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貿行的雇工都是附近的鄉民。離得近的,干完活後便直接回家。離得遠的,則居住在商貿行的一排房子中,姑且算作宿舍。在宿地不遠處,有幾間屋子,外面是幾個大棚子,這里便是伙房。而在伙房後面,便是空地了。幾個伙房的師傅在這里開挖出一片菜地,眼下已經種上了大白菜。
宿地和伙房都在整個建築群的西北角,緊臨長江邊,靠著上游的地方,汲水方便。伙房是每日動火的地方,臨近水源近一些,一旦有火情,也好滅火。而宿地靠著伙房,雇工吃飯也方便。
由于宿地的房子有限,張二棍及閑漢們昨天晚上都居住在第十三號倉庫。倉庫修得很嚴密結實。整座倉庫足有畝許大小的樣子,方方正正。倉庫高四丈許,四周的牆壁上,有八個二尺見方的小窗戶。窗戶離地面三丈左右,用于通氣。二百閑漢住進倉庫里,還算寬敞,也不氣悶。
張二棍昨天已經被累慘了,今天咬牙干了一會兒,就不再干了。任憑姜頭兒瞪他,他也無動于衷。沒辦法,這活太累人了,簡直不是人干的。張二棍一歇菜,閑漢們也沒了勁頭兒。今天一天干的活,還不及昨天的一半兒。
呂春倒是和和氣氣,熱水干糧敞開了供應。法不責眾,姜頭兒也隨大流,干得有一搭沒一搭的。傍晚時分,臨近快收工的時候,張二棍找到呂春,說商貿行的宿地還有幾間空房,要求給自己和手下的幾個小頭目換個地方住。
張二棍是這群閑漢的「領導」,沒有與手下同甘共苦的覺悟。呂春怕對方鬧將起來,便答應了。眼下,張二棍和五個小頭目,及姜頭兒住進了宿地。而姜頭兒的兩名手下,則和其他閑漢一起,依然混居在十三號倉庫里。
在宋錚到達倉庫之前,呂春已經調集了二百鏢師,加大了巡邏的密度。在十三號庫房內,燃起了十盞燈籠。雖然不算明亮,但能大體辨物。四個僕役打扮的鏢師,被派進了倉庫,守在了門口處,名義上是為眾人服務,實則監視這些人的動靜。
張二棍等人則居住在兩間屋子里。張二棍與姜頭兒一間,五個小頭目一間。對于這幾個人,呂春則派了二十余名鏢師,化作碼頭工人的樣子,住進了宿地空余的房間內。另外,在宿地周圍,呂春也布置了暗手。
听完呂春的匯報,宋錚思索了一會兒,「如此安排甚好。」
呂春嘆道,「我就怕控制不住局面,到時候這些人一亂,把整個庫區全部搗毀了,那就麻煩了。」
「這倒不怕。十三號庫房那個地方,出入只有門口處。只要把門口堵死,里面的人就是甕中之鱉了。這些渣滓死多少我不管,咱們的人,我不想損失一個人手。」
「小郎,鬧出人命來不太好吧?」
「沒什麼不好的。」宋錚陰陰地說,「原來的時候,我還怕死人對咱們不吉利,或者有人會借此找咱們麻煩。不過,現在我們不怕了,即便這些人死光了,也不干我們的事。」
「死光了?這可是二百多口子呢!」呂春大驚,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宋錚。
宋錚嘴角一翹,「當然,能不死人還是不死人。你讓那四個鏢師,暗中盯緊那個姓姜的兩個手下即可,一有異動,馬上招呼。」
「行,我馬上就派人知會他們四個。」
「等一等,」宋錚擺了擺手道,「你讓人給這些人送上幾壇酒,里面放上蒙汗藥。估計每個人喝上一兩口,雖然不至于暈過去,卻能迷迷糊糊,戰斗力大減。一旦沖突起來,就容易控制了。」
「這……不太好吧?」石存寶在一邊插言道,在他看來,用蒙汗藥來對付人,實在不是什麼英雄行徑。
宋錚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放點砒霜進去啊?」
石存寶哦了一聲,連忙擺手,陪笑道,「錚哥,就當我沒說。」
「對于畜生無所謂用什麼方法。」呂春倒看得開,「就像我們藥耗子,抓麻雀一樣。弄點蒙汗藥算是便宜他們了。小郎,你說是不是給張二棍他們送一點去。」
宋錚笑道搖了搖頭,「這種江湖下九流的手段,對那個姓姜的來說,不管用。如果給他們的酒里也下了蒙汗藥,可能會被發現。再說,那個張二棍能帶起一個地痞幫派來,也不簡單,所以,我們不要冒險。」
「行,听你的,我們加緊監視他們就是。」
宋錚嘿嘿一笑,「我說不用蒙汗藥,卻沒說不用給他們送酒。」說著,他從懷里掏出兩個紙包來,交給呂春,「你讓伙房給他們送酒,而且炒幾個菜,將這兩包東西下到酒里。」
「這是什麼東西?」石存寶、小貝和呂春都有些好奇。
「我研制的一種藥,無色無味,下到酒里,普通的老江湖也不一定看出來。」宋錚捏著兩個紙包,仿佛有些不舍,「唉,這兩包藥在我懷里揣了這麼長時間,今天終于用上了。」
小貝好奇地問道,「吃了這種藥會死人嗎?」
宋錚哈哈一笑,「死人倒是不會。不過,事過之後,他們會不會自殺,那就不知道了。」
「吃了這種藥會自殺?」呂春和石存寶也好奇起來。
宋錚拍了拍石存寶的肩膀,促狹地笑道,「如果讓你迷迷糊糊當一次女人,再讓個粗壯的漢子陪著你。你清醒過來會不會自殺?」
啊?石存寶嚇得連忙跳開,有些驚恐地看著宋錚手中的藥包。呂春和小貝則渾身一哆嗦,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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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春所呆的這所院子,算是庫房區的中心。之所以建在這里,是為了照顧各個庫房方便。如果從居住的角度來講,自然不是好地方。不過,院子里修的不錯,移植了花木,開挖了池子,堆起了一座假山,算是鬧中取靜所在。
宋錚坐在燈下,專心致志地看著書,不時地還吟誦上兩句「天地至理」之類的話。石存寶已經自告奮勇前去監視張二棍等人,呂春和小貝則不時地嘀咕著什麼。不時有人悄悄進屋,向著呂春耳語。惹得呂春連連點頭。
過了將近兩個時辰的樣子,時間到了半夜,三更的梆子聲也敲過,石存寶跑了進來,喜滋滋地叫道,「錚哥,成了。」
宋錚這才放下書,淡淡地應了一句,「什麼成了?慌成這個樣子!」
「你的藥成了啊。」石存寶笑道,「我剛才听了數次牆角,在張二棍他們的窗戶下面,他們的說話我听得清清楚楚。我還送了一次酒呢。」
宋錚聞言,臉色陰了下來,「誰給你的膽子去送酒的?要是出了紕漏,你知道要多費多少手腳?」
「我……我就是想進去看看,那張二棍和姓姜的長啥模樣。」石存寶囁嚅著道,還不忘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粗布衣服。
「膽大妄為!」宋錚怒道,「你以為換了一身衣服對方就不認得你?你是我兄弟,先別說對方是否把你列入關注點,但說你的這身裝扮就漏洞百出。」
見石存寶不服氣,宋錚道,「首先,雖然我不知道你從哪里借得這身舊衣服,但只要細心一點,很容易發現這不是你的衣服。你的肩膀比常人要寬,這身衣服看起來其他地方都合身,但肩膀處卻很局束,撐得衣服發緊。」
石存寶臉色一變。原來,這小子想去探察「敵情」,特意在呂春手下找了一名與自己個頭差不多的,討了這身衣服,沒想到宋錚一眼就看出了不妥。
「其次,你的鞋還是平常練功所用的那雙,這種鞋是黃岳單獨讓人做的,耐磨,透氣性好,十分合腳,這種鞋一雙就值兩錢銀子。你覺得一個僕役會舍得穿兩錢銀子一雙的鞋子嗎?」
石存寶臉色又難看了幾分,宋錚卻毫不客氣地接著道,「第三,你常年右手用刀,所以右手上的繭要厚得多,左手上的繭卻少得很。你這雙手,只要一端酒壇,就會讓人發現你是練家子。」
「第四,你家境富裕,從小就沒自己干過活,你覺得你演得好一個僕役嗎?」
「第五……」宋錚還要再列,石存寶撲通一聲跪倒了,「錚哥,是我錯了,你別說了。」
呂春和小貝驚呼道,「大寶,你在干什麼?」
石存寶則低著頭,一句話也不好了,一副任打任罰的模樣。
見他這個樣子,宋錚感到好笑,「男兒膝下有黃金,你先起來!」宋錚佯怒道,「找你算帳,也不是這個時候。你說吧,你最後听到了什麼?」
石存寶撓了撓頭,顫微微地起來,「我是第二次送酒進去的。第一次送的兩壇酒里面,什麼都沒加,是‘純酒’。後來又送了兩次,每次送一壇。這兩次的酒壇里,都加了蒙汗藥。」
「這樣安排不錯。」宋錚點了點頭。
「這幾壇酒,大部分都被張二棍和幾個手下喝了,那個姓姜的也喝了一些,不過不多。我送的是最後一壇酒,那個姓姜的只是翻眼看了我一下,便接著與張二棍喲五喝六的。」石存寶小心翼翼地說著話,同時也為自己稍稍解釋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