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半晌,端木長風卻是一聲輕嘆,道︰「江湖與朝堂,都是是非渾濁的旋渦,我看你還是早些抽身才好……quanben。」
李靈走到窗邊,眼光投向空寂的夜色之中,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朝堂亦是如此,進來了,就休想輕易退出,尤其是到了我這種地步,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把你的敵人統統消滅掉,否則,即便我想抽身而出,他們也不會放過我。」
端木長風也轉過身來,與他並肩立于窗前,卻道︰「所以,你就布下了詭計,要將那三個人一並鏟除。」
李靈呵呵一笑,道︰「別說的那麼難听嘛,什麼‘詭計’啊‘鏟除’呀,顯得我很陰險狡詐似的。」
端木長風盯了他一眼,道︰「難道你不陰險狡詐嗎?」
「這……嘿嘿,算了,說不過你,陰險就陰險吧。其實,對于那兩個人,陛下可能已有棄用的想法,我只不過順水推舟,再加把勁,讓他們永世不得翻身而已,並非想要他們的性命。」
「這麼說,京城里流傳的‘點檢做天子’也是你安排的了?」
李靈笑而不答。
端木長風又道︰「那麼,對付那位侍衛司的首領,你又打算怎麼做?」
「這個嘛,就要著落在那個胡安公公身上了,到時我還得顯一顯我‘大周神醫’手段。」
端木長風也不追問。接著又道︰「朝堂之上,這兩個人是你最大的敵手,除掉了他們,你便可高枕無憂了,卻為何還要對那姓趙地下手?」
這其中的原因,李靈自不能與他細說,總不能說「我們的歷史課本上寫著。趙匡胤陳橋兵變,篡周建宋……」
只是淡淡一笑。道︰「這只是我的一種預感而已,這個人,可能才是種種卑鄙手段的真正幕後黑手。」
端木長風一怔,道︰「你是說,給柴榮和皇後下毒之人,還有行刺你的人,是這個姓趙的幕後操縱?」
李靈地眼神流露著不可琢磨的迷惑。沉沉說道︰「我找不到任何根據,只是一種很強烈地預感而已。」
「那你準備如何對付他?」
「這倒不用你忙乎了,我已經在他身邊埋下了一枚絕佳的棋子。」
長久的默然。
沉寂的氣氛,變化的心思。
李靈感覺到他似乎有些猶豫了,便道︰「其實,我這麼做也不光是為了我自己,更是為了陛下,為了大周。幕後施毒之人。必是那三人中的一個,而我們現在卻無法查出是誰,再這般耗下去,難保此人不會再向陛下下手,正所謂寧可錯殺三千,絕不放過一個。干脆將他們一並鏟除,一勞永逸,如此才能保得陛下周全。」
端木長風直視他的雙眼,冷冷道︰「這是你真實地想法嗎?」
李靈很鄭重的點了點頭,道︰「當然。」頓了頓,又道︰「端木兄,在這個關鍵時刻,你還願意繼續幫我嗎?」
「我說過,我不想讓柴榮死,所以。我現在所做的一切。不是在幫你,而是在幫他。」
言罷。轉身便欲離去,李靈暗松了一口氣,嘴角邊揚起一絲笑意,便道︰「端木兄,你的房間就在隔壁,怎麼,難道你還要從窗戶走嗎?」
端木長風白了他一眼,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沒走窗戶,推門而出。
吱——呯!
隔壁傳來很是狂放的關門聲,李靈搖頭一笑,遂去關了窗戶,熄燈之後便也倒在床上蒙頭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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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夢之中,隱約听到一聲轟響,似乎有什麼沉重的東西砸在了地上。
在軍營之中養成的警覺性使他猛然驚醒,騰地坐了起來,右手本能的模到了塞在褥子下地匕首。
接著便是接二連三的轟隆聲,其中摻雜著兵器踫撞和人的慘叫之聲,似乎,外面有許多人正在打斗。
李靈忙穿了衣服,手持著匕首,欲要往門縫上瞧個究竟,外面忽然有人呯呯的直敲門,喊道︰「公子爺,有刺客,你快穿好衣服出來。」
李靈一驚,忙推開了門,喊話的正是白正珂,卻見他手中提著一把佩刀,一臉的凝重之色。
李靈走出來,向下探頭看去,卻見閣樓下地大堂中,十余名蒙面黑衣人手持彎刀,正與端木長風打斗,刀劍過處,堂中桌椅、酒罐等被砸得七零八落,碎片橫飛,一片的狼藉。
那些房客們為打斗之聲驚醒,出門一看,均是大為恐懼,紛紛卷著行李往外逃去。
「怎麼回事?」
白正珂也不及細說,急道︰「有人行刺端木大俠,此處已不安全,咱們快去縣衙避一避。」說著便拉著李靈往外跑。
李靈卻是心有不解,此番他們秘密北上,一路來那端木長風曾多次在暗中察探,確信無人跟蹤,不料在這豐寧小縣卻突然出現了刺客。
更可疑的是,這些刺客的襲擊的目標,應該是自己才對啊,卻為何去惹那位中原第一劍,這不是送上門去找死麼?
然而在這個時刻,他卻不及細想這其中的可疑之處,正要隨白正珂奔出去,驀地想起了月如還中房中,驚道︰「月如還沒出來呢,我去叫她。」
白正珂卻是焦急萬分,道︰「公子爺,他們的目標是你,不會對小姐下手的,形勢緊急,咱們先走吧。」
李靈猛地甩開了他,什麼話也不說便又往回奔去,白正珂無奈,也只得跟著又奔了回去。
比及跑到了月如房門口時,房門正好打開,月如睡眼朦朧,晃晃悠悠的走了出來,那樣子,顯然是剛被吵醒,還未曾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李靈松了一口氣,攜起她的手欣慰地說道︰「月如,你沒事就好了,咱們快走吧。」
月如被他拉著不由自主地奔跑起來,卻是莫名其妙的說道︰「哥哥,大半夜地,你拉我去哪兒啊?」
李靈也不回頭,只道︰「看下邊。」
月如一所扭頭,卻是瞅見了下邊激戰正酣的場面。
端木長風初時並無出劍,只以拳腳將這伙蒙面刺客擊倒,哪知道這些人似乎是中了邪一般,重擊之下竟毫不覺痛,剛剛倒地眨眼間又站將起來重新殺入戰團。
端木長風驚疑之下心生殺意,長劍奮然出鞘,他那柄長劍,乃是削鐵如泥的寶劍,更兼他劍術超凡,數招之間已斃敵數名,長劍過處,頭顱落地,肢體橫飛,鮮血四方濺落,將那本為狼藉一片的大堂更是著染的如修羅場一般可怖。
月如何曾見過這等情景,驚恐之間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臉色慘白,眼神驚懼,只能任由著李靈拉拽著往樓下而去。
那端木長風眼見他們三個要逃出門去,手中劍勢不減,口中卻喝道︰「小心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你們呆在原地,萬不可離開我的視線!」
那白正珂恍悟,一拍腦門,惶愧道︰「是我急傻了,這些人糾纏著端木大俠,明顯是想逼我們趁機逃離,然後再由他人行刺公子爺,我太糊涂了,險些中計。」
李靈點了點頭,道︰「有端木兄在,這些刺客只是飛蛾撲火而已,咱們就在旁邊稍候片刻吧。」
血腥的戰場,他們兩個若無其事的觀看著,月如則是嚇得直哆嗦,躲在李靈身後緊緊拽著他的手臂,雙眸緊閉,呼吸急促。
李靈只覺臂上之肉被她抓得生疼,但卻咬著牙默默忍受著,不忍撥開她顫抖的雙手,他知道,她只有這麼抓著他,心中才會感到一絲安心。
戰事就要收場了,還剩下三名刺客。
李靈的嘴邊露出了笑意,這在此時,耳邊傳來了一個聲音。
「靈哥!」
空悠,靈脆,仿佛曲徑通幽處的一聲鳥鳴,又似深淵暗谷中流過的一縷清風。
近在咫尺,如此的熟悉。
過往種種,只因這聲輕呼,瞬間涌入腦海。
他的心從未有過如此震憾,顫抖著轉向了聲音發出的方向。
那個身影迅速轉過了過出,急匆匆的往後院而去。
李靈竟似著了魔一樣,什麼刺客,什麼危險,全都拋到了九宵雲外,猛的撥開月如的緊抓著的手,狂奔著追了出去。
比及奔到院中,那人已是騎了一匹白馬奔出院子,策馬往東而去,李靈想也不想,急牽了院中的另一匹馬便要去追。
那白正珂冷不防李靈會如此,驚愕之下,忙也跟了出來,望見李靈策馬而去,急呼道︰「公子爺,你要去哪里?危險啊!」
李靈卻根本沒有理會他,只顧抽打著馬兒往東奔去。
白正珂無奈,也想跟上去保護他,卻不料,馬廄空空如也,他們的坐騎不知都去了哪里,仿佛除了李靈騎走的那一匹,全部都被盜騎了去。
「該死!」
白正珂暗罵一聲,拔腿往東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