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沈心焰抵抗軍臨時駐地總指揮部外,立著大金大紅色的「管家」泰坦,抵抗軍的戰士們從來沒和泰坦並肩作戰,總覺得是自己營地里大模大樣地來了個敵人的座駕,來來往往時候不由得抬頭看一眼,都感覺怪里怪氣的。
而總指揮部內,听完田甜和米歇爾神態緊張的介紹,一直背著手的沈心焰如淵渟岳峙,器宇不凡地轉過身來,想看一看這不卑不亢只朗聲向自己打了個招呼的神秘少年到底是什麼人。他是被養母霍紫悠後天培養而成的解禁者,加上體內「天蠶火種」的能量,盡管結了婚,相貌卻仍然老化很慢,現在看上去仍舊也只有三十出頭,而且這數十年來已經修煉得到了相當的境界,甚至可以匹敵昔年的時行宙,就算背著身子,從身後人的一句話就可以听出這人說話時的表情,進而在心里對這人的相貌和性格有個大致的輪廓。可當他回過頭來,卻發現少年昂然而立,眼神中帶有一種他曾經十分敬畏的神色,絕對不是故作深沉虛張聲勢就能裝出來的,于是多少驚了一下,問︰「我听田甜說你是來執行你養父任務的。你不想說你的養父是誰,又讓我們信任他,你覺得如果你是我們,你會相信嗎?況且要商量的,還不是小事,而是停戰的大事。你肯定清楚,機器人,或者說是光腦的首領‘祖先’,是一定要消滅我們的,我們單方面停戰,會是什麼結果,不用我說,你也猜得到吧?」
梁懷舊正面迎著他的目光,說︰「沈司令,您的話前提就錯了。第一,你們不是單方面的停戰,我先跟您說了之後,盼望您號令自己的軍隊暫時采取守勢,並且發報給鐵翔先生、溫啟泰先生等軍隊首腦,讓他們也依言去做。第二,我手里有發給‘祖先’本人的‘請柬’,是一場我養父舉辦的帶有調解性質的特殊宴會。」
沈心焰所在的總指揮部可不是田甜的父親田志立的分支軍部,就算當兵的個個都是粗獷漢子,卻也嚴守紀律,不會毫不顧忌地大聲嘲笑。但沈心焰自己卻忍不住冷笑起來︰「小子,你蒙住她們(指田甜和米歇爾),那還好說,想要蒙住我,那是絕無可能!我們采取守勢?首先發動戰爭的,明明是機器人!我們都已經被逼入地下了,還要我們退守到哪里去?……還有,鐵翔先生是我的表叔,也是我的首領,是所有鋼谷方舟人的首領,我怎麼可能去命令他?我必須服從他的命令。你們為什麼不直接聯系鐵翔先生呢?至于你說的‘請柬’,方便拿來給我看一下麼?」
梁懷舊正色說︰「您不相信,是在我意料之中的。我們的養父因為個人原因,不想直接聯系鐵翔先生,況且,您的特殊身份,使得您在宇宙中的地位,並不遜色于鐵翔先生,甚至猶有過之,不是麼?」
沈心焰真正吃了一驚,皺了皺眉,十分警惕地重新打量了一下梁懷舊,暗想︰「這人自從離開綠園來到方舟後,還沒等我們的士兵找到他就失蹤了,一失蹤就是整整十年,鬼知道這十年他干什麼去了?這時候突然出現,又駕駛著這麼厲害的泰坦,很難讓人相信。他自己又不承認這塊空白歷史,卻猛然說出我的真實身份——我吞吃火種的這件事,總共也沒有多少人知道,知道的人分作兩伙,在綠園的那伙已經被折騰得死的死傷的傷,應該不會是他們。在我們這邊的人,也都從沒離開過我們的視線……難道他是正義大聯盟的人?……也不可能,雖說他用的是修氣手法,卻絕對不可能被允許駕駛鋼鐵泰坦的,正義大聯盟這點底線還是不容被突破的……這人的功力在年輕人里算是頗為難得了,可還是不算真正的一流高手,只是見聞廣博,說話之驚人以及這架鋼鐵泰坦的奇妙程度,遠遠超過了我的想象,可見他的養父絕不一般,可以算是宇宙間頂尖兒的人了……看來宇宙廣袤無垠,我們的所知是滄海一粟,真是太無知了……」但轉念又一想︰「在前段時間的雙盟對決,紅體之母禍害宇宙,雙神退隱,劉言拼力作戰的年代,怎麼不見這個人出來?要是這人是坐收漁翁之利的話……人心險惡,宇宙浩渺,更是如此,難保不是個天大的陰謀……我可得萬分小心在意,不能禍害了整個方舟的人類種族……可我的眼界太低,實在也不好判斷,只能相機行事了,這人來歷不明,可最起碼來頭不小,我倒是不能輕易怠慢他,免得給他養父找到了挑事的借口,按照他的泰坦推斷,他養父想要毀滅冷衛-43,也絕對不是難事……」接著他不免抬頭望向窗外遠處的泰坦,距離雖然不近,但解禁者的非凡視力還是能讓他很清晰地看清楚泰坦身上「造物之光」的字樣,又不禁暗忖︰「這字是不是他養父所寫,也不重要了,關鍵在于寫這字的人功力最少可以和譚覺匹敵,而且站在這少年一邊。……‘造物之光’,到底是什麼意思……?」米歇爾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造物之光」,知道這有可能跟修海有關,可要說修海那邊人才雖多,也絕無可能有這樣的高人。而且修海明確說過,劉言已死,她不是個撒謊的人。
梁懷舊見他眼楮咕嚕嚕地轉了幾圈,雖然猜不到他的全套想法,但也知道他在不斷忖度,于是說︰「至于‘請柬’,我也說了,‘祖先’不是哪一台光腦或者說哪一個光腦基地的名稱,它是無形無相的,是當初造物主獄煉編的一段程序,這段程序演化成了光腦病毒,只要在有光腦電腦的世界里,它都可以存在。我這份‘請柬’可以直接輸入任何光腦、電腦,而‘祖先’本尊也一定會收得到。至于它收到後是否同意停戰或者說同意赴宴,那是它的事,我說它願意,你們也未必相信。但我認為,我養父的面子,他是一定要給。」
最後這句話被他說得有點不容置疑地霸道,可還是讓沈心焰、田甜和米歇爾都是一凜。
「我們這里可沒有光腦或者電腦。」沈心焰不動聲色地說。
「我知道,我可以直接到地面上去,用地面上的光腦發送。」梁懷舊直視他的眼楮。
沈心焰呵呵幾聲,森然笑道︰「小子,你已經窺破了咱們地下的秘密,我哪能隨便允許你再次回到地面?」
梁懷舊也微微一笑,毫無懼色地傲然道︰「我想我的自由只有我的養父可以用‘允許’這個詞來約束,至于您,我想,您不但不能約束我,這次還要跟著我走。」
沈心焰臉色一變︰「好小子,你把你的養父捧上了天,這隨你。但我這里有百萬大軍,難道還怕你一個離開鋼鐵泰坦的駕駛員?」
梁懷舊淡然回應道︰「你不必拿你的軍隊來嚇唬我。就算咱倆動手,我也不見得能打得過你。我說過了,我來不是為了制造糾紛,而是為了解決矛盾。我的養父是誰,我不能多說,可你必須相信我。不瞞你說,我的養父不但編寫了用來邀請‘祖先’的程序形式的‘請柬’,也用精神力量發出了另一份‘請柬’,是準備交給正在和正義大聯盟諸國死戰的‘萬靈神樹’的。」他從懷里模出一枚小瓶子,瓶子是透明的,內中有幾圈濃郁的綠光在循環激蕩,瓶子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但即便如此,內中醞釀的真氣渾厚無垠,浩瀚飄渺,仿佛孕育著即將爆炸的恆星能量,甚至猶有過之。
沈心焰看了大吃一驚,心里七上八下,他體內的「天蠶聖火」帶給他相當一部分關于古老宇宙的回憶,使得他多少知道,古代的造物主不但能用程序來控制電與金屬,也能用精神力量「冥想」來控制萬物生靈,在分家之後,才誕生了金屬電子信息文明和生化基因科技文明的對立。就算這少年別的信口雌黃,但這瓶子已經能成形並且專為「萬靈神樹」打造的綠色「冥想」光芒,是絕對造不了假的,只怕大盟師這樣的絕頂高手,也絕不可能有制造成形冥想的能力,更何況是同時也精通造物主光腦「祖先」的程序編寫,這人難道是丁戈、獄煉之外仍然幸存的第三個造物主?到底是敵是友呢?
梁懷舊見他驚疑不定,說︰「沈司令,我是懷著十二萬分的誠意來邀請您的,如果養父不是有所顧忌,只身前來的話,只怕他要帶誰走,誰也攔不住。這事說來有些對不住,我養父在未經您同意的前提下,提出的邀請‘祖先’和‘萬靈神樹’的前提,是您也在場,這樣才公平。」
沈心焰不由得心驚肉跳,抬頭瞧了梁懷舊一眼。
「因為這場宴會不單單是為了談休戰的事,也是為了談星際運動會,這一屆運動會已經因為戰火而推遲了好幾十年,雖說好幾十年在宇宙間可以忽略不計,卻也不能再繼續拖下去了。您也知道,星際運動會不單單是單純的運動會,也有濃郁的政治意味,從當初第一屆亞特蘭蒂斯獲勝,到第二屆兩大聯盟互不承認,再到如今即將舉辦的第三屆,都是為了和平確定各方勢力範圍和統治體系。所以,您作為天蠶火種的……持有者,我養父說,您一定會深明大義,跟隨我們一起去的。」
田甜見他巧舌如簧,沈心焰似乎已經心動,忙說︰「沈先生,別听他一面之辭……」
沈心焰把手一揚︰「你先別說話。」而在他心里,已經心神激蕩如潮涌,他從一個好孩子變成了一個紈褲公子,最後又與譚覺共同作惡,害死了不少人,一直愧疚很深,但又沒有人訴苦,憋悶了幾十年,更加沉默寡言,現在突然覺得,自己能做出一份貢獻,功勞之大,自認為就算功過不能相抵,也能化解一些罪業,于是在屋子里快速踱了幾圈,忽然說︰「田甜,你叫你的父母馬上來一趟,這攤子得讓他倆負責一下。」
田甜一驚︰「沈先生,按說軍隊司令必須解禁者擔任,我的父母……」
「別說了,我不在這里,這里不能沒了人。」沈心焰抬起頭,「我心意已決,梁懷舊,我跟你去!但願你們不要讓我失望!」
米歇爾忙說︰「我也要去,我必須去。」
見沈心焰和梁懷舊有些不解並且並不在意,便鄭重地說︰「我是譚覺的孫女。我要為他贖罪,也要為全人類盡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