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的早餐,一如既往地沉默。
倪貝貝穿著干淨的校服,齊肩的發絲梳得整整齊齊,她乖巧地坐在餐桌旁,一小口、一小口斯文秀氣地喝著干貝粥。
偌大的餐室,五個僕人上菜遞碟,竟然一點聲響都沒有。
三十坪的空間,可以坐滿二十人的餐桌,卻只坐了兩個人。
首位上沉默的男人,冷峻的臉龐上,沒有絲毫的表情,黑色的襯衫,將他本來就冷酷的面容襯得更為嚴肅、危險。
他的生活習慣,從來都是中式的,所以,在桌上根本就看不到吐司、牛女乃之類的西式餐點。
熬得米爛貝香的小粥,盛在溫潤細膩的瓷碗里,再配上精心腌漬的小菜,傳統而古意的簡單早餐,也是這里的規矩。
烏木沉筷一被放下,靈巧的僕人立刻遞上干淨的濕帕,男人擦了擦手,放到一旁。
一直站在一側的男人立刻上前,「少主,車已經準備好了。」
男人站起身來,整理著鑽石袖扣,舉步往餐廳外走,對于餐桌另一頭端坐的人兒,從頭到尾,連個眼角都沒有賞一下。
倪貝貝放下手里的細花瓷杓,安靜地起身,素白的小臉低垂著,看不清楚表情。
男人高大的身子在轉角處忽然停了下來,一眾跟隨的男子也隨之停頓,不敢問自家少主為何不走,恭敬地低頭。
男人微微側身,望了一眼立在餐桌旁的少女,「十五歲了?」
對于他突然的停頓及問話,倪貝貝明顯是吃了一驚,幸好,她一直是低著頭,別人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雖然不明白他問話的意思,但是她還是細聲乖巧地回答︰「是。」少女的頭垂得更低,烏黑的秀發像絲一樣滑下,遮住了她的臉頰,露出一小截白皙的頸部。
他沒有說話,緊緊地望著那閃亮的發絲。
主子沒有動靜,做人手下的更加不敢說話,眾人連呼吸都變得又輕又慢,生怕擾了他……空氣,變得凝滯起來。
終于,男人收回目光,轉身往外走去,強烈的高氣壓在那一瞬間恢復了正常。
倪貝貝嘴角幾不可見地勾了勾,當庭院外響起汽車引擎聲後,她才慢慢地拎起放置一旁的書包,準備出門。
忙碌收拾餐具的佣人像往常一樣,沒有多余的話語。
這是這個家里非常典型的形象,訓練有素的僕人及不正常的主人。
倪貝貝走到大門邊時,一臉嚴肅的管家為她打開大門。
「小姐,路上小心。」
小姐?諷刺的眼神一閃而過,但倪貝貝只是乖巧地點頭,出了門。
清晨的空氣,還真是好!不疾不徐地走著,私人道路修整得干淨極了,兩旁高大的圍牆,頗有些許庭院深深的感覺。
一路上,除了微風及鳥兒啾鳴外,基本上是安靜無聲。這一片全是任家的地盤,所以就連過路的車輛都看不見,可是,也別以為這里偏僻少人就安全堪憂,放眼全台灣,或者該說全世界,都知道有個男人,是不能惹的。
所以,她安全得很。
走了大概二十分鐘,才到公車站。
私人產業,想要有公交車或者出租車,根本就是妄想!還好,她很能想得開,每天走上一段路,有益身體健康。
到學校時,離上課只有十分鐘。
今天,算是來得比較晚了,全因為那個一年難得出現的男人,竟然在今天回台灣了。
「貝貝。」向芙雅甜笑著朝她招手,從書包里模出一顆閃閃發亮的隻果,「給妳。」
倪貝貝毫不客氣地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大口,清甜的果肉在她嘴里蔓延開來,一邊啃著,一邊要求道︰「明天我要吃橙子。」
「好。」乖巧溫柔的向芙雅甜甜應道!熟悉的人都知道,向芙雅的包包里最多的就是各種各樣的時令水果。
倪貝貝一把摟住她的肩膀,在她女敕女敕的臉頰上用力地親了一下,「小雅,如果沒有妳,我恐怕活不下去了。」
「夸張。」一道清冷的女性嗓音打斷了她的撒嬌,不必抬頭,也知道是誰。
「水晶,不要吃醋嘛,來、來、來,我也親妳一口好了。」她倚上前去。
姚水晶推開她,淡淡地瞥她一眼,「妳今天心情不好。」
燦爛的笑容閃過一絲不自然,隨即掩飾,「哪有。」放下沉重的書包,拉開座椅,「這世上,還能有讓我倪貝貝不開心的事情?哈哈,怎麼可能。」
在學校里面隨便找個人問問,每個人都會夸她倪貝貝活潑美麗、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是嗎?」姚水晶冷冷一哼,不再說話。
也不能再說什麼了,上課的鈴聲已然響起。
國文課,耳邊是老師滔滔不絕的說文解字,可是腦里想的,卻是……
心情不好?真不愧是跟她從幼兒園就認識的死黨,她明明……她明明就跟往常一樣活潑、一樣愛笑,可是,她還是敏銳地發現了。
怎麼能高興得起來?怎麼能開心得徹底?每一個跟那個男人一起用餐的日子,她都不會高興,即便,這樣的日子,九年來,其實並不多。
想想,真是可笑!如果別人知道自己有這樣的念頭,會不會覺得她非常不知好歹,非常沒有良心?畢竟,是他收養了她,將她從孤兒院里領了出來,使她免于悲慘的命運,按
理,她真是要結草餃環以報答他的大恩。
可是,很難,真的很難……眸色沉沉,一片晦澀。
◎◎◎
「少主,飛虎幫的梁問忻最近盯上了我們東部的場子,挑釁的事件不斷。」一個眉目細長的斯文男子,站在辦公桌前,認真地稟報。
男人坐在那里,盯著筆電里繁復的事務數據,沒有說話。
「還有美國那邊,戴維私下跟路易接觸頻繁。」毒品的事情,少主管得非常嚴格,戴維,真是向天借了膽子。
遲疑了好幾秒,終于還是將這件事情說了出來,「老爺子來了好幾次電話,催你回日本。」
男人嘴角輕勾,眼神復雜。
宮澤端低下頭去,不再言語。對于這個主子,他其實是從心里害怕的,從來沒有見一個男人,年紀輕輕,城府如此之深、性格如此狠絕,讓他又敬又怕。
任昊東,這位黑道少主,從二十歲那年開始,就以殘酷的作風著稱,他處理事情干淨利落,對于背叛和不听話的人,沒有一點慈悲之心,所以道上一直流傳著一句話,情願立即死去,也不要得罪任昊東。
傳說,他親手殺了自己的父親,用強硬的手段從自己的爺爺手中奪得了大權,自那以後,他就在日本呼風喚雨,有著暗夜帝皇之稱。
近幾年,他漸漸地將事業重心移往美國,短短五年,就建立了自己的地下王國,除了黑道傳統的產業外,他也作生意投資,建築、工業、電子……只要賺錢的行業,他都有涉足。
所以,說任昊東在黑白兩道都擁有睥睨群雄的勢力,絲毫沒有夸張。
對于手下的稟報,他連眉角都沒有抬一下,手指在光滑的檀木桌上輕敲兩下。
宮澤端立刻會意地退了出去。
任昊東沒有去想剛剛手下報告的事情,這些小事,根本就勞煩不到他來傷腦筋,他目前有興趣的,是近期的軍火交易。
這麼多年,其實在台灣的時間並不多,他比較喜歡在美國,至于這家建築公司,也只是他玩票性質,雖然,還是賺錢得要命,任何行業,只要有雄厚的黑道的背景,做起事來都會得心應手。
輕薄的手機傳來低沉的震動響聲,淡淡地掃過一眼,沒有接。
處理事情,一天的時光,真的還挺容易過的。
看了看時間,闔上筆電往外走去,剛邁出門,新換的助理站起來,「老板,剛剛小姐的學校打電話來,說有關小姐的學業……」
「Amy,妳在胡說什麼!」宮澤端慌得連忙阻止,臉色都白了。
他跟了任昊東這麼多年,知道少主對于那個名義上的養女,從來都是忽視不理的,對于她的消息,他听到心情就不會好,而這個菜鳥,竟然敢直接在他面前提起,真是不想活了。
任昊東的腳步,果然停了下來,定定地望著那張年輕的臉龐,美是很美,但可惜了。
那飛揚的眉,還有如寒星的眼眸,她甚至連直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連忙低下頭去,縴細的肩頭還在微微顫抖……她相信,這世上沒有任何人可以在這個男人的目光注視下站得穩,至少,她不行。
她,是不是說錯什麼話了?
任昊東沒有說話,掉頭就走了出去,宮澤端連忙想要跟上去。
「不必。」
跟隨的腳步生生停住。
目送少主離開後,他轉頭望向那個闖禍的女人,「妳,立刻給我滾。」
再不滾,只怕連命都未必保得住。
他要是留一個如此不知進退的女人在少主身邊,那該滾的人就是他了!真是失策啊,調人上來時,只是關心到工作表現,而他也將跟在少主身邊需要注意的事情一一交代了,只是這麼多年,對于小姐的事情,沒有人在少主面前提過,而他一時之間還真的忘了這項,直接導致今天的悲劇發生。
女人柔美的小臉抬了起來,滿面的淚水,她其實根本就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公司單純的一個助理的職業,也會復雜得讓她這般害怕?
◎◎◎
一天之內,注意到她兩次,算不算得上特別?
暮色在他的臉龐上投下淺淺的暗影,淡藍的煙霧為他冷峻的五官更添了幾分神秘的氣息,指尖的煙已經快要燃到盡頭,他沒有去理,一抬眸,望向那如血的夕陽,圓滿而又血腥。
嘴角微勾……有多少年,沒有這般看過這輪落日?從那天開始,他就徹底失去了對景色的感知能力,唯一有的記憶,就是那飄著清雅櫻花的空氣中,那隨風飄揚的裙襬……
心髒,泛起熟悉的痛楚。
多久了?整整十六年,他竟然還是忘不掉!可恨地忘不掉啊,指間用力,狠狠將煙按熄。
如何能忘?那是他人生中的最痛,背叛、仇恨,還有數之不盡的鮮血,硬生生交織成一段血肉模糊的回憶,就算再冷漠、再無感,午夜夢回時,卻又如鬼魅般再度纏上,怎麼都擺月兌不了。
啟動,踩油門,沉黑的Land-rover咆哮著如箭一般直沖了出去。
他人生中僅有的幾個朋友中,陸飛揚喜歡快車,柏凌風則偏愛穩重系,最好享受的嚴君堯則最花哨、最騷包,而他任昊東,則喜歡Land-rover這種低調的後勁,尤其,開著它上山,那種天生的王者風範,在此時表現得淋灕盡致。
盤旋的山路路面雖然寬敞,可是彎路卻很多,有的甚至是三百六十度的急彎,既考驗車子的性能又需要精湛的車技,彎再多、再急,他也沒有踩煞車放慢速度,反而不斷地催油門,生生的風呼嘯著從打開的車窗刮了進來,破表的時速讓他的腎上腺素急速分泌,如同一頭追捕獵物的老虎,危險性十足。
突然一聲尖銳的煞車聲,漂亮的車子應聲而停。
「任。」手機里傳來慵懶而又迷人的男性嗓音,天生帶著笑意的音色,听來干淨又純粹。
這世上有一種男子,只听聲音,都可以迷倒一片,嚴君堯就是如此。
「嗯。」
「台灣,好嗎?」
「一般。」
「呵……」低聲的笑著,對于好友的寡言再了解不過,「你什麼時候回來?」
「三天。」仰頭斜靠,山腰間那失去刺眼光芒的夕陽,徐徐往下墜。
「這麼快?」嘆息著,無限惋惜。「我本來還想著過幾天有時間去台灣玩玩呢,听說,台灣的女孩特別甜美漂亮。」
「……」
「任,你已經二十九歲了,對吧?」他是他們一群朋友里面,年齡最大的一個,卻是最為清心寡欲的人,冷漠到,他們都覺得他實在不像是一個黑道大哥。試想,哪一個做老大的,身邊不是跟著十個、八個又辣又勁的妞?可是任昊東這麼多年,身邊連一個女人都沒有,要不是夠了解他,真的以為他是一個Gay呢。
「所以?」
「所以要快點找個女人,來調劑一下。」有的器官太久不用,可是會造成功能障礙的,這一點,絕對要相信醫生的話。
「……」
「對了,你好像有收養一個女兒,是吧?」
「……」
「你這麼多年來,絲毫不為女人所動,該不會是喜歡她,要等著她長大吧,原來,我們的任,是一個蘿莉控啊。」
等她長大?任昊東利眸微閉,一言不發。
「好吧,我難得今天休息,要出去好好玩個痛快,不跟你聊了。」清脆的斷線聲傳來。
到底嚴君堯打這通電話,是為了什麼?以他那種迂回到讓人嘔血的性格,他不會做這種無聊的事情。
很快,這個問題得到了回答。
一封簡訊,打開,是一張笑得青春又燦爛的年輕容顏。
嚴君堯在照片下附上這麼一句話︰你家的消息,還真是又詳細又全面。
可是,任昊東已經失去了反應的能力,這張笑臉,那麼熟悉,卻又那般陌生,明明眉眼、臉蛋,沒有一絲與她相像的,可是為什麼,笑起來卻又那麼神似?
終究,血緣這種東西,想要否認,真是絕無可能。
昂貴而輕薄的手機「砰」一聲碎散開來,寬大清晰的屏幕上,那張陽光般的笑臉,也劃上了一道又一道的痕跡……
◎◎◎
放學之後,明明是大好的夕陽,卻突然之間烏雲密布,下起雨來。
倪貝貝下了公交車,在那大大的公車站牌下望著沉沉的天空,粉唇半咬。
怎麼辦?從這里回到那邊,至少要走半個小時,就算她用跑的,絕對也要花上十幾分鐘,可是,瞧瞧這雨,根本就是在傾盆,她這樣回家,肯定會淋得濕透。
只是,瞧了瞧手表上顯示的時間,放學後,她陪向芙雅去淡水邊看了夕陽,回來已經不早了,現在,更是晚了,如果再拖下去,就算管家不會因此而責怪她,可是那種懷疑的眼神,也夠她受的了!她,一向都不會做這種引人注意的事情。
水靈的眼眸在烏雲聚集的天空里搜尋著,想要找到一絲放晴的希望,可惜……
算了,就跑回去吧!
舉起不算輕的書包,聊勝于無的擋在頭頂上,她咬牙沖入雨幕之中。
三月的春雨,還是泛著涼意的,即使有著書包遮擋,可是不到一分鐘,她就已經淋得渾身濕透。
「呼呼」地喘著氣,這樣在雨中奔跑,真是一件累人的事情,還好,這里是高級住宅區,一大片全是屬于那個男人所有,沒有人看到她現在的狼狽樣子。
眼看著,那個庭院深深的大宅已經快要到了,遠處打來一道光芒,只是幾秒鐘,黑色的車子速度驚人地開了過來,濺起地面上好大一灘水,直直地潑到倪貝貝的身上。
「啊!」那麼快的速度,她根本連閃都來不及閃,已經濕透的身子,此時更是雪上加霜,真是好想罵髒話啊。
像出現一樣突然,車子停了下來。
她僵住,不敢動,也不敢出聲,就這樣傻傻地站在雨里淋著,手上緊緊地拽著那個已經濕透變得異常沉重的書包。
世界,在此時變得靜止了。
天地間悄然無聲,除了車頭那雨刷的輕響,還有雨點濺落在地面的水聲,她,連呼吸都停住了。
靜默,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車窗徐徐降下來,那張陌生又冷酷的男性臉龐出現在她的面前,她不敢去看,低下頭去。
任昊東冷冷地望著那個在雨中淋得狼狽又可憐的女孩,雨,真是大啊!烏黑的發絲一綹綹地黏在臉頰上,白色的襯衫此時完全濕掉,緊緊地貼在她身上。
她,肯定不知道,此時此刻,她的衣服已經不具備遮蔽的效果,變成了透明的,忠實地反應出她姣好的身材。
淡淡粉色的少女內衣,包裹著發育中的,縴細地彷佛一掐就斷的腰肢,棗紅色格子短裙下,女敕生生的大腿,被半長的黑色學生襪襯得越發白膩如玉。
純真的校服,絕美的少女。
你該不會,一直在等她長大吧?嚴君堯的聲音,在他腦海里不斷地回響,冷意漫入他的眼眸。
等她長大?瞧瞧她的那張臉,他恨不能……
猛地一踩油門,車子飛速地射了出去,早已洞開的大門,迎接著它的主人回家。
倪貝貝靜靜地站在雨中,心亂如麻。
他,怎麼了?為什麼會停車,為什麼又什麼話都不說的走了?她又做錯什麼了嗎?咬著泛緊的嘴唇,冷意,不僅在身上,還直直竄入了心里。
雨中,天地間,世界明明那麼大,可是在這一瞬間,似乎孤單地只剩下她一個人般……
「小姐。」一把黑色的大傘遮住了瓢潑大雨。
她怔怔地抬眸,印入眼簾的,是一張正經而又嚴肅的臉,老管家。
「小姐該回家了,這麼大的雨,小心著涼。」
是了,該回去那邊,那個地方!
冷淡地道謝,僵硬地抬腳,往大宅走去。
對于老管家的出現,並不意外,她不會天真地認為,管家會來是因為那個男人的命令。
她其實很清楚,從她下公交車開始,就已經進入任家保全系統的監控範圍,只是,這麼長的一段路,卻沒有人為她遞來一把傘。
是了,誰還會對她好?誰又敢對她好?
至于現在管家的出現,只是因為她已經到了門口,到了他的職責範圍之內。
可是,沒有用了,她已經淋濕了,淋得渾身都是冰涼,包括心。
這樣的一把傘,真是,什麼都遮不住,真不如沒有。
漂亮的樹木、美麗的噴泉、宏偉的大宅,都在這片雨幕之中泛起朦朧的影子。
進屋,上樓,放了滿缸的熱水,靜靜地泡了個澡,冰冷的身子,泡成了粉紅的色澤,可是,她還是覺得冷。
好冷、好冷……這場雨,從她六歲那年開始,就一直都沒有停過了。
干燥而柔軟的浴袍包裹著身體,松厚的毛巾在濕發上反復地擦拭著,漫不經心地打開浴室的門走出去。
腳步,驚嚇般地停住,手一松,毛巾就這樣從手里滑到地上。
那個坐在她床上,如惡魔般冷冷地看著她的男人,不是任昊東,又是誰?
◎◎◎
世界的一切,好像都在眼前消失了。
倪貝貝渾身冰涼,感覺自己就像站在崩裂的懸崖上,四周都已經塌掉,只剩下腳底那小小的方寸之地,可是,即便如此,也已經裂開。
好可怕、好可怕!每次看到他,她都會有一種面臨死亡的恐懼感,這種感覺,是她經過無數次刻骨銘心的教訓之後,培養起來的。
男人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她,從她濕潤烏黑的秀發,再到浴後粉澤潤滑的肌膚,一直到小巧精致的腳趾,每一分、每一寸,都沒有放過。
在他銳利的目光下,她一動也不敢動,連去撿掉落地上的毛巾都不敢。
終于,他開口了︰「洗好了?」
她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的喉嚨是暗啞的,「是。」
「很好。」
好什麼,哪里好?
「國中要畢業了,是嗎?」
「是。」
她心里很明白,這件事情,肯定是宮澤端跟他說的,那個他從日本帶來的手下,她是知道的。他的大小事宜,都是宮澤端在處理,就連她,舉凡入學、繳納學費之類的瑣事,就算他根本連理都不想理,可是設想周全的萬能助理也都一一幫他打理妥當。
是了,這個男人,可是領養了她,怎麼說,名義上也是如此。
所以,對于宮澤湍,她並不陌生,可是,這個男人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這件事情?對于她的事情,他這麼多年,不都是置之不理的嗎?
「妳有什麼打算?」淡淡的詢問語氣,听起來似乎真的是在詢問她的意見。
她有什麼打算?她又能有什麼打算?低垂的臉蛋,嘴角諷刺地微勾,她只是一個依附著他生存的卑微生命,有資格打算什麼嗎?
「沒有。」
「是嗎?」指月復徐徐滑過嶄新而華貴的手機,沉吟著,「我看,妳就去日本念書吧。」
什麼?她吃驚地抬起頭,望向他,水靈的眸子里有著驚慌與無措!他,要送她去日本念書?
「怎麼,不想去?」
「不敢……」是了,不敢,她澀澀地說道。
就算心里有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她也是真的不敢說出來,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要離開台灣。
在痛苦無助的人生中,她唯一的希望與快樂,就是可以與自己的兩個好友一起上學!她們,明明已經約好了要考相同的高中、進一所大學,這是她克難日子里僅有的寄托與希冀。
可是現在,他竟然連她這麼一個小小的心願也要抹掉,明明,他只要繼續對她漠視到底,她就可以達成自己的願望了啊。
竟然,還是不可以。
「不敢?」他玩味地低語,「原來是不敢。」想起照片里她那飛揚的笑臉,與眼前這個乖順听話的女孩,真是乖巧得讓人想要毀掉!這個女孩,果然不是簡單的角色,那張笑臉與眼前這種低眉順耳的模樣,讓人手指發癢,若狠狠掐碎,該是多麼痛快?
她的頭垂得更低,手指不自覺地攏了攏浴袍,袍下不著寸縷,穿成這樣,與他共處一室,她覺得太過怪異。
他起身,慢慢地逼近。
「想留在台灣?」
飛快地抬頭,望著他,然後,立刻懊悔地想咬唇,她怎麼忘了,那麼多次教訓之後,她應該要明白,對于她想要的東西、珍惜的東西,他就會毫不留情地毀掉……為什麼還是學不會教訓?
他離她,越來越近,可是,她卻退無可退,身後就是牆壁,她也不敢躲閃……
「可以。」惡魔般地低語,在她耳邊響起。
他不會給她痛快的,他要慢慢玩,這次,一定要慢慢來,畢竟小女孩長大了……
太近了,實在是太近了,她全身都泛起古怪的雞皮疙瘩,不習慣與他這般接近。而青春的年歲,同樣也不習慣異性這麼近距離。
「有條件。」
灼熱的氣息,噴灑在她柔女敕的耳上,卻如同將她心底最柔女敕、最脆弱的那塊地方,放在熾熱的陽光曬著,生疼。
她的頭,垂得很低、很低,那截粉女敕的頸項,在濕發的襯托下,越發白皙無瑕。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直直地望入她如清泉般純粹的眼眸之中,「只要能留在台灣,妳是不是任何代價都願意付出,嗯?」
不能動彈,她只能被動望著他,那雙可怕的如鷹利眼。
古井……此時此刻,她的腦中只是浮現這兩個字。
其實,長這麼大,她從來都沒有見過古井,那只是古文詩詞里出現的兩個字而已,可是這一刻,望著他的眼楮,卻莫名地讓她想起那泛著青青濕苔,深幽冷冽的古井。
波瀾不興,卻又寒氣逼人。
這個男人,光用眼楮,就可以將人活生生地凍死,這,實在是太可怕了。
她閉上眼楮,不敢再看,身子卻沒用地瑟瑟發抖起來。
「很好。」
滿意的口吻,修長卻又漂亮的手指撫上她柔弱的肩膀,浴袍寬松的襟口,此時脆弱地只要輕輕一拉,就會全然敞開。
細細的潔白絨毛,在他指下滑過,明明隔著不算薄的布料,她卻怪異地覺得,他的指月復是直接模在她的皮膚之上,又冰涼又灼燙,煎熬著她。
「嘖,抖成這樣?」輕嘆,望著眼前那個縴弱而蒼白的少女,是了,她才十五歲,年紀還真是小!嚇得不輕啊,看來,以前的教訓,很讓她記憶深刻。
最初那個脾氣倔強、愛哭的小東西,已經消失不見了。
「要听條件嗎?」
銳利的眼眸,不經意地低垂,看到她小小的拳頭,握得更緊。
看來,是想听了。
大掌突然用力一扯,「刷」地一聲,整件浴袍被他拉了開來,少女小巧卻勻稱的身子,在明亮的燈光下一覽無遺。
倪貝貝連驚呼都不敢,只能緊緊地咬著嘴唇,咬得粉粉的唇變成了白色,最後流出鮮紅的液體。
瑟縮著、顫抖著。
任昊東一點一點的打量著她還未發育完全的身子。
他的嘴角勾了起來,那一身如雪似玉的肌膚,透明淺紅,水女敕光澤。
倪貝貝唇咬著更重,刺痛的感覺在嘴上爆開來,他沒有伸手踫她,可是卻比踫她更讓她覺得難堪。
那種如刀的眼神,每一分、每一寸都刮得她肌膚生疼。
這般屈辱、這般無奈,全都是他帶給她的。
他,在名義上,明明是她的養父啊,為什麼會這般對她?究竟她做錯了什麼,要得到這樣的待遇?
似乎要將她看透般,他的眼神銳利而且清明,抬起她小巧的下巴,那張精致的容顏出現在他的眼前,這般眉眼,真是……他的薄唇印上了她。
沒有深吻、沒有激情,只是淺淺的一印,伸舌,將她咬出來的血液一點一點地舌忝掉,唾液的刺激,讓她唇上的痛感加劇了。
少女的血液,是腥的,也是甜的,有一種鮮美的滋味。
傷口終于不再流血了,他松開唇,望了望那被舌忝得光亮的唇瓣,然後,俯上前狠狠地一咬……更深地疼痛,在她的唇上蔓延開,痛,真是好痛。
「妳可以留下來。」
他沒有再看她,轉身走了,就像來時一樣沒有預兆,走得也是突然。
倪貝貝像是被抽干了力氣一般,跌坐在地板上,柔軟的浴袍,就靜靜地躺在地上,縴白的身子顫抖著,淚珠兒一點一點地砸在衣料上,慢慢地潤濕。
嘴唇,好痛、好痛,痛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