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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哎呀,這可真是……我和孩子他娘正想著如今暖和了,過兩日上你們村兒去把爹接回來住些日子呢,可巧,你們就來了。呵呵,這一路上累壞了吧?」簡阿福笑得見牙不見眼,搓著手十分殷勤地道。
咦,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嘿!
林初荷悄悄朝他瞥了一眼。
和簡阿福兩口子最後一次見面,是簡良全被錢里正扭送官衙,這二人上簡家小院興師問罪。那天,他們可是軟硬兼施,什麼法子都用上了,什麼難听的話,也都一股腦地往外吐。她還以為,從今往後兩家十有八九是要老死不相往來,怎麼如今,這簡阿福的態度竟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是他一夕之間想明白了自己以往的錯處,決定與簡老爺子和簡阿貴改善關系,從今天起孝順老人愛護弟弟?不!可!能!狗改不了吃屎,哼,這家伙,多半又是在謀劃壞心思,變著法兒地想從簡阿貴身上撈好處了!
簡老爺子這一路的確是有些倦乏,盡管如此,在簡阿福面前,他卻輕易不願露出疲態。他背著手,臉上的表情,是在小葉村時從未出現過的嚴厲,眼楮里閃著寒光,冷冷道︰「你甭在那兒揀好听的說,你和你媳婦兒倆個要真有那麼孝義,我睡著了做夢都會笑醒!我問你,你知道我和老2這次是來干啥的不?」
簡阿福愈加做小伏低,點頭哈腰地道︰「爹,看你說的,再咋的,我也是你親兒子,我和阿貴,那是打一個娘胎出來的親兄弟,我哪能把你們給忘了?你們今天……來村里莫不是有啥要緊事?」言語之中,那眼神居然有些期盼,想來多半是以為,簡老爺子和簡阿貴見他日子過得苦,心中不落忍,特意巴巴兒地趕來拉拔他來了。
「哼,在你心里,除了你們家那四口子,就再沒有別人兒了!」簡老爺子沉痛地搖了搖頭,「我問你,我離開你家這麼幾年了,你可有上你母親的墳頭去瞧瞧,給她添點土,拔拔雜草啥的?」
簡阿福怎可能做過這些事?他又不願找罵,只得賠著笑道︰「咋沒去過?隔上幾個月,總得去瞧一回嘛!」
「那我問你,後天是啥日子?」
「後天……」簡阿福也是笨,提示已經如此明顯了,他卻依舊是模不著頭腦,訕訕地試探道,「是……是啥日子?」
「是娘的生忌!」簡阿貴忍不住了,一步搶過來大聲吼道,「你要心里有咱娘,你能連這個都不記得?!」
「哎呀!」簡阿福一拍腦門,恍然大悟道,「看我這腦子,前兩天還跟孩兒他娘說這事兒來著呢,一轉過背,啥都忘得光光的了。嘿嘿,老2啊,我心里咋能沒娘呢?這不是……這不是一忙起來,腦子里就漿糊了嗎?你別跟我置氣,別跟我置氣啊!」
若不是簡老爺子提醒,簡阿貴對自己母親的生忌,同樣是不記得的,不過,他可不願在簡阿福面前露怯,當下便叉著腰道︰「算了吧,你也甭說那好听的了,這事兒你到底有沒有擱在心里,你比我們誰都清楚。我和爹這次回老家來,專門是為了給娘上墳的,你可別以為我們是為了你。」
「我說,咱能不能別在這大日頭底下說話?曬得我渾身都是汗!忙活到這時候,我連一口水都還沒喝,咱趕緊回去歇歇涼,你們有啥話再慢慢說,不行嗎?」。簡如意在旁邊站的不耐煩,忍不住開口道。
方才她去叫簡阿福,原本是想偷懶,就留在家里等簡老爺子和簡阿貴的,但左思右想,終究是膽怯,只得又不情不願地跟到村口。胖人尤其怕熱,林初荷朝她看過去,果見她一身大汗,簡直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一般,抽冷子一瞧,倒像是曬出了油,不由得捂住嘴躲到一旁,以免自己笑出聲來。
簡阿福听說簡老爺子他們是回來上墳的,心里抑制不住地失望,然而表面上卻又不能不將他們敷衍周全,忙接過話頭道︰」是啊是啊,這太陽猛得很,別再把老爺子曬出個好歹兒來。阿貴,你要是實在對我這當哥的不滿意,等咱回了家,我任憑你指著鼻子罵,絕不還口,你看咋樣?」
簡阿貴狠狠剜了簡如意一眼,又從鼻子里哼出一聲,也不言語,扶著簡老爺子就朝村里走去。簡阿貴在他們身後點頭哈腰亦步亦趨地跟著,林初荷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也陪在簡吉祥身邊,趕了上去。
血脈至親,這是永遠也斬不斷的一種聯系,要想真的老死不相往來,絕不是那麼容易的,她明白,她也能夠理解。
但是,她心里總是有一種不詳的預感——這一趟回老家,是絕對不會無風無浪,平靜順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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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分家的時候,簡老爺子將家里的那棟老屋和幾畝地都給了簡阿福。那老宅子有三四間連著耳房的屋子,前面還有一個小院兒,院子當中的那棵大榕樹,樹齡恐怕已有百年,粗壯高大,只是枝葉有些凋落。雖說經歷了風雨的侵襲,這幢房子從外表上看來有些殘破,卻是整個厚德村為數不多的泥瓦房,與旁邊那些個木頭與茅草搭建而成的小破屋相比,無疑更有底氣。
「你真是一點也不愛好哇!」簡老爺子望著面前的老宅,眼楮里流露出一種類似于眷戀的神情,指著簡阿福嘆道,「好好的房子,交給你才多久,就被你折騰成這樣式兒的了!」
「家里人少,平常忙忙叨叨的,也顧不上好好捯飭捯飭家里。」簡阿福打著哈哈道。
他媳婦夏氏原本領著家里那個叫鈴子的小閨女在地里干活兒,簡阿福托鄰居將她叫了回來,如今正在廚房里燒水沏茶。听見門外的動靜,她連忙從里面迎出來,一面在圍裙上擦手,一面敞著喉嚨招呼道︰「爹,老2,你們可是稀客呀,一兩年沒上我家來了吧?來來來,快進屋歇一會兒喝口水,這一路肯定把你們累壞了!」
她的話令簡老爺子心中很不舒服。什麼叫「我家」?這房子可是當初他簡宏發和老伴兒一手一腳建起來的,分給老大家住住而已。在簡阿貴家,他因為理虧,成天得看譚氏的臉色過日子,如今回來了,那理所當然就是大家長,哪兒輪得到這夏氏你呀我的分那麼清楚?
「哼!」他擤了一把鼻涕,不想和夏氏多費口舌,徑直從她身旁掠過,進了正屋之中。鈴子正在桌旁不知擺弄什麼東西,見一忽兒來了這麼多人,便怯怯地從凳子上蹦下來,躲進牆角中。
「這孩子,咋一點兒都不懂禮呢?你爺和你二叔、倆哥哥還有荷姐姐來了,你連個招呼都不打,像個啥樣子?平常爹教你的那些個禮數,都被你給吃了?」簡阿福說著,便走過去將她拽到眾人跟前,「快叫人!」
鈴子跟蚊子哼哼似的跟幾人打了招呼,就又想往旁邊躲。林初荷拉了簡元寶一把,道︰「跟你妹子出去玩會兒唄,只別走遠了就行。」
「我跟她有啥可玩的,我……」簡元寶不願意,本想抗議來著,抬頭看了林初荷一眼,又悻悻點了點頭,從懷里掏出一個裝著飴糖的紙包,對鈴子道,「要不你領我去院子里玩一會兒,我有糖,給你吃。」
鈴子那雙眼楮就像粘在了糖上一樣,忙不迭點了點頭,和簡元寶一起走出了院子。
說話的功夫,夏氏已經沏了幾杯茶,樂樂呵呵地端進屋里,張羅著讓眾人坐下,一面就道︰「唉,其實我和孩子他爹,早就琢磨著想去老2家瞅瞅你們,順便的,也給你們賠個禮,就是……想來想去吧,總覺得沒臉再見你們。之前那事兒,我們實在是急得失了魂兒了,滿嘴胡說,老2,你大人有大量,千萬別跟我們計較。這一回你和爹能回來,我和你大哥心里別提多高興了!」
這夏氏,那是個極會佔便宜的主兒,哪怕是一條蚊子腿兒,她也要掰下來嘗一嘗。簡阿貴在她這兒吃了不少虧,見過鬼還能不怕黑嗎?再加之前些日子發生了那些事,因此,對于兄嫂的態度,他是有保留的。
此刻听見夏氏這麼說,他便淡淡一笑,道︰「嫂子甭客氣,我們這趟回來,是因為娘的生忌眼看就到了,咋說也應該去她老人家的墳頭磕個頭,把孩子們帶回來,也是為了讓他們學著盡盡孝道。我們住兩天就走,這幾日,還要麻煩你才是。」
「說那些外道話干啥?」夏氏貌似爽快地揮手道,又試探著問,「咋的,你媳婦沒一起回來?」
「家里事兒多,大媳婦再沒倆月也要生了,她實在是走不開,和興旺留在家里照應著。」簡阿貴的聲音依舊不帶一絲感情。
夏氏的心立刻踏踏實實落了下來,笑容也更加燦爛︰「是,你們日子原本就比我們過得好,听說前兒又買了地,弟妹能干,她在家里照看著,你們出來一趟,也能放心。那啥,你們這一路緊趕慢趕的,肯定還沒吃飯吧?我去給你們弄點吃的,先墊吧墊吧,家里也沒啥好東西,你們別嫌棄,啊?」
說著便快步走了出去。
簡阿福將茶杯往簡老爺子面前推了推,笑著道︰「爹,這趟你回來,多住兩天再走行不?」
「嗯?」簡老爺子倒萬萬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扭頭道,「這一回,你不趕我了?」
簡阿福七情上面,也不知是懊惱還是悔恨︰「咳,爹,你這是啥話?當兒子的不曉事,以前做錯了,你老大人有大量,就別跟我計較了行不?依我說啊,你就留下來多住些日子,要是你願意的,住一輩子都使得,讓兒子也在你跟前盡盡孝道,你說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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