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能量」是一種很微妙的東西,在向往強大的漫長進化史里,人類通過各種不同方式追求能量的具現化,魔法師、佔星術士與牧師通過借助魔法元素、星辰和神靈的力量得到能量,而念術士、動力釋放者、血脈繼承人、御風者等職業通過內省的方式從靈魂自身放射出能量。
能量在現實世界的體現方式多種多樣,「灼熱射線」這種將能量以直線發射出去的形態是最簡單直接的一種。事實上,魔法師的「火球術」、「冰彈術」、「雷光術」,牧師的「治療之光」,各職業的入門級法術都是能量的簡單放射,一旦涉及形態變化與性質變化,施法難度就幾何上升,比如不自量力的佔星術士學徒那未完成的「審判之光」。
無論怎麼說,不同于看得見模得著的物質,能量是一種玄妙的超自然存在,用劍切開能量波動,這听起來是一句精神病人的囈語,但卻切實發生在「席瓦的眼淚」,奇跡草原燃燒的戰場上。
以撒基歐斯握住象牙柄,抽出他雪亮的佩劍,那柄劍並沒有散發出附魔武器的光芒,但風暴騎士輕輕揮手,劍刃就像熱刀切黃油一樣把「灼熱射線」一分為二。約納含恨的一擊取得的所有戰果,就是在能量流散之前吹動以撒基歐斯的一頭白發,讓高高在上的風暴騎士看起來更添威嚴。
佔星術士學徒的左手傳來灼傷的痛苦,無力與屈辱充斥了他的胸膛,黃金鐵錘軍團長策動騎獸,巨大的龍象開始前進,咚咚的戰鼓聲震動心髒。「軍團長大人,他們……」喬普大喊一聲,欲言又止。
「為敵人說情不是你擅長的事情,小子。」以撒基歐斯睥睨而過,喬普深深地低下頭顱。
約納抽出埃利奧特的佩劍,懷著悲憤的心情跳下馬背,當他怒吼著沖向不可戰勝的敵人時,身邊掠過兩條熟悉的身影。沖在他前面的,居然是西格瑪?樹蛇和奧密克戎?洞馬,埃比尼澤共和國的恥辱,左翼解放軍的叛徒,不容于世俗的同**人。
灰衣盜賊穿梭的路徑籠罩在隱隱約約霧氣中,只露出一雙明亮的眸子︰「奧密,這回,我們終于要看到終點了。」
動力釋放者大步向前奔跑,風吹起他雜亂的胡須,露出嘴角爽朗的笑容︰「解月兌有什麼不好?逃來逃去,並不是人生。」
兩人前進的方向重合了,最親密又最疏遠的伙伴短暫地彼此交握雙手,接著永遠分開。「貓頭鷹之影……」西格瑪的身形完全消失于夕陽投下的道道陰影之中,唯獨扭曲的空氣昭示他飛速曲折前進的路徑。
奧密克戎伸出雙手,前所未有的巨大能量在掌心聚集,動力釋放者將生命池的每一絲力量全部投入到這發念動力彈,甚至開始透支生命。獨角獸不安地打了個響鼻,原地踱步,埃利奧特俯身按住約納的肩膀,制止佔星術士學徒毫無意義的自殺行為。「他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約納閣下。」玫瑰騎士低聲說,「與其等待死亡,不如用自己的死亡為其他人創造萬分之一的機會……不要讓他們死得毫無價值!」
「不……」約納徒勞地伸出手,指縫間的天空變成了金黃色。
奧密克戎?洞馬仰天狂吼,令陽光失色的巨大能量波動從他手中出現,照亮整個戰場。超出**負荷的念動力彈使他的手指開始燃燒,又如同野火中的樹葉一樣漸漸枯萎,「就這一次,就這一次!讓我看看那些大人物臉上吃驚的表情……」動力釋放者反而發出悲愴的狂笑,用凋零的雙手,緩緩推出傾注全部生命的一輪太陽。
以撒基歐斯的臉被照亮了,念動力彈的光芒遮蓋了夕陽,風暴騎士的影子改變了方向。幾乎同一時刻,西格瑪?樹蛇從他身後的陰影中浮起,悄無聲息地掠過龍象的脊背,以撒基歐斯斑白的後腦,出現兩把匕首尖銳的鋒芒。
黃金鐵錘軍團長並沒有改變端坐的姿勢,當然,更沒有露出吃驚的表情。鋼鐵一樣堅固的信念是他強大的力量之源,每位風暴騎士都代表著騎士美德的一種極致,以撒基歐斯,就是信念的化身。
對國家的信念,對王室的信念,對軍團的信念,對自己的信念,年老的騎士用挺拔的胸膛告訴兩位襲擊者︰一切花招只是徒勞的雜耍,強大與弱小的懸殊對立,不會因任何理由而改變。
「退後!」風暴騎士大喝一聲,揮舞長劍。樸實無華的劍刃再次將咆哮的能量斬斷,碩大無比的念動力彈像流水遇到巨岩,分流成左右兩邊,淹沒了以撒基歐斯身後的大片土地。
氣浪滔天,這是一場驚人的爆炸,無數來不及躲避的藍勛士兵立刻殞命,驚呼成了他們最後的遺言。沖擊波吹遍草原,約納幾乎被強勁的暴風吹倒,勉強睜開眼楮,發現奧密克戎無力地跪倒在地,眼楮失去了神采,而西格瑪的匕首懸在風暴騎士的腦後,匕尖不停顫抖,卻無法前進一分。
「如果是二十年前,」以撒基歐斯惋惜地對身後的盜賊說,「我會留下你的性命,邀請你加入我的親衛團。你是個很好的潛伏者,如果不是因為同伴而失去冷靜,你是他們之中最有希望逃生的人。不過,我已經老了,再沒有時間等待你慢慢成長,在老到拿不動劍之前,還有大片的土地等待我去征服。」
「所以,抱歉。」
匕首從西格瑪?樹蛇的手中滑落,一根尖銳的黑色短矛從他體內抽出,同時抽走了他的最後一次呼吸。風暴騎士根本沒有出手應對他的偷襲,到這時大家才發現,龍象以茲人的體側長出十四根鋒利的黑色骨刺,每一根骨刺的末端都連著長而多節的肢體,像是蠍子的毒針。龍象長鼻末端的人臉回首望著跌落塵埃的死者,露出詭異莫名的笑容,這不僅是個失敗的融合體,而且是多個物種的混亂融合體,沒想到風暴騎士的坐騎,竟然也是一件強大的武器。
埃利奧特緩緩放下手中的騎槍,「我們太天真了……依然沒有機會。我們的機會,依然是0……」
約納忍住身體的戰栗,向前踏了一步,用盡全身力氣舉起沉重的長劍。
撲通一聲,奧密克戎?洞馬栽倒在地,焦黑的右手向前伸出,「……就這一次,就這一次,讓我看看……那些大人物吃驚的表情……」瀕死的動力釋放者一遍又一遍重復著,口角溢出鮮血。
托巴緊緊捏著拳頭,「俺要上了。小螞蚱,下來。」
「開什麼玩笑!大叔,你只要看著就好了。」錫比含混不清地說,她雙手握住蛇弓,用牙齒咬住弓弦,銳利的弦立刻割破了她的嘴唇,一支銀光繚繞的長箭正在空氣中凝結。
「埃利……」約納沒有回頭,呼喚身後玫瑰騎士的名字。
「應你的要求,佔星術士閣下。」獨角獸抬步向前,埃利奧特來到約納身邊,用平靜的湛藍眼楮望向前方,「即使沒有希望,也要並肩作戰。」
「托巴……」
「大人。俺沒能照顧好你。」室長大人帶著愧疚,站在約納左側,有意用強壯的臂膀遮擋住陽光。
「錫比……」
「菜鳥老兄,別搞得這麼隆重,跟生離死別似的,我們還有地方要去,記得嗎?」小螞蚱跳下托巴的肩膀。
「龍姬……」
東方女人現在在哪里呢?杰夫塔與哈薩爾欽有沒有保護好沉睡的念術士?他們是否已經安全離開戰場?
「耶空……」
持劍伽藍目光空茫地望著前方,他眼神的焦點越過藍勛士兵、以撒基歐斯和燃燒的戰場,投向遙遠的地方。自從看到低級軍官身上的緋紅色鳥形紋身,他就顯得若有所思,像是找到了什麼目標一樣,約納忽然想起來,在通過旁遮普獸靈看到的黃昏競技場里,那名力士身上也出現過同樣的紋身,這代表什麼?是否是薩茹阿斯瓦提復活的希望?
「伙伴們……你們是我最初的朋友、唯一的朋友,和永遠的朋友。」佔星術士學徒顫抖的劍刃指向前方高大的敵人。
「大戰一場吧!」
干草叉小隊像飛蛾投火般沖向夕陽。
奇跡是什麼?我們應不應當相信奇跡?每個人心中有自己的答案,但即使是再厭惡這個庸俗字眼的人,內心深處也一定藏著期待奇跡發生的小小希望。聖公會的牧師通常會以「神跡」解釋一切,南大陸古老的佛國則相信奇跡是因果律的一部分,每個奇跡都是過往因緣的業果。作為一名佔星術士學徒,初代佔星術導師吉爾伯托流傳至今的箴言早就做出說明︰「世上所有事是星辰于黃道的投影,我們生存、擁有、交流、遺傳、創造、管理、分擔、改變、超越、實現、交際與內省,都有星空高高俯視。心存敬畏,常常仰望。」
我們永遠不能完全解釋星空的秘密,在已知的囚籠里伸手接觸浩瀚的未知,那麼世上當然會有奇跡,因為奇跡是一切未知中最美妙的東西。
「奇跡?我當然相信奇跡。」柯沙瓦老師以不屑的態度回答學徒的詢問,「在我差點自暴自棄打算放棄佔星術去當一名見鬼的糕點師的時候,那條找了多年都找不到的星際線,就刷的一下在面前出現了,這不是個奇跡?前天,我去紅石堡那間小酒館喝酒的時候,胸脯豐滿的女招待沖我笑了笑,說我看起來更年輕了,這不是個奇跡?奇跡每天都在發生,你這個笨蛋,只有最愚蠢的人才不相信奇跡。」
約納當然願意相信奇跡,實際上,在沖向沒有萬分之一勝機的可怕敵人時,他內心一直在乞求星空,將奇跡降臨在他與他的同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