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五日清晨,彤雲密布,天色陰沉。北風也刮得格外猛,凜冽刺骨。甲字訓練場外不多的數木,被大風奮力吹動著,一根根枝條,像鞭子一向抽向天空,發出尖銳的的呼嘯聲。
這不是一個比斗的好天氣。不過,對于慣于在嚴寒酷暑中訓練的城衛軍士們來說,並不算什麼。宋錚听辛棄疾說過,由于武狀元令的爭奪都是安排在冬季,有三次是趕上了下大雪。若是雪中比斗,不但體力耗嚴重,傷亡也會加重許多。
宋錚提著未開刃的剛才,肅立在隊伍前。丁隆、蔡勇等五十名第九小隊的軍士,分成兩隊,也同樣如同標槍一般站立著,任由狂風刮割著臉龐。眾人的眼楮都望向前方同一個目標。
此時的甲字訓練場正中央,有一個高四丈的山形木架,頂座呈四方形,頂端的木縫中,插著一支尺頭長的紅色令牌,兩面各書三個篆體字︰晉級令。
在木架東、西、北三側的百丈之外,分別是徐學成的第六小隊,顧金忠的第二小隊和宋錚的第九小隊。衣服的顏色分別是青、白、黑三色。而在木架南側的百丈外,畫著一道醒目的白線。白線不過兩丈長,兩端各埋有一根一丈高、半尺粗的木樁,與白線形成了一個門狀。這個門,被稱為得勝門。不過,大齊的武舉們都稱其為幸福門。
白線往後一丈處,是一張桌子,桌子後面,城衛軍郎將馮佔寶,坐在椅子上,數十名軍士立在其身側。而在桌子旁邊,一名裨將恭恭敬敬地站著,身子還有些彎曲。
今天上午,甲字訓練場和乙字訓練場各有一場比斗,分別是宋錚所在的甲組和韓奎所在的乙組。曹煥章和曾平所在的丙組和丁組,要到下午才決出晉級令。
宋錚處在木架的正北方,隔著木架與馮佔寶遙遙相對。不過,他卻看不到馮佔寶的面容,只能向東西兩方看看自己的對手。
徐學成滿面冷容,鷹鉤鼻挺出一個堅毅的弧度,增加了幾分冷色。在他背後,背著兩把鐵質的大 ,在陰沉的天氣里閃著幽光。他緊握著拳頭,望向木架的眼楮里,帶著幾分狂熱。仿佛感覺到了宋錚的目光,徐學成狠狠的瞪了過來。
宋錚嘴角一翹,至于嘛?好像欠你二百兩銀子似的。宋錚又把目光放到西側,顧金忠也是滿臉凝重,那雙小眼楮骨碌碌轉個不停。他一邊觀察木架,一邊伸手比量著什麼,好像是在估算木架的高度。
宋錚收回目光,閉上了眼楮,春陽秘譜卻瘋狂的運轉起來,一股暖意在他體內迅速游走著,趕走了凜冽的北風,所帶來的寒意。
這畢竟不是真正的殺場廝殺,各個城衛軍士均未著甲,而是內著一層薄棉衣,外罩戰袍。而宋錚,里面只穿了一些夾衣,使他顯得更瘦削。也多虧有春陽譜的幫助,使他不感到寒冷。
木架的結構很簡單,中間豎著的是一根高四丈余的巨木,四面以五寸方圓的木頭交錯搭建,縛以堅韌的特制牛皮繩。牛皮繩由牛皮筋擰成,在麻油浸泡過很長時間,數根牛皮筋擰成的繩極為結實,即便是用利刃砍斫,也不易斷裂。
這種木架不難攀爬,而難點在于,取得令牌之人如何從木架上下來,如何沖過對手的圍堵!說起來,雖然宋錚與徐學成、顧金忠同樣距離木架百丈,但徐、顧二人要佔一點便宜,他們可以直接派人去堵在得勝門前。從他們那里到得勝門,不過一百四十丈多點,而從宋錚這里到得勝門,要整整二百丈。
說起來,這是有些不公平的,但宋錚是頭名,自然要吃一點小虧。在三支隊伍的情況下,誰吃虧還不一定。三支隊伍,一旦動起手來,情況比較復雜。戰斗最激烈的就是兩個地方,一是木架下方,首先要保證能搶到令牌。第二個便是得勝門前,那就是把令牌順利送進門。
在木架下方的戰斗,肯定是為了搶奪令牌,而搶到令牌後就一定無憂了嗎?自然不是。即便一方摘到令牌,還要迅速組織自己的隊伍,鑿穿對方的防守。由于各個小隊的城衛軍戰力差不多,所以,在三支隊伍的情況下,一方要鑿開另兩方的防守,實在是一件困難的事。
眾所周知,在戰力和人數相等的條件下,進攻的人總要損失更多的人手。而以一打二,幾無可能。直不知道原來武比中四支隊伍混戰,會是什麼情況。
如果一隊陷入一打二的局面,最聰明的做法是把搶到的令牌拋給別的隊伍,然後和另外一支隊伍聯合,再去搶令牌。可令牌是晉級用的,沒有令牌就無法進入下一輪。很少有人願意把搶到手的東西交出去,這便是考較主將智慧的時候。有時候,令牌在自己手里不是定是一件幸福的事兒。
如果先按兵不動,坐觀其他兩支隊伍廝殺行不行?那肯定不成,一旦只有兩支隊伍爭奪,形勢比較明朗,得令牌者要穿過得勝門就容易一些了。即便混雜在一起,先前坐觀者再沖入戰斗,也需要耗一段時間。因為沒有絕對的兵力優勢,一旦陷進去,便給了別人可乘之機。
總起來說,一個主將的調度,排兵步陣,以及取舍是獲勝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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訓練場周圍,站滿了身披厚衣的達官顯宦、公子小姐。由于不許車馬入武院,這些人除了家丁以外,沒有別的物件。沒有椅子,也沒有熱湯,不過,武院比斗可是江寧兩年一見的稀罕事兒,明目張膽的群毆,可不多見。而且對于這些沒上過戰場的人來說,武院比斗可是最令人期盼的事兒。
這天氣著實有些冷,這些人只好拼命地裹緊衣服,瑟瑟發抖地站在那里。
宋錚听說,每年的比斗,那些書生們都會出一本詩集,記錄具體的比斗情景,後面還附有各個武進士的介紹,以及他們的戰績。江寧最大的的書社——儒山書社負責印刷,居然銷量還不錯。那些沒有紅帖進場的人,也能通過這本詩集來想像比斗的場景。
以文學手法寫出來的武比,自然和直實情景相距甚遠。「血流成河」、「流血飄杵」甚至「慘絕人寰」之類的東西都出來了。
宋錚曾听徐明軒說過這些東西,不由得好笑。這也讓他想到了一個賺錢的主意。他讓徐明軒去找兩個擅長說評書的人,並帶進場中來,觀看比賽,再由他們進行創作,寫成話本。由人略加修改後付梓。這樣加工成的話本,肯定要比那些所謂的詩集來受觀迎。
其實,宋錚只不過提議了一下,沒想到徐明軒還當真了。就在剛才,宋錚在圍觀的人群中看到了徐明軒等人。除了阿榮以外,徐明軒還帶著兩個五六十歲的老人,想來是話本藝人。
出幾冊武比話本,這些都是小道,即便賺些銀子,也不會超過三千兩。最大的生意是在賭局上。那日喝酒時,宋錚就讓徐明軒、朱佑瞻和李德年在外圍設賭局,一伺十二個武進士名單出來,就在外圍開設賭局。賭武狀元令的歸屬,賭某人是否能得晉級令。以三個人的關系,這並不是什麼難事。而且三個人的身份擺在那里,在江寧圈子里還是很有號召力的。
至于這十二名武進士的材料,那也太好說了。其他三十二名武進士以及那些武舉,都已經遷出了武院。分住在幾家客棧當中。這些來自各路的武舉們,都以自己路出了武進士而自豪。這十二人的身份資料,即便是想瞞也瞞不住了。而且,這材料非常詳細,包括家庭出身、身高體貌,使用的兵器等等,幾乎比官方的資料還詳細。這些武舉,下注下得最多。誰不希望自己路的武進士晉級?誰不希望自己路的武進士得武狀元令?
宋錚自然不知道,徐明軒等三人設的這個賭局,在江寧城掀起了極大的熱潮。徐明軒的經濟頭腦可不是一般,他和朱、李二人一起,聯絡自己的朋友,忽悠起一個很大的圈子。最重要的是,他找到了江寧城最大的賭場——鴻運賭坊,聯合作票。並把一幫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親戚,全吸引到這個賭場中。有了鴻運賭坊的操作和主持,這個局迅速成為江寧最大的一個局,把其他大大小小的賭局都比了下去。各個場次的比斗押金額,竟然超過了百萬兩銀子。
若宋錚知道這個消息,肯定會讓茗兒把把有的錢都押上,連同宋玨的俸祿也會押在上面。可惜,這些天他只能悶在武院里,連出去也不可得。
徐明軒及朱、李二人,是宋錚的鐵桿,都把寶押在了宋錚身上。徐明軒對宋錚信心極足,一共湊了三萬兩銀子。不過,宋錚的武進士的賠率並不是最低的。只是一比六,算是中等。因為他雖然是武進士頭名,但徐明軒著重寫了他文才出眾,讀過兵書。至于習武方面,只簡單說宋錚用刀,拳腳好。這自然比不上那些名將之後或者身高馬大的人。
賠率最低的是韓奎,一比一點五。這固然由于韓奎是江寧人,更重要的是,很多高層都知道韓奎是大帥韓忠的後人。韓忠一代軍神,他的後代,能差到哪里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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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錚將春陽秘譜運行了一段時間,渾身通泰。正在這時,那名裨將邁動雙腿,旋即來到木架之下,大聲呼道,「開始準備!盞茶過後,看我信號。信號一響,開始比斗!」
由于風太大,他在木架的三個方向,沖著宋錚、徐學成、顧金忠三人各喊了一次。接著跑回了桌子旁,從桌下模出一根名叫「沖天響」的煙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