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銳看見六靈人還沒進來屋,先在門外探了個腦袋進來張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浪客中文網被傳進門後,非但沒有向同樂跪拜,還好奇地打量著同樂皇帝。
女兒如此冒失,張銳深恐同樂怪罪,冷汗直往為外滲,輕聲喝道︰「放肆!還不下跪叩見陛下?」就算這小丫頭沒有面見聖駕的心理準備,但讀過那麼多書,起碼的禮節理應知道。平日挺機靈的一個人兒,怎麼今日偏偏犯了糊涂?
「民女張優璇叩見陛下,恭請陛下萬安。萬歲!萬歲!萬萬歲!」六靈听見父親的呵斥,這才像是夢醒過來,急忙跪下來向同樂行五拜三叩頭禮。
「起身吧。」同樂免了她的叩拜禮。見她起身後,仍在偷眼瞧自己,神色也怪異。同樂以為她年齡小,初次面聖心里害怕,于是用開玩笑的口吻安慰她︰「你別害怕。朕雖然是皇帝,但也你的舅爺。見朕就如見長輩,只要你不淘氣,朕是不會凶你的。」
六靈稚聲稚氣地回答說︰「民女沒有害怕,只是有點奇怪而已。」
同樂饒有興致地問︰「你見朕有什麼好奇怪的?」
六靈回答說︰「民女正是知道陛下是民女的舅爺,所以民女先前一直以為陛下是須發皆白的老人,就如民女的爺爺一樣。」
張銳在旁邊一個勁兒地冒冷汗。對女兒猛使眼色,叫她不要亂說話。可六靈像是沒有看見似的,繼續道︰「民女見到陛下時,才知陛下原來這麼年輕,單從樣貌上看,就如同是爹爹的兄長一般。所以。民女才驚訝錯愕。」
同樂放聲大笑。雖然他的年齡比胡公張逸小很多,但樣貌卻不像六靈說的那麼年輕,須發也有些花白。但人總是愛听恭維話,特別是在年齡大、身體狀況不佳時,最愛听別人稱贊自己年輕、有活力,同樂也不例外。而且這話是出自一個幼童之口,顯然是她的真心話,同樂龍心大悅,對六靈地親切感倍增。
同樂笑罷,又對六靈說︰「朕召見你不是為了公務。只是聊些家常話。所以,你不用過多拘謹,就以家里的稱呼。稱朕為舅爺吧。」
張銳又在旁邊猛搖頭,生怕女兒不知深淺地答應。幸好這次,六靈像是看見了他的示意,回話道︰「陛下乃一國之主,家事也就是國事。因此,民女即便要按家里的叫法稱呼您,也應該稱您為陛下。」
同樂又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你這個丫頭啊,很會說話。」他仔細打量了一番六靈,見她明亮的大眼楮里透著一股聰明勁兒。而且舉止大方、對答如流,完全沒有緊張、怯懦之態,心里更加喜愛。
遂而又問︰「朕听說你。三、四歲時就能頌背《詩經》?可有此事?」
六靈回答道︰「確有此事。」
「你現在可還都記得?」
「都還記得。」
于是,同樂抽出幾首詩經中比較難的幾段,讓六靈背誦。令同樂驚訝的是,他剛說出詩歌的名稱,六靈就用又快又脆的音調。把整段詩歌一字不落地背誦下來。
同樂興趣更加濃厚。又隨口出了其他幾篇文章考六靈。令他大為驚異的是,無論什麼文章。只要他說出文章名稱,六靈皆能頌背自如。同樂大為感嘆,這個女孩兒真不簡單,不僅記性好,而且博覽群書,堪稱神童!
他還想再考考六靈,忽見桌案上有一份修建「大光明寺」地草圖,心里忽然有了主意,說道︰「朕還有一道謎題要考考你,你可願意?」
六靈絲毫不懼,頗為自信地回答道︰「請陛下出題。」
同樂想了想,說︰「一人堂堂,二曜同光,泉水尺一,二人相連,不欠一邊。三梁四柱烈火燃,除卻雙鉤兩日全。」
張銳以為同樂讓女兒猜謎只是簡單的兩三句,沒有想到同樂竟出了個這麼難的。他也從未看過有類似地謎題,自己一頭霧水,也為女兒捏了把汗。
六靈一邊扳指手指,一邊回答︰「一人堂堂是個大字;二曜同光是個明字;泉水尺一……泉水尺一?泉水需要挖土,尺一是寸,那麼就應該是個寺字;二人相連是個天字;不欠一邊是個下字;三梁四柱烈火燃嗯,應該是個無字;除卻雙鉤兩日全是比字。加起來就是大明寺天下無比。陛下,民女猜得可對?」
同樂沒有想到,自己出的這道謎題,仍然沒有難住六靈,她邊思索邊就說出的答案。同樂對她更是刮目相看,贊嘆道︰「實在了得!天下聰慧過人之人自古有之,但今日朕才親眼見到。」
六靈畢竟年紀小,得此夸獎忍不住呵呵笑了起來。對于同樂皇帝的夸獎,她還是沒忘記謙虛一番︰「謝陛下夸獎!民女自幼受母親教誨,也就讀了幾篇詩書,與父母相比,民女哪里算得上聰慧。」
同樂這才想起來,張銳的夫人是女狀元出身,又問六靈︰「你母親曾考得狀元,你可有信心,考上狀元?」
六靈信心十足地說︰「倘若民女說不想考得狀元,那是在欺騙陛下。民女曾向父母保證過,一定要考得狀元。」
同樂見她的認真勁兒,不由得又笑了起來,說︰「好,好。如果你能考得狀元,那你們一門就連續出了兩個女狀元,此舉也會成為我朝之一大盛事。」
六靈突然撅起嘴說道︰「可惜民女地父母不許民女現在去應考。說是民女沒有到十二歲的應考年限,不然民女明年就能考上狀元。陛下,您能不能通融一下,讓民女參加明年的應試?」
同樂還沒有說話,張銳猛然插嘴道︰「不行。」
同樂奇怪地問張銳︰「張愛卿,這是為何?難道是擔心她考不上?」
張銳回答道︰「臣以為。臣女明年去考,應有七、八分的把握能考上。只是臣女現在還年幼,生活上還需要人照顧,即便考上狀元,臣也不放心讓她只身來上都念書。所以,臣與賤內商議過了,還是晚幾年考更合適。」
同樂也覺得有理,又對六靈說︰「你父母所慮也對,你年紀尚小,還是晚幾年再考。這幾年。你可以多游歷游歷,長長見識。」
六靈無奈地點點頭,而後她又想起一樁事。問同樂︰「陛下,不知大光明寺在何處?它既然得陛下贊譽為天下無比一定壯觀非凡,民女很想去看看,長長見識。」
同樂遲疑了一下,說道︰「太後逝前崇仰佛教,一直想在上都修建一座寺廟。可惜,當年朕沒有時間去考慮這些事情。現今,天下已定,朕決定要完成太後地這個心願,所以準備在上都城中修建一座大光明寺。只是現在這個寺院還沒有開始修建。你想參觀,至少也要等上好幾年。朕向你保證,你以後來上都讀書之時。一定能看得到。」
張銳以前並沒有听說太後信佛,此時又偶然見同樂手腕上掛有一串佛珠。心想,正所謂,病急亂投醫。同樂很可能在久病不治的情況下信了佛,為了給自己祈福。才要去動工修建這座大光明寺。只是假借太後地名義罷了。
佛教,此時在老州還不算盛行。但同樂信佛。並修建了廟宇後,張銳可以想象佛教會迅速地在全國範圍內傳播、盛行起來。
他在心里感慨,一些事物,即使是在不同地世界里,也有它的發展規律。佛教的衍生就是如此。人需要在心靈上有所寄托,就需要信仰。
佛教比道教更提倡仁愛,並宣揚往生,因此注定會吸引更多的人信它。也許,在不久的將來,中原地區佛教將蓬勃發展。
他獨自想著心事,同樂和六靈還在繼續聊天。同樂問六靈︰「你說,在大光明寺地主殿匾額上,應該提什麼字?」
六靈側頭想了想,回答道︰「可取聖壽殿。」
同樂若有所思,喃喃念道︰「聖壽?聖壽!」
六靈以為他沒听明白,又說道︰「是取聖壽無疆之意。保佑陛下,保佑大漢朝聖壽無疆。」
她無意中,說中了同樂日思夜想之事。同樂不由得龍心大悅,提起桌案上地毛筆,就寫一遍聖壽無疆四個字。只是這些年他疏于練字,加之身體虛弱,寫字時手腕抖得厲害,寫出來的這幾個字,十分難看。
他懊惱地把紙和筆丟在一邊,又問六靈︰「听說你母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你可有學得?」
六靈回答道︰「民女都略學了一二。」
「那你就寫個聖壽無疆地字幅。」
「遵旨。」
杜衡取來紙筆,鋪在六靈前面地地上,又給她研好墨,請六靈動筆寫。六靈手握著筆,半天沒有動手。
同樂很奇怪,開玩笑道︰「你是怕寫不好吧?不要緊,朕只是看看你寫字,並非真要你書寫的字做匾額。」
六靈跪倒磕頭道︰「民女不是怕寫不好這幾個字,而是因為這幾個字不能在地上寫。它代表的含義,是祈願陛下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民女怎敢隨意在地上書寫?」
同樂微微點頭,又讓杜衡搬來幾案,還拿來了踏腳地凳子。六靈站在凳上,在幾案上一揮而就。
同樂親自走下來觀看,只見六靈所書的「聖壽無疆」四個字筆畫工整,蒼勁有力,已得劉體書法之大成。絲毫看不出居然出自年幼的小姑娘之手。同樂當下已決定就用六靈所寫的這四個字,作為大光明寺主殿的匾額。
到此時,同樂已是非常喜愛六靈了,如果不是世平跟六靈還差著一輩,他已經決定要立六靈為太子妃。他暗思,她不能當朕兒媳,當朕孫女也不錯。
同樂將張銳拉到一邊,悄聲說︰「朕非常喜愛你的這個女兒,你把她讓給朕做孫女可好?」
張銳大驚失色,結結巴巴說︰「這……這怎麼能行。臣女……臣女雖有些小聰明,但她自幼頑皮。臣恐她不知禮數,進宮後盡給陛下添麻煩。」
同樂堅持道︰「朕不怕她頑皮,就喜愛她的天真活潑。在宮中,誰敢找她的麻煩?」
張銳心想,既然找不到推月兌的理由,六靈認皇帝做爺爺也是不錯的一件事情,反正她也是同樂地外孫女。
張銳勉強同意,只是說︰「臣多謝聖恩。只是臣女尚且年幼,臣怕她會不舍得母親,不願意進宮來。」
同樂道︰「這個你盡管放心,朕自有主張。」說罷,走回六靈的跟前,問她︰「你的小名叫六靈吧?」
「是啊。沒想到陛下也知道民女地小名。」六靈樂呵呵地回答。
同樂直截了當地問她︰「朕非常喜愛你,想收你為孫,你可願意?」
六靈的一張笑臉,頃刻間凝固了。轉而換上一副驚恐的表情,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她轉頭去看父親,希望父親能出言勸阻,但見父親也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就知道父親也沒有辦法。
她淚眼朦朧地對同樂說︰「民女能得陛下賞識,自然十分願意。只是……只是如果從此後不能見父母,民女……」
同樂彎下腰,為她擦了擦淚,說道︰「朕知道你不舍父母,朕也不會這麼斷然無情,讓你與父母斷絕關系。以後每年,你只要有一半時間在宮中陪朕就可,其他時間,你可以回安江,住在你父母家。」
張銳、六靈聞言皆大喜過望。六靈立刻跪下磕頭︰「孫女拜見爺爺。」
同樂見她答應,也十分高興。立刻下旨,冊封她為六靈公主。由于是正式的過繼,六靈地名字將進入皇家宗府,所以六靈地名字將改成劉優璇。同樂又將她記在已過世的伯安太子名下,讓她成了伯安太子地女
張銳心想,雖然以伯安太子的年紀不足以有六靈這麼大的女兒,但同樂在親生兒女中,最招同樂喜愛的就是伯安太子。因此,同樂將六靈記在伯安太子名下,對六靈當然也會愛屋及烏。
像是證實張銳所想似的,同樂又命杜衡在荊州內挑選一縣做為六靈公主的封地。並對六靈說,這是爺爺給孫女的見面禮。
張銳暗自咂舌,想起當年女乃女乃嫁給爺爺時,先帝也是冊封了女乃女乃荊州內的一縣,說是當她老人家的脂粉零用錢。荊州是國內最富庶的地區之一,用一縣之地當見面禮、當脂粉零用錢,也只有皇帝能給出這樣的禮物。
他暗想,六靈雖然改了姓,每年有一半時間不能在家中,但她從此有了公主的尊貴身份,對其終身來說也是一樁好事,想必小意也不會太難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