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寧武館有兩塊場地。較大的一塊在前面,進門便是,那是武館武生們習練武技的地方。在武館後院,還有一塊場地,是武館的教習們傳授武技之所。武館的設施與一般武院相同,除了石鎖、沙袋及各式兵器外,還修築一些寨門、地溝,模仿不同的戰場樣式。有了這些東西,兵書的講解才容易一些。
韓奎、董明岩、慕伯約等京畿道武舉六七人,名義上都是震寧武館出去的武舉,算是武館里的名人。這一次來到武館,頗有點衣錦還鄉的味道,眾多「學弟」對他們都很敬仰。一行人甫一至武館,便被一名教習接到小訓練場,安排在場邊的一間屋子里。接著,便恭恭敬敬地奉上了茶水。
眼看快到了辰時正點,宋錚還沒有蹤影。董明岩笑道,「韓大哥,那宋小郎是不是怕了,不敢來武館?」
韓奎仍然閉著眼,修心養氣。慕伯約卻插言道,「應該不會。昨日約定時,楊動、辛羽等一干人等都在旁邊。若他要違言,在同伙面前面子上也過不去。再說,宋錚為人虛偽,在這種事上,不會糊涂的。他主動邀約,沒有不來的道理。」
「那可不一定。」董明岩不以為然,「伯約也說過,這小子為人奸猾,喜歡使詐,昨天說不定是虛張聲勢,耍咱們一通。」
「他會來的,我知道。」韓奎說完這一句,便沒有了聲音。
董明岩撇了撇嘴,無聊地用手指敲著桌子。
忽然,一名武舉跑進來,「董兄,那宋錚來了。」
「他果然敢來!」董明岩愣了一下,接著嘿嘿一笑,「他帶了多少人來?」
「就他自己,是和閻館主一起來的。」
「什麼?」韓奎也睜開了眼,與董明岩和慕伯約對視了一眼。
董明岩喃喃道,「他怎麼會和館主搭上關系?」
慕伯約和韓奎也非常奇怪,據他們所知,宋錚剛來江寧,認識的人不多才是,現在為何與閻振東聯袂而來,真是讓人模不著頭腦。
「我們還是先去迎接館主吧。」韓奎恢復了平靜,當先站起身子,向門外行去。慕伯約和董明岩也跟著出了門。
後院門口處,閻振東和宋錚的身影露了出來。閻振東在前,宋錚落後半個身位。兩個人都笑呵呵的,像是談到了什麼開心事。
韓奎遠遠地抱拳道,「韓奎參見館主。」慕伯約及其他幾名武舉也抱起了拳頭。
「好說,好說。」閻振東笑呵呵的,眼楮都眯了起來。
很快,宋錚和閻振東便來到韓奎身邊。
「館主,最近一向可好?」韓奎十分恭謹地問道。這些人雖然曾在武館段練過一段時間,卻不算正式的武館學生,現在又是武舉人,所以不必執師禮。
「還好。你們幾個如何?是否都到了最後一關?」
韓奎忙介紹了幾個人的情況,閻振東捋著胡子,笑眯眯地听著,不時地點點頭。宋錚則立在閻振東身邊,學著閻振東的樣子,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好像他才是館主一般。這一狐假虎威的架式,自然把董明岩氣得不輕。
敘了盞茶時間的閑話,閻振東把那張紙拿出來,沖著董明岩道,「這個是你與宋錚的約定?」
董明岩瞅了瞅,「正是!」
閻振東大聲念到,「立約人︰董明岩、宋錚。京畿道武舉董明岩,與山東路武舉宋錚,因事發生矛盾,雙方商定比斗解決。董明岩一方,由京畿道武舉韓奎出戰。宋錚一方,由宋錚本人出戰。雙方約定,若韓奎勝,由宋錚需于今日午時,在江寧武院門口向跪董明岩跪拜三次,交大喊三聲,‘我錯了!’若宋錚獲勝,則董明岩輸銀一千兩。雙方立此存狀!」
讀完後,閻振東道,「董明岩、韓奎、宋錚,沒什麼異議吧?」
「沒有!」董明岩連忙回道。韓奎看了董明岩一眼,也點了點頭。宋錚心中暗惱,這董明岩太不識抬舉了,竟然妄想讓自己在武院門口下跪。若自己真輸了,那根本就不用在江寧混下去了,後面的武進士考察也會受此所累,斷然是通不過的。
宋錚有心要好好教訓一下董明岩,卻有著自己另一番大計。于是,他笑道,「既然董兄把條件略作修改,那我也要改上一改。若我贏了,不但董兄要給我一千兩銀子,韓兄也要輸我五百兩。當然,若我輸了,不但在武院門口向董明岩磕頭,再賠五百兩銀子給韓兄。」
韓奎一愣,有心不答應宋錚的條件,卻怕弱了自己的氣勢。董明岩冷哼道,「五百兩銀子,你拿的出來嗎?」
宋錚伸手入懷,拿出數張銀票,在董明岩眼前一晃,笑而不語。——這些銀票自然是從茗兒那里拿來的。
董明岩沒想到宋錚真能拿出五百兩銀子,當即一咬牙,「我代韓兄答應了。」接著,他從懷里掏出十張百兩銀票,「另外五百兩,我寫個借條,一齊壓到董館主處。」
宋錚搖了搖頭,「要寫借條的話,也應該韓兄寫。韓兄是這屆武舉的佼佼者,不會連張借條也敢寫吧?」
韓奎很想說聲「關我什麼事」,董明岩道,「誰寫不一樣,韓兄,你便寫一張,這五百兩銀子,算我的。」
韓奎攥了一下拳頭,咬著嘴唇道,「我寫!」
宋錚笑道,「我還有一個條件,比武時,除閻館主與董兄、韓兄在場外,其他人都不得觀看!」
「你還有完沒完?」董明岩怒道,「輸不起就別賭斗,還怕別人看不成?」
「我不是輸不起,我是怕你們輸了太尷尬。」宋錚嘴角一翹,「有閻館主在此,你們還怕在下作弊?」
「你們這群女圭女圭,老夫不知見證過多少次比斗,沒你們這麼羅嗦的。」閻振東搖了搖頭,「我事情多著呢,沒有多少工夫來伺候你們。」
「明岩,答應他。」韓奎心思一轉,道,「伯約,你們幾個都出去吧,把院子門帶上。」
慕伯約愣了一下,點了點頭。轉身領著京畿道的幾個武舉出去。幾個混進來看熱鬧的武生和一名教習,也在閻振東的示意下離開。
閻振東笑道,「比斗有比斗的規矩,既然你們要較量拳腳,兵器是不能用的。暗器、藥粉等一些和拳腳無關的東西,也不能有。如果有的話,都拿出來吧。」
說罷,閻振東讓宋錚和韓奎從屋里搬出一張桌子,董明岩磨好了墨。閻振東提筆在紙上添了幾句,邊寫邊道,「比試拳腳,以一盞茶時間為限。生死不論。若一方主動認輸求饒,比斗即告結束。比斗中,要听我號令,我若喊停,雙方都要住手。你們沒問題吧?」
宋錚和韓奎、董明岩都搖了搖頭。宋錚暗道,這老小子留了後手呢,估計是怕打出個好歹來。
「那好,來簽字吧。」
三人各自在約狀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董明將那一千兩銀子壓在桌子一角。韓奎寫了一張五百兩銀子的欠條,接著很老實地掏出了懷里的東西,不過是幾兩碎銀子而已。宋錚的東西就多了,除了五百兩的銀票,幾錠銀子外,還有幾包藥粉,兩個瓷瓶。魚腸劍也從小腿上摘下來,壓到了桌子另一邊。
閻振東檢查了一下銀票和欠條,確認無誤後喝道,「韓奎、宋錚入場,相距五丈站立!」
隨著閻振東一聲令下,宋錚和韓奎走到場中央。董明岩難得地跑進屋里,給閻振東搬來一把椅子。閻振東點了點頭,坐在了桌子邊。他的臉上收起了笑容,緊盯著場內。董明岩則攥著拳頭,睜大了雙眼。由于有些緊張,腰都有些彎了。
場內,韓奎眼中寒光閃閃,雙拳架好,兩腳前後站立,拉開了架式。
宋錚則顯得懶洋洋的,雙手一背,嘴角上翹,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都準備好了?」
宋錚和韓奎同時點頭。閻振東拿出一炷香,掰下四分之一來,用火褶子點上。
「開始!」
隨著閻振東一聲令下,韓奎全身繃緊,面露凶光。兩只腳碾著地面,緩緩向前逼近。
感覺到對方勃然而發的氣勢,宋錚的身子也繃了起來。不過,他沒有拉什麼架式,而是端起拳頭,在原地小跳了兩下。又扭了扭脖子,轉了轉腰,怎麼看都不正經。
「搞什麼鬼?」閻振東嘟囔了一句,看向宋錚的目光,越來越好奇。
宋錚抵了一下嘴,突然抬腿前邁。韓奎連忙停子,盯著宋錚,眼楮一眨不眨。誰知宋錚卻是前弓步,壓起腿來,然後換腿壓。接著左壓腿,右壓腿。完事後,還在原地小跳了兩下。
韓奎被宋錚搞愣了,全身的氣勢也松了下來。
「韓兄,這小子唬人呢,快揍他!」董明岩終于按捺不住,大喊起來。
「不得喧嘩!」閻振東瞪了他一眼,心里也在暗自嘀咕,這小子發什麼瘋了,不進攻,也不防守,在原地胡折騰,莫非真的是為了拖時間?想到這里,閻振東有點生氣,這不是拿我當猴耍嗎?他若一直折騰下去,到了時間,我便判他消極告負!
閻振東正想著呢,卻見眼前一道白影閃過。剛剛活動了幾下肩關節的宋錚,突然啟動,如同獵豹一般,撲向了韓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