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王府,謀勢居。97小說網
逄檜端坐在高堂之上,無悲無喜。小倩則跪在堂下,顫顫巍巍。在逄檜面前,她不敢有絲毫隱瞞,將昨日小瑩小晶去宋府,以及白天的事情詳細地說了一遍。
「好了,你下去吧。」逄檜擺了擺手。
待小倩退出,逄檜嘆了口氣,「沒想到芸公主居然來了王府。若非宋錚,葳兒恐怕又要出亂子了。金希亮也真該死,居然把這麼危險的東西送給葳兒,不知道是何居心!」
傅海暗道,自然是討好你女兒!不過,他也知道,逄檜只是發發牢騷,並不會真的處理兵器司佐官金希亮。「王爺,這宋錚似乎有些怪異。先前他提出什麼‘葳基金’,討好郡主,卻執意不教郡主練拳。今天得入郡主籍庫,卻對那些秘籍興趣缺缺,甚至對郡主有惱意。真不知打的什麼算盤!」
「宋錚不是對那些書沒興趣,而是沒教葳兒功夫,他不好意思去動那些書罷了。‘無功不受祿’,說得好啊,沒想到還是個敞亮人!」逄檜輕聲一笑,「今天葳兒引他入籍庫,他心里定有些不滿吧。至于他與祁嫂動手,定是惱葳兒的的玩笑。陸恆山夫婦來了江寧,定是為了兩家的親事。這宋錚定是極喜陸家的閨女,再加上葳兒的玩笑確實不妥當,也難怪他要發作一回了。他不敢惱葳兒,便直接與祁嫂動手了。」
「王爺洞燭千里。只是我還是覺得宋錚怪怪的,似乎有意疏離郡主。」
逄檜沉默了一會兒,方道,「宋錚離開王府前,說的那一句話,你明白是什麼意思嗎?」
「可是‘要離開啊,要離’一句,的確有些怪異。他是不是借機向王爺說,他不想跟隨王爺?」
逄檜搖了搖頭,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這一句,沒讓你想起一位古人來?」
「古人?」傅海擰眉思索了一下,眼楮一亮,「可是春秋要離?」
「不錯。吳王闔閭為了除掉慶忌,便與刺客要離演了一出苦肉計。要離自斷左臂,還讓闔閭殺了他的妻兒,然後投奔慶忌。取得慶忌信任後,要離刺殺了他,然後自刎。宋錚這一句,便是說的這個典故。」
「難道宋錚借機要去刺殺那一位?」
逄檜擺手道,「哪會如此!這小子不過是借機向我表一下忠心罷了。他左臂受創,又拒絕包扎,然後故作負氣離開王府。想必這一會兒,江寧城有不少人會知道,他在王府吃了大虧。以後他接近相府時,變得更容易了。」
傅海倒吸了一口冷氣,「其智竟然如廝!」
逄檜笑道,「匆忙之間,居然還能想到用計,也真難為了他。」
傅海心下一顫。不由得又回想起初見宋錚時的樣子。當時的印象太深刻了。當逄檜問宋錚知不知道到大金干啥時,宋錚的回答是,「去看看北面到底是刮南風還是北風。」僅這一句,就讓傅海刮目相看。更何論他歷時一年,從大金全身而退。
僅從宋錚兩次來王府看,就表現出極高的智慧。第一次與逄霆的車馬沖突,宋錚居然趁勢訛出一個「葳基金」;這一次意外受傷,他又順勢琢磨出一招「苦肉計」。這宋錚似乎有一種特殊的能耐,總能把種種不利設法向好的一方面轉化。這人的腦子,還太妖孽了一些。
「王爺,那咱們的計劃?」傅海見宋錚得到逄檜的寬心,不禁有些遲疑。
「照進行不誤,你明天就傳令下去,在密州那邊布置。這宋小郎越是出色,就越要抓得牢靠些。不然的話,一旦失去控制,危害往往更大。」
傅海輕輕地點了點頭。他面前的逄檜,可不是簡單角色。即便是最貼心的手下,逄檜也要抓一個把柄握在手里,那樣,他才睡得安心。自己跟隨逄檜多年,稱得上第一心月復,不照樣被他拿得死死的?
「王爺,宋錚兩次救下小瑩,是不是真的看出了小瑩的身份?」傅海轉換了一下話題。
「也許吧。不過,現在還不是告訴他的時機。過一段日子,等咱們布置完了,再告訴他不遲。」
「王爺高見,想必這宋錚以後會成為王爺的得力臂助。」
「現在說這話還早。對了,那個滌非法師最近怎麼樣?他身邊的那個淨塵可是查出了底細?」
「太後娘娘對滌非越來越看重,不時召過去講解佛經。這滌非果然有些本事,佛法高深。宮里的消息說,他所講佛經不但包括常見的楞嚴經、維摩經、金剛經,還包括一些不大在中原流行的經法。像這一段時間,多講一些大日經、菩提道。太後娘娘非常有興趣。不過……」
「不過什麼?」
「這滌非似乎有意栽培那個叫淨塵的弟子,前兩天,便是由淨塵講解菩提道。」
「滌非在黃嬌面前讓心月復出個頭,也沒什麼。對了,金剛經之類的我倒听說過,但這大日經、菩提道是什麼東西?」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也是佛家經典,不過不是中原流行的經法。王爺知道,宮里的那些家伙,沒讀過多少書,這大日經和菩提道,也只是听了個大概。至于經義什麼,也不太了解。另外,太後娘娘身邊頗有幾個心月復,咱們的人接近不到,更不好刻意打听太多。就是這點消息,還是費了不少力氣才打听到的。」
「滌非接近太後,總要弄出點新奇的東西出來。若是他像明空、悟玄一般,恐怕也不會得到黃嬌如此看重了。」
傅海遲疑了一下,輕聲道,「這滌非始終是個禍害,王爺為何不早日除之?憑著去年在大金的事兒,滌非恐怕很難跟王爺結盟。」
逄檜哂然一笑,「你是不懂的。我問你,我那佷子今年多大了?」
「聖上過了年就十五歲了。」
「是啊,15歲了,還有三年就能秉政了。」逄檜仿佛自言自語,忽又轉口問道,「董蘭成和那邊談得怎麼樣了?」
「那邊有意拿出戶部侍郎的職位,想讓暗鷹拿到明面上來。吏部年前任命了三個考功郎中,有兩個是咱們的人。也算是先期表示一下誠意吧。」
「吏部八個考功郎中,只有咱們兩個人。那位還是一貫如此謹慎!吏部侍郎的官職雖然不小,但與暗鷹相比,恐怕分量還是輕一些。」
傅海點了點頭。當初為了使都衛軍納入正統,相府那邊拿出了一個戶部侍郎和兩個路的安撫使。戶部是逄檜從來沒有伸進手去的部門,再加上兩個安撫使分別在江南路和荊湖南路,很是不錯,逄檜便同意了這筆交易。但暗鷹不同,掌管情報,幾欲皇城司等同,那邊都衛軍再怎麼發展,還是被城衛軍壓一頭,逄檜有足夠把握控制住都衛軍。暗鷹就不好說了,其結構之嚴密,不在皇城司之下,甚至在保密方面,猶勝一籌。逄檜沒那麼容易就同意相府的要求。
「董侍郎也有變通之法,那就是必須把暗鷹納入皇城司範疇。初步打算是派一個人過去擔任金鷹。當然,最好的結果是把暗鷹按照皇城司的架構進行改造,統一指揮。」
「那位才不會答應呢。到時候,他讓出了吏部侍郎職位,又把暗鷹交出來,豈不是雞飛蛋打?」逄檜笑了笑,「你給董蘭成傳個話,我打算將皇城司變革一下。以後禁軍就**出來吧,不再是皇城司內司。以後的皇城司就分為左司和右司。左司就是現在的外司人馬,右司嘛,就是暗鷹的人。我名義上不再代管禁軍,恐怕他們要松一口氣吧。」
「那怎麼行?」傅海大驚,「畢竟目前禁軍還是在你的管制之下,以後萬一有事,也算師出有名。」
「現在的禁軍,已經被黃嬌牢牢地拿在手里,雖然還有我們的人,卻也被黃嬌拿得死死的。與其這樣,不如放手。何況,這宋錚也算是咱們的一道奇兵,以這小子的能耐,想必不難和宮里處好關系。」
傅海暗自琢磨了一番,不禁暗嘆逄檜高明。逄檜是皇城司都統,名義上還是掌管禁軍的,實際上控制在手的,只有外司。現在逄檜埋好宋錚這道暗棋,便讓出虛名,並以此作為插手暗鷹的條件。若是皇城司按照逄檜的意思整合,將大齊的情報機構都納入到逄檜麾下,那麼,暗鷹無論如何也不會像先前那樣完全**。
對于逄檜今後的走向,傅海心知肚明。若不想自立為帝,那也要有全身之策。這個全身之策,便是向政方滲透。相府那邊想培養自己的軍方勢力,王府又何嘗不想在政壇立足。畢竟,逄檜軍權太大,這是任何一個皇帝都不能容忍的。軍權和政權相互滲透後,黃元度和逄檜便形成了一個奇怪的結盟,仍然像先前一樣,兩人一齊控制住大齊朝政,卻不再那麼惹眼。
至于錢滿櫃和宋錚,那是防備萬一最後與皇帝刀兵相見的暗棋。再加上禁軍和宮中隱藏的勢力,逄檜最終翻盤也不是那麼難的。
想到這里,傅海終于明白逄檜為何對滌非的事放任自流了。逄檜雖然不清楚滌非究竟會用怎樣的手段,但必定已經看清,這滌非不會甘心只當一個講經說法的和尚。那樣的話,大齊朝廷內除了逄檜、黃元度和國公爺逄霆以外,會出現一個第四方勢力。
有了這個第四方勢力,逄檜和黃元度就有了更進一步合作的可能。小皇帝要想真正掌權,首先是從太後那里把權先接過來。最近的消息表明,小皇帝似乎對參禪說佛那一套不再熱衷,甚至私下里對小貴子發了兩次牢騷,說天下佛院太多,影響大齊賦稅。這一點倒與先帝有些相似。既然如此,想必皇權和後權以後要有一些紛爭。
原來的情勢是,逄檜掌軍,黃元度控政,而國公逄通及太後一方,是保皇派。若是這個保皇派內部有紛爭,那就再好不過了。
想到這里,傅海不禁暗翹大拇指。雖然自己也長于權謀,但關乎朝政大局的事兒,自己總不及眼前的這位主人。(補昨天的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