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三心里樂得上竄下跳,但是臉上卻還裝作一副「賢弟的好意,愚兄心領了」的樣子,搖手道︰「賢弟是名門大派的正式弟子,復仇殺人這種事不合你的身份,千萬不可莽撞。」
宋子玉猛一拍胸脯,毫不在意地說道︰「沙田鷹這個人,就算三哥不提,我也早就有殺他之心。此人,我自懂事的時候就知道此人販賣私鹽,明明發了橫財,可是卻為富不仁,欺行霸市,門下弟子在福建境內到處橫行霸道,作威作福。這樣的人,殺他也算是替天行道了。只可惜他一向乖巧,各方勢力打點都得當,就連我們武夷山,近年來,他每年也要用各種名目送上幾千兩的孝敬。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雖然我們武夷山還不至于去幫他,但是師伯們也不準我們去動他。」
洪三听到宋子玉這麼說,便在心里冷笑一聲,「什麼鳥名門大派,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弄了半天跟那官府一個名堂。表面冠冕堂皇,道貌岸然,背地里也是靠收些賄賂混日子。」
不過,想到這里,洪三又問道︰「既然明知道這沙田鷹不是什麼好人,那麼你們那些師伯們為什麼還要收他的孝敬?」
宋子玉看了洪三一眼,然後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說道︰「我們武夷山其實自己也有萬畝糧田,再加上弟子上山時候的家產贈送,以及尋常那些記名弟子的孝敬。山上八千弟子的耗用雖大,倒也不成什麼問題,不過也沒有什麼節余。再加上我們修真中人不事生產,也不屑于追求名利,所以山中府庫中向來不過千來兩的存銀應急而已……三年前,掌門師尊似乎打算做一件什麼大事,需要許多原料,而且大多數不是什麼罕有的東西,全都是世上尋常可見的,可是數量巨大,全都要靠采購。這就要用到大量銀錢。雖然有記名弟子們自動孝敬幫忙,但是記名弟子這種東西差不多是一種名譽類的稱號,也不敢亂送,至今總計也不過百余名,且大多不是什麼富豪之輩,因此孝敬總是有限。因此,師伯們才會對沙田鷹這類人的孝敬睜只眼,閉只眼。」
這時候,洪三的心里卻不是冷笑,而是恥笑了,「山上躺著八千大漢,個個都是有本事的,到頭來辦點事情,還得靠人家送禮。我算是看透這些名門大派了,說白了全都是些坐吃等死的廢物。倘若是我手下有八千人,也不說什麼個個仙術在身,就算是身強力壯的大漢,我少說也能把整個衡山縣都給吃下來,只有坐等人求,哪有求人的道理。」
這些話自然是只能在心里想,不能跟宋子玉說的。听到宋子玉說完,洪三便說道︰「既然長輩關照,那賢弟也不必強出頭。只由他去吧,人都是有天命的,也許這沙田鷹的天命還沒到,就隨他多禍害幾十年吧,人惡人怕天不怕,總有一天老天會把他收了的。」
「三哥這是什麼話,倘若只是別人受害,我昧著良心忍一忍也就算了。但是他現在既然動到三哥你的頭上,那就是他自尋死路。廢話也不多說,咱們也不看什麼黃山,這就迅速南下福建。我蒙上面,借著夜色,一劍把他殺了,想也沒人查得出來。就算查出來,官府是管不到我們這些世外人的,最多也就是挨師尊師父一陣臭罵,面壁半年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洪三听得宋子玉說得這麼慷慨激昂,只恨不得馬上就答應跟他去福建,親眼看著他把沙田鷹給殺了。只是轉念一想,這黃山上天都峰上還有五湖散人留下的金甲將,就這麼扔在山里豈不可惜?這樣想著,洪三便說道︰「子玉,哥哥知道你疾惡如仇,只是這件事情差不多是等于違背師命,不是小可事,我勸子玉你還是多考慮一下吧……」
宋子玉正要說什麼的時候,洪三便伸手打住了他,繼續說道︰「也不用考慮多久,只一夜便好。我們先在山下客棧用些酒菜,把馬匹系好,行李放下,晚上夜訪黃山。我帶上些好酒去天都峰追思一下我叔父,你則可以用這一夜好好考慮,如果明天一早,你還是堅持的話,那麼哥哥就承你這份情了。」
按照宋子玉的剛烈性子,想到什麼便是馬上要去做的。但是他听到洪三說要去追思他叔父,便不好反對了,只能點頭道︰「一切听三哥安排吧。」
兩人于是到山下尋了間小客棧,吃了些酒食,然後再打了兩斤美酒,便上黃山去了。既然洪三說的是要上天都峰上去追思叔父,那麼他們倆去的當然是天都峰。天都峰雖高不及黃山主峰蓮花峰,但其險峻程度則絕非蓮花峰可比,乃是黃山三大奇峰之一。而且,這時候的天都峰也不比後世,早已用人工做下了石階可供攀登。這時候的天都峰根本沒有成形的路可以走,只隱約有些前輩高人留下的山間小徑,尋常人根本就不可能登上去。
宋子玉原本想要用仙劍將洪三載上去,但是等到洪三真站上去,才發現一個比較尷尬的現實。洪三體重過重,他一站上來,宋子玉竟然無法將穿雲劍操控自如了。很明顯,這是因為宋子玉功力不夠,仙劍超載了。
這時候,洪三見宋子玉羞得滿臉通紅,便不等宋子玉說話,便從穿雲劍上跳了下來,對宋子玉說道︰「今夜皓月當空,群星閃耀,正是夜訪黃山的好機會。我看就不坐什麼飛劍了,不如徒步攀登上去,也好飽覽黃山夜景,子玉你覺得如何?」
宋子玉收起飛劍,紅著臉點點頭,「一切都听三哥的。」
宋子玉是修真之人,體態輕盈,就算不能御劍飛行,在這山叢之中行走自如自然不算是什麼難事。但是他看到洪三一個毫無修真底子的人,在這險峻山峰之中行動起來,竟然比他還要瀟灑自如,看得宋子玉都有些呆了。
走了半晌,宋子玉禁不住問道︰「三哥,你雖然沒有修成真,但是你師父是不是教給了你什麼特別的本事了?」
洪三知道宋子玉這麼問,是奇怪他一個普通人為什麼在險峰之中還可以如此矯健,于是便憨厚地笑了笑,說道︰「我師父倒也沒教我什麼特別的本事,只是為了解開我的神鬼筋的關系,給我吃了許多仙丹,然後又對我的身體多加鍛造,所以我的身體天生與常人不同。」
宋子玉听了,笑著點了點頭,不再多問。
約莫兩柱香的功夫之後,洪三和宋子玉便來到天都峰上。站在天都峰頂,宋子玉頓時感受到一種天地靈氣匯聚的感覺,自然而然便盤坐在地上,閉上眼楮開始練起功來。
洪三原本還在琢磨著想個什麼方法支開宋子玉,自己去金雞叫天門挖寶貝,現在看到宋子玉自己坐下,也就樂得如此了。于是,便拍了拍宋子玉的肩膀,說道︰「你且在這里一邊練功,一邊好好盤算一下,我去金雞叫天門那邊追思一下我叔父。」
說完,他就提著酒瓶,借著月色,匆匆找到了金雞叫天門那塊巨石之下,張望一下四周,看看確實沒有人之後,便打開褲襠,伸手從乾坤袋子里把九地珠掏了出來。這九地珠被洪三在手里握了一陣,便開始微微有些發紅,等到那紅光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洪三的身體便開始緩緩下沉。只一會兒,整個人便都進了地下。
等到整個人剛剛完全沒入土中的時候,洪三才想起來,「子曰你***,下去倒是容易,等下怎麼上來?」
這樣想著,他便趕緊想往上爬,但是他不是五湖散人,他也沒有修真功夫在身上。根本就無法控制這九地珠,只能隨著九地珠的本能,一直往下沉。
和跟五湖散人在一起不同,因為沒有真氣開到的關系,所以洪三下降的速度不快,只是好像在河里下沉一般,一點一點往下去。好在這個時候沉得倒也不深,四周都只是些花崗石,沒有什麼毒辣的地火之類的東西,九地珠自帶的那點防護,還能勉強把洪三罩住。不然的話,就以洪三那點道行,只要一丁點的地火就可以要了他的命去。
雖然如此,但是洪三這時候眼看著自己的身子一個勁地往下沉,心情卻也是極為沉重,「唉,我洪三自負聰明,怎麼會居然在同一個地方摔兩次交,全都是一個貪字給害了啊。我這次要是能夠順利回到地面,我一定謹記這條教訓,不再亂貪了……」
又過了一陣,洪三又看了看四周,感嘆道︰「但是我看這情形,我這輩子恐怕是沒機會出得去了。按照這個破珠子的沉法,我一路沉下去,恐怕只能沉到地底,然後被地火燒死了。就算運氣好,真的挖到那金甲神將,又有鳥用?」
剛感嘆道這里,洪三突然一個激靈,「誒,對啊,按照五湖散人所說,就算是尋常人也可以驅動一組金甲兵將。按照常理,我該可以驅動這具金甲神將才對。五湖散人把金甲兵將寫得那麼厲害,背我上到地面該是沒什麼問題才對。」
想到這里,洪三心中有了希望,正要開始祈禱的時候,卻突然猛地往下掉去,摔得他頭昏腦脹。等到他晃了晃腦袋,才看見四周又是一個洞府,這洞府比柳元化那個要小了許多。長大概只有兩百余尺,寬只有**十尺的樣子,高約五六十尺,但是這個洞府卻比柳元化那個洞府闊氣多了。
洪三放眼望去,滿洞府里四處堆的都是金銀財寶。洪三走過去,一箱箱打開,看到有許多銀子都是十兩一錠的,整整齊齊的大銀錠,拿起一看銀底,印的竟然正是山東庫銀的標記。這樣的大箱子一共有五箱,每箱有銀兩百錠,五大箱就是一千錠,加起來就是一萬兩雪花銀。
一看到這個,洪三就想起黃河山跟他講的,四十年前山東府庫被江洋大盜偷竊的名案,那次被竊的印量正是一萬兩,至今這案也沒破。
然後,洪三又再次到處去看,別的都先不看,只看金銀和財寶。結果這一路看了下來,發現這些洞府里總計堆了幾十個大大小小的箱子里,里面有金,有銀,還有成吊成吊的銅錢,另外各種珠寶不計其數。總的價值算起來,保守估計也有七八萬兩。而這些箱子里的金銀錠的底部,不是刻了官銀的記號,就是刻了各種豪富人家自己做的記號。這一輪看下來,洪三發現這些這上面所記載的官銀記號也好,豪富人家自己做的記號也好,全都跟一宗宗江湖大案有關。有些案子是幾十年前才犯的,有些甚至可以可以追溯到幾百年前了。
這一輪看完了之後,洪三才醒悟過來,怪不得五湖散人可以煉出那麼多寶貝,原來他就是這幾百年來好幾個著名的神秘大盜的化身,集聚了這麼多財富,要煉什麼東西不比其他煉器師方便得多麼?
想到這里,洪三自言自語道︰「怪不得五湖散人會被昆侖趕出去,我看什麼觸怒乾坤老人都是借口,多半是因為他打家劫舍被師門發現了,才被廢去真力趕下山去的吧?」
這雖然是洪三的自己想象,但是他這想象雖不中亦不遠矣。當初,五湖散人還是玉真子的時候,就迷上了煉器。但是煉器需要原料太多,一個人找,始終找不來。所以他便假扮江洋大盜,連續犯了好幾樁案子,為了搶到錢,還殺了人。後來,又一次犯案被朝廷的修真中人發現蛛絲馬跡,通報昆侖派,結果才被乾坤老人廢了真力,趕了出來。
離開昆侖派之後,五湖散人並不悔悟,一邊修煉魔道,一邊繼續鑽研煉器。魔道略有所成之後,便又開始假冒江洋大盜四處犯案,有時也會攻打山寨,就是為了獲得財富,為將來長久煉器打下物質基礎。
而他又怎麼會想到,他辛辛苦苦幾百年存下來的這點家當,就因為他在記筆記的時候,多寫了那麼一句話,而全部成了洪三的盤中之餐?
這正是時也,命也,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