿貴依舊有些惴惴不安,急切間,又找不到什麼有用的話來反駁,正發愁時,那老李忽然發出一聲叫喊︰「挖開了!」
林初荷再顧不得跟簡阿貴細說,奔過去蹲下來,朝挖開的洞口里看去。
這活泉如今已經被挖了足有三尺來深,坑底汪著一泓水,顯然是從泉眼種漏出來的,和泥土混雜在一起,呈有些渾濁的黃色。土坑中間中間壓著一塊巴掌大小的石頭,水從石頭的邊緣汩汩往外滲。
「這是……」林初荷嘀嘀咕咕地道,「不要告訴我這水是被壓住了啊。」
語畢,伸手抓住那塊大石,用力向上一拔,「呲——」一股沁涼透骨的泉水立刻從石下涌出,噴了她一臉。
「哇!」她忙不迭地就朝後退,使勁兒抹掉臉上的水珠,哭笑不得道,「嚇我一大跳,這是個什麼情況?!」
那一頭,小六子已經歡呼了起來︰「還真是給壓住了啊,太好了,這下咱能放心了!」
譚氏早已忘記了哭號,撲上來將眾人擠開,嚷嚷道︰「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那股噴出來的泉水足有拳頭大小,沒有了大石的壓制,一竄而躍至半空中,在太陽底下,水珠晶瑩剔透地閃著光,弄了旁邊的伙計們一頭一臉。譚氏更是狼狽,因為湊得太近,頭發被澆得透濕,簡直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的一般。
「真是奇怪。」林初荷納悶地自言自語道,「咱把這出水口挖開挖大了,泉水更加豐沛,這倒很正常,可是無端端的,怎麼會有塊石頭壓在上頭?沒事兒誰也不會掘地三尺地搞這種惡作劇吧?」
那老曾便湊上來,若有所思地道︰「我們方才挖坑的時候,覺得泥土很新鮮,而且發松,像是被人動過。荷丫頭,從前你說有個胖猴子也在這里取水,依你看,會不會是它發現了咱們和它搶水用,所以,故意整咱們?」
林初荷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走到土坑邊上瞧了瞧,果見那泥土很松動,像是新鋪上去沒多久的。按理說猴子就算再聰明,也不過是個野物,斷斷干不出這樣高智商的事。可那山澗旁石洞中的胖猴子,人家連酒都會釀,這點小伎倆,還不是信手拈來?
「臭家伙,等得了空,我得跟它好好聊聊。」她笑罵了一句,又鞠了一捧泉水嘗了嘗,見味道一如往昔的甘甜軟滑,這才擱下了心中大石,又對伙計們吩咐道,「這土坑既然挖開,就不用再填上了,咱依著原樣把那石頭蓋上去,再在旁邊鋪上亂石堆,別讓其他人發現咱這眼泉水就行。」
幾人依言而行,喝了兩口水,便又開始忙活起來。
譚氏見此情景,也徹底放下心來,從鼻子里噴出一口冷氣,低低道︰「哼,瞎貓撞上死耗子。」
「娘,雖說咱是虛驚一場,但我今兒要不做主把這泉水挖開,這死耗子,咱可踫不上。」林初荷看她一眼,微微笑著道。
「……」譚氏被她嗆了一句,又找不到由頭發飆,一跺腳,拽著簡阿貴便下了山。
簡吉祥有點尷尬地來到林初荷面前,嘴張了又張,卻仿佛始終不知道該說什麼,過了許久,才帶著哀懇的意味輕聲道︰「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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