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西嶼山仍舊是一片冰雪世界,在正午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燦爛的光芒。
「看,這里多美!北方的春天永遠是淒清中透著殘美。」尉遲易格在贊美大自然時,不知不覺又用上了詩句。
「嗯?對,對,很美,很美。」路西坐在馬上扭動了一下肥胖的身軀,還裹緊了身上的披風。心里咒罵著鬼天氣,已是三月,迎面吹來的風仍像刀割一般刺痛。想起以前在西部大草原上,春天時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看著美麗的少女提著馬女乃桶歡笑走過,那才叫美。
一想起西部大草原和美麗的雲岡族姑娘們,路西心中一陣刺痛,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流下來。是該死的瘋虎,讓這美好的一切永遠成為了記憶。瘋虎活月兌就是一個惡魔。如果沒有他,自己現在還生活在天堂般的西部草原上,哪用得著跑到這冰天雪地的鬼地方來奉承一個冒充詩人的貴族哥兒,還要听他不斷念叨什麼文縐縐的詩句,真是倒了八輩子大霉了。
路西月復誹之時,尉遲易格嘴角撇了撇,眼中閃過一絲鄙視之色。當初來的時候就曾經有朋友告訴他,這個路西是個十足的粗俗之人,身上沒有半點雅骨。事實證明那個朋友說的一點沒錯,這一路而來,他只對吃飯、睡覺感興趣,配上他的身材,和一頭豬沒有什麼分別。
雖然他很不想與這頭「豬」呆在一起,無奈上級指派他與路西擔任前鋒,他再有一百個不情願也只能委屈自己了。
尉遲易格又看了看路西,正巧又看見他從袋中模出一塊肉填進嘴里,用力地咀嚼著。心想,他這樣的人還曾經位居突忽的將軍,難怪突忽人打不過漢人,很難想象一頭豬能戰勝一只猛虎。
「你害怕了吧。路西。說老實話,你現在是不是害怕得要命?」尉遲易格故意刺激路西。
路西一怔,問道︰「我怕什麼?」
尉遲易格眨動著眼楮,說道︰「怕漢人啊。當年你們突忽人被漢人打得落花流水,偌大一個國家,頃刻間便土崩瓦解了,听說你也是死里逃生。現在又要與漢人對上陣了,你難道不害怕?」
路西臉上浮出一絲怒意,轉瞬間就隱去。換上一副硬漢的面孔,眯著雙眼。狠狠地扭著面部肌肉,說道︰「我怎麼會害怕呢?我正盼望著與漢軍交戰。好為我的族人報仇。」
尉遲易格笑了笑,又問道︰「路西,漢軍有什麼厲害之處?會把你們打得如此之慘?」
「漢軍很厲害,騎兵如雲,行蹤飄忽,步軍如山,堅不可摧。與他們交戰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不然一準要倒大霉。」在草原、在烏河城堡,路西見識過漢軍兩種不同的作戰風格。對此深有感觸。
尉遲易格微微露出驚訝,不是因路西夸漢軍,而是因為他還能說兩句像樣的話。「照你這麼說,我的部隊肯定無法與漢軍抗衡了?」
「尉遲大人,您是想讓我說真話呢?還想讓我說假話?」路西反問道。
「當然要說真話,那些不必要的奉承話,就不要提了。」
「好。既然您讓我說真話,我就說。可是先說好,我說了您可不能生氣。」
尉遲易格哈哈大笑。道︰「我尉遲易格地氣量會這麼小嗎?但說無妨。」
路西認真地說道︰「您的部隊如果遇到漢游騎,不說會全軍覆滅,至少也會損失大半。」
尉遲易格雖然已有了心里準備,但听了路西之言還是猛地攥緊了拳頭,面色異常難看。路西像是沒有注意到。繼續說道︰「運氣不好遇上瘋虎。恐怕大人性命難保。」
「瘋虎?就是那個傳說中吃人肉的?他與你們雲岡族有沒有關系?你們雲岡族不是也吃人肉嗎?」尉遲易格反擊諷刺道。
「大人,我族吃兩腳羊是一件神聖的事情。是我族千百年傳下來的習俗,吃之前要舉行盛大的慶典,每個步驟都包含了不同的意義,與瘋虎單純為了滿足食欲而吃人有本質的不同,所以請不要拿我們與瘋虎比較,他是個標準的野蠻人,只有野蠻人才會生吞活剝。」事關雲岡族的聲譽,路西說話時地聲音也大了許多。
尉遲易格呵呵地笑了起來。都是吃人,雲岡族把自己族人的吃人說成神聖地事情,而把瘋虎吃人視為野蠻人的表現。只有野蠻人才會有這樣古怪的理論。這個路西就是典型的野蠻加無賴。
能與無賴講道理嗎?顯然不行,于是尉遲易格不打算再與他深入探討吃人的事情,轉而問道︰「都說瘋虎厲害,他到底厲害在哪兒?你能說說嗎?」
一提到瘋虎,路西的雙眼就開始充血,他咬牙切齒地說道︰「此人是惡魔的化身,凶狠、殘忍、狡詐于一身。與他交戰要隨時隨地提高警惕,他有可能就在你的周圍注視著你,靜靜地等待機會。一旦時機成熟,他就會發起雷霆一擊,通常敵人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他消滅了。」
尉遲易格白一眼路西,心道︰嚇唬人哪,真成這樣,還是人嗎!?路西多半是被瘋虎嚇破膽兒了。頓了頓,尉遲易格又問道︰「據傳言白堡一戰,他率領不到兩千游騎成功地抵擋住了十余萬突忽軍的強攻,守了一個多月也沒有丟失城堡。你說可能嗎?」尉遲易格看來,白堡之戰虛構地可能性非常大,任何有常識的人,都不可能相信兩千人能抵抗住十萬人的進攻。就是十萬頭豬一起涌來,也會把兩千漢軍踏成肉糜,更何況是十萬個有頭腦的人。
尉遲易格認為,之所以有這種傳言,只能解釋為漢帝國為了渲染他們是無敵之軍而夸大其詞。他相信身為突忽人的路西定會揭露這樣的謊言,不料路西卻道︰「白堡一戰,在度信州的高級將領幾乎損失殆盡,十萬精銳一舉被漢軍殲滅。如果他們不是在白堡下被瘋虎拖得精疲力竭,是不可能敗得如此之慘。以瘋虎地脾性。他完全能干出這種事,他因此又高升了。你要知道,在漢軍中如果沒有顯赫的戰功,晉升是極其困難的。由此可以看出,白堡之戰確有其事。」
尉遲易格心里暗暗冷笑,即使有這樣地事情發生,也只能說明所謂突忽精銳部隊連豬都不如,而不是說瘋虎有多厲害。如果有我率領十萬人,不,只率領一萬人。早就得了瘋虎的首級。
他這樣自信,是有一定底氣的。尉遲易格出身鮮卑國八大族之一尉遲家。自小聰明好學,練就了一身好功夫,同族中除了弟弟尉遲敬格還能與他一較高低,其余者皆不放在眼中。甚至在八大族的嫡系子弟中,他也是佼佼者。
他十六歲出仕,在鮮卑禁衛軍中任十夫長。他不僅功夫好,而且讀過許多兵法戰策,說起戰術理論來,連一些千夫長也常常被他辯得啞口無言。沒過多久。他就被提拔為百夫長。
兩年前,右賢王將他看中,提議把調他到自己的領地里擔任一名騎兵千夫長。右賢王有正規騎兵兩萬,皆是精銳,待遇甚至高過禁衛軍。尉遲易格也厭倦了京城地生活,于是欣然同意,來到了普六城。
去年。他後悔過。因為鮮卑對羅馬宣戰之後,出兵攻入羅馬境內地部隊大多來自左賢王領地,另有一部就是單于的禁衛軍。而右賢王沒有出一兵一卒。不能參戰,就不能爭取軍功,也意味著他地地位短時間不可能再提升。
開始他還努力嘗試過,請調回禁衛軍。可是右賢王堅決不許,因為請調的人實在太多。大家都想爭取軍功。都想到一塊兒去了。如果右賢王都同意,只怕自己部隊中地將領要走掉一大半。
尉遲易格正心灰意冷之時。沒有想到事情出現了轉機。右賢王召集將領對他們說,漢帝國準備對鮮卑開戰,部隊要馬上進入臨戰狀態,並且迅速向邊境集結。將領們或憂或喜表現各異,尉遲易格自然屬于後者,這派人也大多以少壯將領居多,他們就盼望著能用戰功來提升自身的地位。
尉遲易格還記得,路西就屬于憂心重重一類地將領,並對右賢王提議,部隊在邊境築起營壘專心防守,即便有機會也不要主動進攻。尉遲易格知道他是被漢軍嚇破膽了,已經不能稱之為軍人了。如果自己是右賢王,早就讓他回家養老去了。
可惜的是右賢王卻同意了他的提議,並讓他與自己帶著兩千騎兵先行趕往馬水峽口支援那里的守軍。臨行時,右賢王還專門交待︰「現在漢帝國還沒有正式宣戰,所以你們遭遇漢軍襲擊的可能性不大。但如果遇到漢軍來襲,你要听路西的指揮。他與漢軍作戰多年,是一員經驗豐富的老將,你要多學學他的長處。你們只要堅持一周,後面的六萬步軍就會趕到,這其間峽口絕不能丟。」
尉遲易格口中答應,可心里卻不服氣。他與路西同為千夫長,憑什麼就要听他地指揮。跟他又有什麼好學的,難道學他聞敵色變的孬樣兒嗎?
路西也知道尉遲易格看不起自己,所以一路上從未對他下過命令,什麼事兒都與他商議後再決定。可是他的忍讓,根本沒有換來尉遲易格對他的一絲好感,還是時時用言語諷刺他。
路西心道︰真是少年不識愁滋味。沒有吃過虧,你永遠不能體會戰爭是什麼東西,敵人是多麼的狡猾。如果遇到漢軍來襲,他要是不听我勸,也就由他去了。為了我的一千多族人性命,到時候我還是保命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