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上方撞門聲,即便是在密閉的冰室里,也听得見。這一次,不等宋錚吩咐,明妃起身,就要把燈籠吹滅。
韋妃一把拉住她,「沒用的,上面的門一開,他們肯定知道下面藏著人,就讓燈籠點著吧。」
仿佛要證明韋妃的話一般,上面有聲音傳來,「門是從里面反鎖住的,下面一定有人,走,跟我下去。」
另一個聲音響起來,「這是什麼地方,黑乎乎的,不會是藏寶室吧?」
「藏你媽的頭,快下去,剛才問過宮女了,這里是藏冰塊的冰室!」
緊接著,雜亂的腳步聲在通道里響起。因為沖得太急,接連兩聲哎喲,有兩個人從台階上跌倒,嘰哩咕嚕地滾了下來。
明妃和韋妃靠著仍然暈厥的麗妃,三個人抱在了一塊,身子都在發抖,一方面是嚇的,一方面凍的。
昏黃的燈光下,宋錚用魚腸劍將一塊木板劈開,做了兩個短一些的棍子。他身上的內侍服全部扯了下來,被擰成了繩子,用以捆扎木棍。他動作迅疾,卻極為沉穩,捆扎起來的木棍兩頭齊平,絕非草草了事。
外面的人終于下到了通道底部,開始有人用力推門。
「媽的,推不開,里面肯定插上門栓了。」
「咱們一塊兒撞,看看能不能撞開!」
「好!」
緊接著,便響起了沉悶的撞擊聲。可惜,門被死死頂住,僅僅是輕晃了兩個,便沒了動靜。有一個聰明的,想將刀從門縫里硬塞進來,試圖去挑所謂門栓。但門閉合非常嚴實,那人廢盡力氣,僅塞進一個刀刃,還無法上下左右晃動,一個用力過度,反將刀尖掰斷了。
外面的人開始怒罵連連,髒話連篇,听得韋妃和明妃滿面怒色。兩人再看宋錚,卻見宋錚不慌不忙,又做了兩根棍子,頂在了門後。
一共六根棍子,一邊三個,上二下一,呈一個等邊三角形,這個最穩定的形狀,保證了門的牢固。除非外面的人將門打爛,根本無法進來。
宋錚忙活完了,自己欣賞了一番,面露滿意之色。
這時,外面突然有人說道,「撻奇將軍來了,快閃開!」接著又是一陣腳步聲。很快,外面安靜下來,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三位娘娘你們委屈了。冰室里面太冷,凍壞你們,就是罪過了。」
里面的人自然不回話。
撻奇接著道,「娘娘,你們不顧惜自己,難道不顧惜聖上嗎?聖上生命垂危,正想見諸位娘娘最後一面!」
宋錚轉過頭,看著韋妃和明妃,兩人臉上都現悲切之色,韋妃甚至掙扎著要起身,卻被明妃死死拉住。
撻奇靜等了片刻,見里面仍然沒有聲音,接著道,「四殿下和六殿下也來了,為了救你們,他倆孤身入宮,已經被二殿下拿住。你們難道不想見她們嗎?」
這一下,連明妃也忍不住了,二人掙扎著從木板上站起身子。
宋錚急忙揮手,瞪著雙眼,作出了一個噤聲的姿勢。兩人倚著牆壁,淚水從眼里滴了出來,卻死命地不敢出聲。
宋錚冷吸一口氣,粗聲粗氣地道,「外面什麼人?竟敢打擾老朽清修?」
這個聲音顯然讓撻奇嚇了一跳,片刻之後,撻奇冷聲道,「你是誰,為何在冰室之中?」
「我是誰?哈哈……」宋錚一陣狂笑,「你去問問那個老皇帝,我到底是誰!」老皇帝早就嗝屁了,這種無頭官司,宋錚最願意打。
宋錚的聲音帶著一分狂傲,又帶著幾分憤怒,讓撻奇不禁愣住了。
「你為何在這冰室之中?三位娘娘可在這里?」
宋錚又是狂笑兩聲,「娘娘?我也盼著有個娘娘來陪我!那個狗皇帝把我囚困在天長觀數年,趁著我癲狂之際,一個月前又把我移到這里。讓他一個妃子來陪我,這個要求不過分吧?啊?」
「天長觀?天長老道?天長老道三年前不是死了嗎?」撻奇喃喃自語道。
宋錚心中暗喜。實際上,他只是知道中都北側的會仙坊,有一個天長觀,其他啥也不知道。沒想到撻奇會對號入座。為了演得像,他又大笑數聲,「沒想到世上還有人記得我,不錯!不錯!」
明妃和韋妃吃驚地看著宋錚,她們如何不知道宋錚在拖延時間,可這演戲的功夫也太高了吧?
「哼!休要裝瘋賣傻,聖上既然囚禁你,為何門會從里面反鎖?」
「無知小兒!」宋錚怒罵一聲,「你難道以為這里就一個門嗎?皇宮之中藏有暗道,豈是你一個小兒能知的!」
「還有一道門?在哪里?」撻奇驚聲問道。
宋錚吟道,「松下問童子,言師采藥去,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你這笨廝,門自然在這冰室里!」
「我知道,另一道門是通往哪里的?」
「無知小兒,貧道醒來後,就已經被人鎖在這里,哪知道另一道門通往哪里?」宋錚罵得好不痛快。
撻奇被罵了個灰頭土臉,禁不住通過一線細門縫向里看,模模糊糊看到一個人影正背對著自己,仿佛是坐著,好像是個男子。門太厚,里面太暗,根本看不清什麼。
「媽的!」撻奇暗罵了一聲,「可能到別的地方去了,到島上去搜搜!」
說著,撻奇舉步向上方行去,雜亂的腳步聲也漸漸離去。宋錚長出了一口氣,身子卻一動不動。
撻奇走到上方通道口處,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拾起來一看,正是那個鐵鏈,斷口處是新的。「操他媽,被騙了!」撻奇怒喝一聲,轉身就向下走,「來人,給我一起撞門!」
可把撻奇氣瘋了,被宋錚忽悠得,白費了將近一刻多鐘的時間。
眾叛軍轟隆隆,一下子下來近二十人,開始瘋狂地撞門。撻奇在前,一邊撞一邊喊,「三位娘娘,你們若不出來,不但是聖上,就連四殿下和六殿下,你們也見不著了!」
「小兔崽子,休要打誑語,貧道鄙視你!」宋錚見無法隱瞞,便恢復了本來的聲音。
接著宋錚躥到韋妃和明妃身邊,低聲道,「聖上已經駕崩了,至于四殿下和六殿下,他們才不會犯傻獨自進城呢!」韋妃和明妃被撻奇所騙,幾乎忍不住要出去了,此時,宋錚不得不對她們言明情況。
明妃和韋妃均吃驚地對望了一眼,低聲問道,「小郎,是真的?」
宋錚點了點頭,「聖上駕崩,是我親眼所見。至于四殿下和六殿下,從喊殺聲應該知道,他們正在拼命攻城!兩位娘娘放心,他們會來救我們的,叛軍撐不了多長時間了。只要你們不被擒住,兩位殿下定會將叛軍全部誅殺。」
听聞老皇帝死了,兩位妃子面露悲色,嚶嚶哭了起來。
外面,撻奇仍在狂吼,「混蛋!不管你是誰,待老子破門後,定將你碎尸萬斷!」撻奇幾欲抓狂了。現在時間是多長寶貴啊!完顏玉琿的隊伍已經攻進外城了,正在拼命向內城進攻。而僅余的兩千叛軍隊伍,一方面要與撤到泰和殿的數百禁軍交戰,一面要防守南門。現在,自己居然在這里耽誤了如此長的時間。
原來,撻奇的近二百人,在散答奇一百多禁軍的瘋狂阻攔下,根本沒有辦法打開西門,把了然和完顏玉都放進來。
經過慘烈廝殺,散答奇身中近百刀,最終戰死,其下一百余禁軍全部被誅殺。而撻奇的二百手下,只余下二十幾個人,這才將完顏玉都放進內城來。這個廝殺的過程長達近一個時辰。在這個時間內,宋錚不但安置完顏璟、章壽和章宗兄弟,還救了三位娘娘。
了然和完顏玉都都進來後,這些人正欲進入泰和殿,正逢完顏沙虎從南門攻破,奧屯魯等人撤到泰和殿處,北門和東門的禁軍也回來了,所有禁軍合兵一處,與人數眾多的叛軍在泰和殿四周展開血腥拼殺,而整個宮城也變成了屠宰場。
撻奇來瓊林苑,是了然的主意。了然說,禁軍剿滅就在兩盞茶的時間內,速將完顏玉生和完顏玉琿的母親帶來,武衛軍會很快攻入內城,兩人的母親正是談判的好砝碼。
可惜,撻奇被宋錚忽悠暈了,一問一答,宛如聊天,時間就這麼過去了。一想到這些,撻奇氣得直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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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和殿處,戰斗已經接近了尾聲,數百禁軍,根本不是了然的僧兵和眾多叛軍的對手,大部分被殺了。奧屯魯領著剩余的十余名禁軍,死死守住了殿門。
奧屯魯站在一個凳子上,手中僅余一枚箭了,那是為完顏玉都準備的。然而,完顏玉都隱在眾叛軍身後,他根本沒有機會。前面禁軍越來越少,終于,一個叛軍沖了進來,奧屯魯嘆了一口氣,將最後一枚箭射出去。如此近的距離,那枚箭從叛軍的喉嚨處透體而過,又穿過另一個矮個子叛軍的眼窩,扎在第三個叛軍的肩膀上,幾如穿糖葫蘆一般。
奧屯魯躍下凳子,拔出腰間的鋼刀,直入內殿。即便要死,他也要與老皇帝死在一起。
內殿,老皇帝端坐在床上,身子倚在後側。黃色的繡龍袍穿在身上,他仰著頭,雙眼仍然睜著,容貌威嚴肅穆。兩個內侍,歪倒在榻前,臉色青紫,已死多時。至于宮女,只余兩個,瑟瑟發抖躲在一邊。
顯然,兩個內侍為老皇帝整理好儀容,又服毒自盡,殉節而死!而兩個宮女不是不想出去,而是被外面的戰場嚇了回來。
奧屯魯走上前去,橫刀立在榻前。作為禁軍左都統,即便老皇帝死了,他也有義務守在這里,讓其遺體不遭侮辱。
攔在泰和殿門口的禁軍,很快被殺死,叛軍蜂擁而入,堵在內殿門口,卻驚見老皇帝威嚴的樣子,均嚇得不敢踏進來。
「都滾出去!」一聲怒喝傳來!
叛軍慌忙閃開道路。完顏沙虎、完顏玉都和了然,先後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