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撥見武松那模樣既不尊也不敬的,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心里多少有些不爽,但是,這武松被下在單間房里,多多少少都是有門路的人,看武松又這般橫,差撥心里生出許些不快。
差撥瞪起一雙眼來說道︰「你也是安眉帶眼的人,有什麼規矩,難道還須要我來開口?」
武松听他這般說了,連眼都懶得再抬起來,只說道:「有什麼規矩?怎地不曾听說!」
那差役一听,頓時心里不快,罵道:「只听說你是景陽岡打虎的好漢,陽谷縣做都頭,我還道你曉得規矩,卻也是這等不識時務!——你今番來了我這里!貓兒也不吃你打!」
武松道︰「你到來發話,指望老爺送人情與你?半文也沒!我精拳頭有一雙相送!碎銀有些,留了自買酒吃!看你怎地奈何我!有本事你倒是把我再發回陽谷縣去!」
那差撥听得大怒,本想上前廝打,可是听說武松赤手空拳打死了老虎,而眼下一瞧也是肌肉突兀,一副猛男的模樣,差撥雖怒,卻又怯了不敢上去動手,氣的一甩衣袖便走了。
那差撥剛走,這時候,又有眾囚徒走攏來說道︰「好漢!你和他逞強,少間必然苦也!他如今去了,和管營相公說了你的壞話,必然害你性命!」
武松听得嘴角微微一鉤,笑道︰「不怕!
隨他怎麼奈何我!文來文對!武來武對!」
平安寨•點視廳
「我那兄弟威武是威武,可就是脾氣太倔,在江湖上橫來直去慣了,在您的地盤上,少不了要給您添麻煩,若是沖撞了您哪位手下,還望管營海涵!」張青說著,便起身將一定金子放在了管營的面前。
管營接過金子來,這態度就更好了,當下連聲說道:「好說,好說,一切都包在我身上,在我這里,我保他比外頭還自在,呵呵呵!」
「那就煩勞管營了。」張青笑著說道。
「管營大人!」一個差撥這時候立在門口,本來有話要說的樣子,可是猛然看見有外人在,便頓時將還沒有說出來的話都含在了嘴巴里。
張青是做了好幾年的買賣,一看這情況就知道主人家有事要做了。反正為武松已經上下打點好了,便也該是離開的時候了,于是,張青便很識眼色地告辭離開了點視廳。張青本想著買些酒肉往牢里去瞧瞧武松,可是,一想到武松的固執,就頓時打消了。張青心里細細一想,若是此時與武松相見了,武松必然能揣測到是他花了銀子四下打點的結果,武松本來不願這般,若是又固執起來,豈不是糟糕。張青想到這里,便就此離了牢城,在平安寨尋了一處客棧住了下來。
平安寨•大牢
囚犯們正在那里還七嘴八舌地沒有說完,只見三四個差役來單身房里叫喚新到囚人武松。
武松听了,頭也不抬便應道︰「老爺在這里,又不曾走了,大呼小喝的做什麼!」
「把這廝給我拖出來!」一個差役喝道。
其余差役便一擁而入緊緊扯了武松的臂膀,要將武松押出來,卻不想武松冷笑一聲,身子一沉便頓在草床上,任由那些差役怎地拖拽都紋絲不動。方才那發號施令的差役見了,當下便一挽袖子便也撲了上來,武松見了,當下心里暗暗冷笑,見他拽的死了,便 地一聲站了起來,一招神龍擺尾,將眾人都閃了一個狗吃屎。
武松見幾個囂張的差役被自己耍的狼狽不堪,當下便樂出聲來,拍拍手,道:「要往哪里去,老爺自己會走,你們乖乖帶路!」說罷也不乖他們,抬腳便走。
這一切讓那些囚犯看到目瞪口呆,他們來牢里多時了,何時見過這般不要命的,當下一個個都為武松捏了把汗。
那些嘗到了苦頭,誰也不敢再小覷武松,趕緊爬將起來,便把武松帶到點視廳前。
那管營相公正在廳上坐了,五六個軍漢帶武松在當面。
管營喝令軍漢們除了武松的行枷,說道︰「你可知道太祖武德皇帝舊制︰但凡初到配軍,須打一百殺威棒。那兜拖的,把他給我背將起來!」
武松見兩邊軍漢上前來,便喝道︰「都不要你眾人鬧動;要打便打,也不要兜拖!我若是躲閃一棒的,不是打虎的好漢!先前打過的都不算,從新再打起!我若叫一聲疼,便不是陽谷縣
為事的好男子!」
兩邊看的人都笑道︰「這痴漢弄死!且看他如何熬!」
「要打便打毒些,不要人情棒兒,打我不快活!」武松大聲說道。
兩下眾人听得都笑起來,在這里當差這些年,還不曾見過這般德行的人。
那軍漢拿起棍來,吆呼一聲,只見管營相公身邊,立著一個人,六尺以上身材,二十四五年紀,白淨面皮,三綹髭髯;額頭上縛著白手帕,身上穿著一領青紗上蓋,把一條白絹搭膊絡著手。那人便去管營相公耳朵邊略說了幾句話。
管營受了張青好處,本來就已經有了吩咐,要輕輕打了便算了,而當下听了,便又改了主意,說道︰「新到囚徒武松,你路上途中曾害甚病來?」
武松听了,眉頭一皺,嗓子洪亮地說道︰「我于路不曾害病!酒也吃得!肉也吃得!飯也吃得!路也走得!」
管營見武松不上道,便道:「這廝是途中得病到這里,我看他面皮才好,且寄下他這頓殺威棒。」
兩邊行杖的軍漢低低對武松道︰「你快說病。這是相公將就你,你快只推曾害便
了。」
武松一听,心里知道他們是要怎樣了,當下反而說道︰「不曾害!不曾害!打了倒干淨!我不要留這一頓‘寄庫棒’!寄下倒是鉤腸債,幾時得了!」兩邊看的人都笑。
管營也不曾見過這般 的人,也笑道︰「想你這漢子多管害熱病了,不曾得汗,故出狂言。左右不要听他,且帶去禁在單身房里。」三四個軍人當下領令引武松依前送在單身房里。
眾囚徒本想著武松定然被打的皮開肉綻,死去活來,卻不想竟是這般安然無恙,談笑風生。于是,便都圍來問道︰「你是不是有甚好相識,或者有厲害的書信與管營?」
武松道︰「並不曾有。」
眾囚徒听了,當下細細一想便想通了,說道︰「若沒時,寄下這頓棒,不是好意,晚間必然來結果你。」
武松道︰「還是怎地來結果我?」
眾囚徒道︰「他到晚時,取兩碗干黃倉米飯來與你吃了,趁你飽時帶你去土牢里,用索子捆翻,著 薦卷了你,塞了你七竅,顛倒豎在壁邊,不消半個更次便結果了你性命,這個喚做‘盆吊’。」
武松道:「除了這個把戲,他們還會怎地害我?」
眾人道︰「再有一樣,也是把你抓來捆了,卻用一個布袋,盛一袋黃沙,搬過來壓在你身上,也不消一個更次便是死的,這個喚‘土布袋’。」
武松又問道︰「還有甚麼法度害我?」
眾人道︰「只是這兩件怕人些,其余的也不打緊。」
眾人說猶未了,只見一個捆漢托著一個盒子進了牢來,問道:「哪個是新配來的武都頭?」
武松一看,心道真的來了,于是也不心慌,當下高聲答道︰「我便是!有甚麼話說?」
那人答道︰「管營叫送點心在這里。」
武松打開來看時,一大鏇酒,一盤肉,一盤子面,又是一大碗汁。
武松尋思道︰「敢是把這些點心與我吃了卻來對付我?……我且先吃了,卻再理會!」
武松把那鏇酒來一飲而盡,把肉和面都吃盡了。那人收拾家火回去了。武松坐在房里尋思,自己冷笑道︰「看他怎地來對付我!」
看看天色晚來,只見頭先那個軍漢又頂一個盒子入來。
武松問道︰「你又來怎地?」
那人道︰「叫送晚飯在這里。」說著便擺下幾般菜蔬,又是一大鏇酒,一大盤煎肉,一碗魚羹,一大碗飯。
武松見了,暗暗自忖道︰「吃了這頓飯食,必然來結果我……且由他!便死也做個飽鬼!落得吃了,卻再計較!」那人等武松吃了,收拾碗碟又回去了。
不多時,那個軍漢又和一個漢子兩個來,一個提著浴桶,一個提一大桶湯,來看著武松道︰「請都頭洗浴。」
武松想道︰「不要等我洗浴了來下
手……我也不怕他!且先舒舒服服洗一洗!看他們能拿我怎地!」那兩個漢子安排傾下熱水,武松跳在浴桶里面洗了一回,隨即送過浴裙手巾,讓武松拭了干了身子,穿了新衣裳。一個自把殘湯倒了,提了浴桶去。一個便把藤簟紗帳將取來掛起,鋪了藤簟,放個涼枕,一切安置妥當,便也回去了。
武松把門關上,這單間牢房都不曾上鎖,武松看著,想道:「莫非是要爺逃時再下手?大爺何曾有走路的狼狽,且在這里坐了,看你們怎地害我!」
武松坐在床上等了半晌爺不見再有軍漢前來,當下自在里面思想道︰「這個是甚麼意思……隨他便了!且看如何!」于是武松索性放倒頭便自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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