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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小姑娘啥時候染上這妄自菲薄的習氣了,這可不像你呀!」曹廣森低頭將手里裝著神曲的甕重新封好,順手塞到旁邊一個伙計懷里讓他拿去妥當收起來,就笑呵呵地道,「我是釀酒師,這些原本就是我的分內事,當初小姑娘若不答應跟我同開酒坊,靠著我一個人,這小山居萬萬是不可能立起來的,我又哪有這樣一個好地方來盡情做自己想做的事?」
林初荷沒說話,睜著圓眼楮看他。
「再說,我在這兒張羅釀酒的事,你不也沒閑著?若沒有你,徐老爺壓根兒不會這樣盡心盡力幫酒坊的忙,那雲來樓、石記酒家啥的,人家能搭理我?就單說那得月坊的周老板,只怕是一瞧見我就要頭疼!咱倆一塊兒開了酒坊,我能安安心心的只管釀酒,那些個與人來往周旋的事,一概用不著**心,我開心還來不及呢!」曹廣森又接著道。
林初荷笑了一下︰「這倒也是。」
「小姑娘,你知道為啥我想跟你一起開酒坊?」
「……我好騙?」
「有點正經的行不行?」曹廣森白了林初荷一眼,「每個人心里,都有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一件事。我呢,沒啥別的愛好,就是對酒打心眼兒里的喜歡,為了這玩意兒,不管讓我干啥,我都心甘情願,但是同時,只要一說到酒,我也就變成了一個非常執拗的人。」
「釀酒這回事兒,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看法和意見,湊到一起,產生矛盾爭執,那都是很正常的,咱有商有量的,咋都能把事情解決好。但若是有人明明啥都不懂,還敢對我指手畫腳吆吆喝喝的,那就別怪我不給他臉。論年齡,你當我閨女都有余,但你這丫頭明事理,雖然對我實在凶了點兒,但跟你一塊兒辦事,心里頭覺得舒坦、敞亮。」
「你才多大一點兒,對釀酒的事肯定是懂得沒我多,你要有興趣、不嫌棄的,等有空的時候,我也能教你點啥,你那麼聰明,還不一點就通?要想酒坊發展得好,咱就不能只把它當做一個賺錢的工具,還得講心。我瞅著你是一個對釀酒有心的人,希望我沒有看走眼吧。」
曹廣森說完,便哈哈一笑仿佛混沒在意地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胳臂。
就是這一瞬之間,林初荷忽然覺得這個吊兒郎當的臭酒鬼形象高大起來,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說起來,她也算是運氣好了吧?如果當初她沒有留在鎮上陪著簡吉祥治病,沒有再出去買晚飯時遇上曹廣森,並替他付了那二百文的酒錢,她還能像現在這樣坐在屬于自己的酒坊里,喜悅平和地看著這一片熱鬧景象嗎?老天爺,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她抬頭沖曹廣森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嘿嘿,想明白了就行,有力氣多花在酒坊上,別淨操心那些個沒用的。」曹廣森說著就站了起來,「再有個十幾天,咱酒坊就該放過年假了,得趁著這個功夫把酒釀好,放進窖里發酵去。接下來可有的忙,我可要好好養精蓄銳。那……小姑娘你在這兒盯著,我進屋眯一會兒……」
「不行!」林初荷連忙跟著站起身,一把揪住他的衣服,順便將小六子叫了過來,「又想偷懶?小六子,把曹師傅盯緊了,他要是趕回屋去,你就——看見牆根兒底下的木棍子嗎?把他往死了打!」
小六子憋著笑,點頭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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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回到家,李氏正在灶上蒸米糕。
自打那天提了讓林初荷出錢修墳頭被拒絕之後,再見到自家閨女,李氏始終有點訕訕的,那神情與其說是生了悶氣,倒不如說,是更害怕林初荷心里會惱了她。這時候見林初荷回來,她便趕緊迎了上來。
「回來了,曹師傅咋沒跟著一塊兒,說話這飯菜可就做好了呀!」她在圍裙上擦著手,滿面堆笑地道,「娘記得你愛吃米糕來著,蒸了一大盤子,馬上就出鍋。你今晚上想吃也使得,明兒當早飯也使得。」
林初荷點點頭,沖她咧嘴笑了一下。
不管怎麼說,至少在飲食起居上,李氏是從來也不曾虧待她的,甚至可以說,是特別的照顧。
「還有——」李氏又從旁邊一個咕嘟咕嘟冒著熱氣的鍋里盛出一碗湯,「我听你蘇嬸子說,這有身子的女人哪,就得好好兒補補,要多吃大棗啥的,好在咱山里,那些個東西都不缺,喏,這是給你嫂子炖的紅棗當歸雞湯,你也趕緊喝一碗。整天忙忙叨叨的,這身子一定得當心哪,可不能熬出病來,知道不?」
「好,娘你別忙了,我自個兒來,你看著點兒那蒸鍋的火,我覺得好像太大了。」林初荷接過碗,吹著表面上的水汽,就沖李氏笑嘻嘻地道。
「啊?哦,真是,你瞧我這腦子……」見林初荷給她了個笑臉,仿佛沒將之前的事放在心上,李氏大松一口氣,笑得更舒暢,「今兒我讓你哥上老孟家去倒騰了兩大筐山核桃,都是曬干了的,回頭咱自個兒做核桃糖。你整天琢磨小山居里的事兒,淨用腦子,那玩意兒吃了好。」
這個當娘的,有時候做事的確是欠考慮,又或者說,她是還沒學會真正對三個孩子一視同仁。但她老是這樣小心翼翼的,又讓人無論如何對她生不起氣來。
林家柏扒在灶沿兒上,眼巴巴地瞅著林初荷喝湯,林初荷回頭沖他擠了擠眼楮,將碗送到他嘴邊,道︰「想喝?」
「嘁,你們女人喝的東西,我才不稀罕!」林家柏很明顯地吞了一口唾沫,梗著脖子道。
「德性!」林初荷白他一眼,「不喝拉倒,我還舍不得給你呢!」
「荷丫頭你別管他,那湯是專門給你和釧兒喝的,我早就告訴他了,沒他的份!」李氏笑呵呵地道,「娘給你絮了一床新被,挺厚實的,這眼瞅著要下雪啊,晚上可不能著涼。回頭晚上再在大屋里生個火盆子,保管你暖和,我……」
她只管絮絮叨叨地說下去,林家柏卻沖林初荷擠了擠眼,又朝著門外看了一眼,示意她跟自己出去。
「嗯?」林初荷見他神態有異,便幾口把湯喝了,順手涮干淨碗,跟李氏說了一聲,拉著他就走了出去。
姐弟倆在房前一棵大槐樹下停了腳步。
「啥事?」見林家柏一臉神秘兮兮地模樣,便捏著他的臉問道,「快點老實說。」
「哎你輕點行不行?我到底是不是你親弟弟啊,你咋這麼舍得下狠手!」林家柏忙拍開她的手,嘀嘀咕咕瞪她一眼,從懷中掏出一沓紙遞了過來,「今天我又遇上那黑大個兒了……不對,我覺得,他好像是專門在那兒等著我似的,還讓我把這個帶給你。姐,這上頭寫的全是字,你還認識字兒了?」
「哦,跟簡吉祥學了點,你別周圍跟人說。」林初荷胡謅了一句,接過紙打開來,果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詞不成詞,句不成句,倒像是照著字帖一個個寫下來的一樣,只為練字之用。
這字跡說不上好看,卻十分工整,橫平豎直,一筆一劃寫得十分用心,即使是從來對書法沒有研究的林初荷,也能一眼瞧出應當是出自初學者筆下。
小芳那家伙擺明了是個頭腦簡單的,讓他寫字,跟讓他繡花是一回事,這厚厚一沓紙上的字,絕不可能出自他之手。更重要的是,每一個字,無論是走筆方法還是一些微小的寫字習慣,看起來,都實在無比熟悉。
這是……沈醉寫的!
他果然是回到了黑狼寨麼?不,不對,如果他回來了,大可不必這麼麻煩地讓小芳打听她的所在和帶東西……那麼,他依舊在躲避那個什麼「仇家」?
至少,他是與小芳聯系上了。今天讓小芳將這一沓他寫過的字送過來給自己,是個交作業的意思?
林初荷忍不住抿嘴笑了笑,又仔細將每一張紙看了一遍,對林家柏道︰「那個黑大個兒,有沒有說什麼?」
林家柏摳了摳腦袋回憶一番,有些不解地道︰「他說的話,我不大明白。他說什麼,那個人現在暫時還不能親自過來,讓你別著急,用不了多久,他肯定會來找你。姐,‘那個人’是誰?」
誰著急了?還真敢往自己臉上貼金!林初荷翻了翻眼楮,隨口道︰「唔,他說的有可能是我的一個朋友,前些日子失了消息,想是最近找到了。林小猴,這事兒你別跟娘和大哥大嫂說,就當做是咱倆的秘密。往後那黑大個兒要是再找你,你想法兒多套點他的話,問問他那個人在哪兒,行不?」
「那咋不行?姐你不讓我說,我肯定把嘴閉得緊緊的,一個字也不往外吐!我看哪黑大個兒挺傻的,要套他的話肯定容易!」林小猴二話不說答應下來,還使勁我了握拳頭。
「套誰的話?」正說著,林家槐從屋子里走了出來,「你們倆在這兒嘀咕什麼呢?飯都做好了,曹師傅咋還不來?小猴,你跑一趟小山居,去叫他一聲,妹子趕緊進屋,外頭冷得很。」
「好。」姐弟倆異口同聲地應道,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林初荷轉身便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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