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逄檜看了一眼完顏章宗，臉上露出幾分玩味之色。風雲小說網只是由于背光，章宗看不真切逄檜的面容，但能想像到逄檜的臉色。既然開談正事，章宗也不計較那麼多，當即點頭道，「當日吾主登位之前，大金主戰者比比皆是，意欲南下，若非國變，金齊業已開戰。當時，吾主不忍對大齊用兵，故上書圖謀關中，以爭取主戰勢力。」
逄檜眼楮眯了一下，「這麼說，貴國君主現在已經控制不住主戰勢力，打算對關中用兵了？」
章宗苦笑道，「王爺，今年北方大旱，我們大金同樣受災。我主即便是想用兵，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倒是大齊，風調雨順，國力豐足，正是圖謀關中的好時候。」
逄檜輕哼了一聲，「章先生何必虛言相欺？當日西取關中之計，還是宋錚給你們出的吧？今日貴主坐牢了位子，總該給那些想要佔耕地的女真貴族一些說法，這也可以理解。至于大旱，對貴國來說影響甚微。吾可是听說，大金先主完顏雍，已經為大金攢起了二十年的糧食。」
章宗面露尷尬之色。完顏雍在位時，極力約束大金對外戰事，同時，大力發展農業生產，幾乎完全改變了女真貴族的游牧習性。正因如此，大金各地慢慢積攢起了不少糧食。完顏玉生接位後，才知道自己的家底竟然如此豐厚。二十年之說雖有些夸張，但撐個十年八年是沒有問題的。這也是完顏玉生敢于對關中用兵的原因。章宗沒想到的是，逄檜好像對此知道得頗為清楚。
略沉吟了一會兒，章宗道，「實不相瞞，吾確實有圖謀關中之意。此次遣我來，想與王爺秘商，共同舉兵，進軍關中。」
「共同舉兵？你們不是開玩笑吧？」逄檜輕聲一笑。齊金曾多年交戰，現在章宗居然提議兩國合作，听上去頗為滑稽。
「如此大事，在下怎敢同王爺開玩笑！」章宗正色道，「貴國洛陽關軍士，可向潼關進軍，進華陰、渭南。吾國主力則穿太行，兵臨黃河，其中一路自河中府西渡，配合貴國洛陽關軍士，直逼長安。另一路則自絳州龍門渡河，走韓城郃陽一線。另外，慈州、丹州、綏德等處，吾大金將增派兵士，牽制關中西夏軍力。」
逄檜迅速將章宗提到的地名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判斷其說法的真假。大金如此用兵的話，估計會將全國的軍力抽調三分之二。除了中都、黃河沿岸及北疆留出部分軍隊外，其余的都會被用來攻打西夏上，算得上舉國之力了。
如果章宗所說是真的，那麼大金的舉動倒可以理解了。這一年多來，不斷對大齊示好，和親的手段也用上了。這次章宗前來，听說帶來了許多禮物，包括當年從大宋皇宮掠奪的古玩字畫之類的，送給大齊的高官，游說金齊友好，為進攻西夏騰出手來，或者說是防止大齊從背後捅刀子。
章宗所說的大金進攻路線，雖然模糊，但應該不會太假。至于邀請大齊洛陽關部隊進軍，逄檜卻不太相信。關中固然是塊兒肥肉，但大金絕不想讓大齊染指。章宗這樣說，純粹是為了試探大齊，是否也有圖謀關中之意。
可惜，關中千里沃土，實在太饞人了，逄檜無論如何也不想大金獨佔此地。何況自齊太祖太宗定疆以來，尚未開闢半寸疆土，而現在，正是時機，這可是永栽史冊的事。
想到這里，逄檜冷聲道，「齊金合兵，自然沒問題，不知道攻佔關中後，金齊以何為界？」
章宗對此早就有所準備，「進軍關中，自然是以我大金為主力。大齊策應，故涇渭之地，均應歸我大金所有！貴國……」
章宗話未說完，逄檜便拍了一下椅子，打斷道，「章先生也太會說笑了，我大齊軍士為你們開路，卻讓你們戰佔據關中，你不覺得我們太傻了嗎？」
也許由于太過激動，逄檜劇烈地咳嗽起來，唬得章宗連連拱手。
過了好一會兒，逄檜才平靜下來，章宗接著道，「王爺息怒，我的話並未說完。對大齊來說，一個天大的機會就在眼前。」
「天大的機會？」逄檜眉角一挑，「你不會說的是西蜀吧？」
「王爺果然胸懷天下。」章宗連忙拍了一記馬屁，「攻佔關中後，大齊可以接著進軍漢中，那里是西蜀北邊的門戶。王爺博通古今，應該知道，三國時期鄧艾圖川，自漢中始，走陰平、綿竹（綿陽）一線。而當年宋太祖趙匡胤攻蜀，亦是自漢中興元府（今漢中市）始，向南突破劍閣天險後，西蜀帝孟昶始降。想必佔據漢中後，大齊進攻西蜀，易如反掌。」
逄檜輕哼一聲，「吾聞章先生從未帶過兵，沒想到說起用兵之事，卻如此稔熟。想必這套說辭，章先生已經反復衡量過多次了吧？」
章宗笑道，「拜訪王爺，自然要做萬分的準備。否則，豈不是對王爺不恭！」
逄檜卻不吃這一套，他敲著椅子扶手道，「可惜啊，章先生說得太過輕巧，甚至有將我大齊軍士推入火坑之嫌！」
「王爺何出此言，章某絕無此意！」
「章先生也是博通天下之人，焉不知漢中之地的形勢？漢中北通關中，然相隔群山，連綿不絕，並非那麼容易攻佔的。此其一也。其二，若大金佔據涇渭之地，則我大齊軍士被隔絕于漢中。屆時，我大齊軍北有你大金，南有蜀國，孤懸于大齊之外。豈不是坐等被滅？」
章宗道，「王爺何必如此悲觀？大齊可不止一個洛陽關，尚有蜀關。自荊湖路沿江水西進，亦是捷徑，以大齊軍力，指日可下！」
「指日可下？章先生是真的不知我大齊當年之敗？還是明知故問，諷刺于我？」
「吾絕無此意！吾亦是為王爺考慮。」章宗擺手道，「惟今之際，圖謀巴蜀之地，總比佔據關中來更實惠一些。一者，我大金想得到關中，但絕不想與大齊沖突。二者，蜀國對王爺的傷害，總比西夏大一些，王爺難道不想一暢胸中之意？」
說到這里，章宗又仔細向上瞅了瞅，語調中帶了一絲諷刺之意。顯然，他是暗指蔣魁西逃蜀國之事。
「章先生知道的倒不少！」逄檜冷聲道，「我縱然想佔領巴蜀，但更知道要量力而行。蜀道難，難于上青天，自古以來圖川就非易事。我大齊更是失敗多次，此次若不慎重考慮，恐怕後果仍然一樣。到時候我們在關中一杯羹也分不到，在蜀國也踫個灰頭土臉的，那不是雞飛蛋打了？」
章宗心思略轉後道，「王爺，你看這樣如何︰我大金進謀關中，大齊則西謀蜀國，我們同時發力，讓西夏和蜀國不能相互策應，至于結果，自然是各憑本事。」
「胡說八道！」逄檜怒道，「西夏內亂，加之大旱，正是進軍關中的好時候。而蜀國不但有天險，而且國力豐足，完全能支撐起幾年的戰事。章先生，你此言莫非是想借蜀國消耗我大齊國力？如果你沒有更好的說辭，我懷疑你包藏禍心！」
章宗嚇了一跳，他本來以「各憑本事」來激將逄檜，但逄檜根本不吃那一套，反倒一眼看穿了他的用心，直接怒斥。
不過，章宗這次來王府，可不是代表他自己，而是代表整個大金。今天一開始，逄檜就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章宗委屈求全，皆力去說服逄檜。然逄檜不但老奸巨滑，還直接拿章宗當下級看待，直接刺激了章宗高傲的心︰你逄檜固然有功于我們，但當年亦是一番交易。若是完顏玉都登位，大金的馬蹄恐怕早就踏過了黃河！
「王爺，不知你有何高見？」章宗的聲音也冷了下來。
「怎麼？要鬧脾氣了？」逄檜冷笑了一聲，「你大金總想干些只沾便宜不吃虧的事，難道不知道，這天下並沒有那麼多便宜事可沾！你今天就算說出個花兒來，我們在關中也要染一水。我們的要求也簡單，金齊在關中以渭水為界。渭水以南，歸我大齊。渭水以北，歸大金所有。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章宗一撇嘴，「王爺真是好買賣。華陰、臨潼、渭南，乃至長安，均在渭水以南。王爺一張口，就把一個西夏國的都城拿了去。」
「你也不用說風涼話！」逄檜冷聲道，「關中千里沃土，不外乎涇渭至黃河之間。我們只佔渭水南的這一塊兒，已經讓出了十之**的關中沃土，你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再說，你剛才提到要將漢中讓給我大齊，總不會想將漢中變成一塊孤地吧？我們大齊必須有一個通往漢中的通道。渭水之南，除長安周圍略寬外，其余地方，平原之地不過寬不足百里，狀如走廊，正是這樣一條通道。」
「可是……」
「沒有可是！」逄檜一揮手，盡管干瘦，卻別有一番霸氣，「大金西進，不過是尋求肥沃的疆土。現在，我大齊主動相讓，你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