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孝寺的紫檀精舍前，了然老和尚道，「鐵牛坊那邊，你再盯一天，如果沒有什麼異動，就先放棄那里。現在重要的是完顏璟。完顏玉都快回來了，中都的形勢越發波譎雲詭，你還要盯緊點。把你手下的那些人都派出去，他們都是中都的地頭蛇，對各色官員都熟悉，你讓他們著重看緊了平章政事徒單礪，以及樞密副使顏盞旺等人，他們是最先倒向完顏璟的。如果有異動，最先發動的也應該是他們。」
中年人應諾了一聲，又道，「師尊，仙露坊那個據點失了，是不是先恢復起來？」
了然點了點頭，「你們血狼內部的事，自然由你作主，我只是過想通過這個途徑多知道點消息而已。另外，你在血狼這麼多年，應該有幾個信得過的手下，一些事就不要自己到崇孝寺來匯報了，這里太顯眼了。你去寺東的福正客棧包個房間，有什麼消息就留在房間里，我每天派人去取。這樣還穩妥一點。」
中年人依然是應了一聲，了然便擺擺手，「去吧！小心行事！」
中年人深行一禮，起身向門口處射去。那速度極快，卻詭異地幾乎沒發出什麼聲音。
了然瞅了他的背影，喃喃道，「我這大弟子，這身輕身功夫應該不在我之下！」
————
十月份的第二天傍晚，完顏玉都踏進了中都城。隨他而來的，是萬頭牛羊，和千余名蒙古奴隸。這些蒙古人最大的不過二十五歲，小的則不低于八歲。大多數是女孩子，也有百十個男童。
這些都是他掠來的「戰果」，盡管這一次他沒有到草原上去，但汪古部邊關的幾個將領，卻率軍深入了草原一趟，掠來了不少牲畜和人口，再加上各自手里都有不少存貨，完顏玉都便將這些人口和牲畜，以非常便宜的價格買下，運到中都來。
萬頭牛羊馬，作為對靼子們戰斗的成果，會被敬獻給老皇帝。至于那些人口，在運到中都前，都進行了挑選，不管是女童還是女子，最起碼長相還過得去，而男童則要求聰明伶俐，長相端正。這些人的買主，都是那些達官貴人。與那些做賤役的奴隸不同，這些人都是用來娛樂的。
成年的，梳洗打扮一番，便會成為貴人們的玩物。未成年的，或教以樂伎、或授以舞步，被培養成優伶。當然，也有一些有特殊癖好的，對著一些孩童下手。許多人雖然看不慣，卻都不會說什麼，畢竟，與高貴的大金人比起來，那些靼子似乎連人也算不上。
說起來，在大金，地位最尊崇的自己是女真人，其次便是漢人，畢竟，漢人擁有更為悠久燦爛的文化。大金發展到今天，漢人的地位已經與女真人相差不大了。在做官方面，漢人雖然不能做左右宰相、平章政事或樞密使之類的頭等官職，但僅次于他們的左、右丞，各部尚書，都可以由漢人擔任。而且在這種次重量級的官員隊伍中，漢人的數目還要超過女真人。
像遼東張氏、昌黎韓氏等大族，均有不少人在朝中任職，這也使得這些大族，在大金朝中有著非常大的影響力。完顏玉都便獲得了遼東張氏的支持。朝廷中的張氏官員，不但個個為完顏玉都搖旗吶喊，還為其提供了一定的經濟支持，讓完顏玉都有財力去拉攏賄賂朝中官員，為自己奪位增加砝碼。
漢人之下，便是西夏人以及來自原遼國契丹人以及來自西域、吐番等方面的人。大金北面的汪古部，便是這類人的大集合地之一。
至于那些蒙古人，地位更為低下，只能為奴為婢。
大金之所以對蒙古人這麼看不入眼，更是出自一種恐懼。蒙古人地域廣闊，部落繁多，人口也不少，這些人一旦整合到一塊，將是一股超過女真人的力量。女真人雖然不承認這一點，但歷代大金國主都對蒙古有著一股天然的敵對心理，不得不時常派人去「減丁」。
宋錚對完顏玉生所說的「天地生人，何分優劣」，只能算是一種超前思想。完顏玉生、章壽這樣思想卓絕、眼界開闊的政治人物，對此尚感覺到吃驚，若是其他大金官員听到這些話，立即將其斥為謬論。
言歸正傳，完顏玉都每次出塞，都會給大金的各級官員帶來一些或漂亮或听話的蒙古靼子，十余年來，這已經成為一種習慣。那些從中得到好處和滿足的高官，也因此將完顏玉都捧起來。各種諛詞滾滾如潮，這也造成了完顏玉都諾大的名聲。
由于眾人口口相傳，完顏玉都在絕大多數中都百姓的心目中，名將的聲譽還是極佳的。每一次回來，都有許多百姓自發地圍觀完顏玉都入城，並順便看看那些衣衫襤褸的蒙古女奴。
這一次也是如此。
本來，撻黎提出，完顏玉都一行人只帶著幾百護衛，低調一點回中都就行了。可惜，完顏玉都離京前，不少達官貴人都向其訂購了各奴、女童或男童，完顏玉都也指望著這些人為其爭位吶喊助威，再加上，他本人也非常享受入城時那些百姓山呼海躍的感覺，便死活要帶著這些。
再說了，完顏玉都在邊關悶了一個多月，根本沒到草原上去，他還指望著這些牛羊和人口為自己圓謊呢。
撻黎听到完顏玉都說得有道理，便沒有再堅持。不過，這些牛羊牲畜，以及奴隸，月兌慢了他的行程。盡管撻黎早在內官到達汪古部時，就開始準備，但直到今天，才成功將這些「戰處品」弄到中都來。
————
宋錚站在人群里，嘴角浮再出一股冷笑。在爭位前弄回一些人口和牲畜來，定是包含了想為自己「加分」的念頭，可惜，這玩意就跟競爭上崗一樣。普通員工、中層干部和上級領導雖然都參與打分，但所佔的比例並不一樣。普通員工盡管人數多，可擁有的權利只佔百分之二十，中層干部佔百分之三十，上級領導人數雖然最少，可有百分之五十的決定權。
完顏玉都遷延回歸，固然有其政治上的考慮，但在得到完顏玉生遇刺的消息後，雖然欣喜若狂，但還是遲遲沒有回來，為了這些牲畜和奴隸耽誤行程，實在算不上明智。在宋錚看來，就像競爭上崗者一樣，為了百分之二十或三十的權利努力了，卻不考慮最重要的那百分之五十！
李邕熙站在人群中，宋錚與阿大等幾個人將其轉住，緩緩推向最前方，讓她能更清楚地看輕完顏玉都。早在兩天前，完顏玉都何時回中都的消息便傳開了。章壽和完顏玉生自己很早就得到了消息，宋錚自然也知道了。而在來寧館的梁乙越得到消息也不晚，不過，是否讓李邕熙現身，梁乙越卻打不定主意。
直到昨天下午，宋錚才裝作不經意地對阿大提到，二皇子回京，中都很多的百姓都在傳誦這件事，很多人還去清夷門街圍看。梁乙越興許覺得這是一個提升李邕熙對完顏玉都觀感的好機會，便與要李邕熙說了此事。
李邕熙大喜，她這次來大金，就是為了目睹一下「第一名將」也就是未來「夫婿」的真容。不過，她並沒有抱多大的希望，沒想到今天機會在「婚前」見到完顏玉都本人。
今天中午剛剛吃罷午飯，宋錚與阿大等八個護衛，便保護著李邕熙出了來寧館，沿著宮城東牆外向北，直奔清夷門街而去。
中都城正北，有三道城門，分別是會城門、通玄門和崇智門，通玄門在正中，進門後的大街，便是清夷門街，直通皇城外的拱辰門。此街既然以「清夷」為名，那些被剿來的戰俘、奴隸，自然要能過這條街運進中都來。
—————
不得不說，完顏玉都的賣相不錯。近八尺的身高，虎背熊腰。全身穿著一套亮銀甲，身後披紅色的大氅，胯下一頭棗紅色的高頭大馬，馬頸側掛著一頭砍刀。這把砍到也成圓月形，不過，要比常見的圓月彎刀大上一半，刀鋒寒光閃閃。
完顏玉都與完顏玉生相貌略有相似，不過，卻稜角分明，眼眶和顴骨都要高一些，這使得他更像是一個標準的女真人。雖然少了完顏玉生的俊美，卻多了幾分英武和悍勇。
走在街上，完顏玉都嘴角掛笑，一雙鷹目不停地向四周打量，自有一副俾睨眾生的態度。不過，宋錚卻感覺到一絲冰冷，在他看來，完顏玉都的笑容絕非和藹可親，更多的是一種冷漠，那是一種絲毫不把眾人放在心上的冷漠。
在圍觀的人群中，有不少女子，將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或頭戴紅巾，或手揮錦帕，或發出一聲嬌呼，以期引起完顏玉都的注意力。這些人大部分是女真人，漢家女子受文化所限，終究還是要含蓄一些。
女子們雖然在努力地進行表演，可姿色上佳者了了，絕佳者更是一個也沒有。當然，如果穿男裝的李邕熙改穿女裝的話，肯定能成為眾女子中的花魁。可惜，為了怕再惹麻煩，她不僅穿了男裝，還戴了一頂帽子。完顏玉都自然看不穿帽子下面的佳人面容。
此時，李邕熙的臉色稍紅，目光也有些呆痴。宋錚以為她被完顏玉都所吸引，便輕聲喚道，「小姐，小姐，你看我大金皇子氣度如何？」
然而，李邕熙卻悠悠嘆了一口氣，小聲道，「宋公子，你說這二皇子會不會成為李甲、張生那樣的人？」
李甲對不起杜十娘，而在宋錚所講的西廂記里，張生對崔鶯鶯始亂終棄，反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李邕熙有此一問，可見宋錚所講的故事影響之深。
對于李邕熙的問題，宋錚自然不敢回答，不過，他早就與完顏玉生等人商量了另一個計劃。
遠遠看到街邊有一群人攔在路上，宋錚嘴角又翹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