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家的路上，汪予嬛完全不敢把自己的視線放在車內，只能緊盯著窗外的夜景，然而卻在玻璃的倒影上，看見謝晉白繃著一張不苟言笑的臉，她能想像他有多麼的生氣。
她知道這件事情再怎麼樣都是她理虧，是她偷偷溜去夜店玩，還夜會學長跟他訴苦，才會讓學長一時意亂情迷對她有那樣踰矩的行為。
因此盡管她不知道為什麼謝晉白會出現在夜店里，也許是她出門時他察覺不對勁所以跟來了，總之她就是不敢問，也不敢責怪他。
因為她知道如果他沒那麼做，那剛剛在那個時刻就沒人出手救她了。
她的心情是復雜的，學長剛剛的行為還讓她余悸猶存，而謝晉白的沉默更讓她無所適從。
她甚至有這麼一刻還希望謝晉白能說說話，即使是出聲罵她都好，他這麼反常，讓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心虛的繼續看著車窗外。
車子一路開回住處停車場，兩人下了車，謝晉白頭也不回的往電梯走去，汪予嬛只能快步的跟在後頭。
進了電梯，她也只敢低著頭縮在角落，短短十幾秒，對她而言卻長得像什麼似的。
回到家，謝晉白沒有多說什麼，逕自往沙發走去並坐下，汪予嬛放慢腳步，慢慢的往客廳移動，看著他的表情，她敢保證他百分之兩百在生氣。
怎麼辦？她會處理和他針鋒相對的狀況，但是不會處理冷戰啊！
她是不是要先道個歉，然後再謝謝他一下呀？
「那個……」汪予嬛嘗試開口，但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听到她出聲，謝晉白終于抬眼看向她，並等著她的下一句話。
「你干麼都不說話？」這話一出，她立刻後悔了。
她剛心里面想的不是要道歉嗎？怎麼一開口卻是反過來質問他呢？
謝晉白嘆了一口氣，「我一開口就只想到要罵你，可是我不想每次跟你講話都是在吵架。」
汪予嬛一愣，怔怔的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過來坐下。」謝晉白示意她在對面的沙發坐下。
她顯得有些戰戰兢兢，坐下來之後，決定先開口道歉。
「對不起。」
他雙手環胸，看著一直低著頭的汪予嬛，「你是該說對不起，你讓自己處在那麼危險的環境里。」
「我沒想到學長他會……」
听到這，謝晉白打斷她，「這世界有很多你想都想不到的事，沒有警戒心你就等著今晚的事再次重演。」
他還是忍不住責備了她，因為他只要一想到如果今晚他沒有跟去，那麼誰知道她現在會發生什麼事？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學長他會這樣……」
「你該對不起的是你的父親。」
汪予嬛噤了聲，一股難過的感覺涌上心頭。
的確，她如果出了任何的意外，最傷心的人莫過于她父親，然而她為了貪圖一時的快樂，加上為了跟謝晉白賭那一口氣，竟然讓自己身陷險境之中。
「你已經是成年人了，怎麼會不懂得該如何保護自己？夜店那種地方本就龍蛇混雜，你又和劉星耀落單相處，只要是正常男人都會覺得你在暗示他，何況幾杯黃湯下肚，膽子大了，什麼事都敢做，這樣的例子屢見不鮮，你怎麼會那麼掉以輕心？」
「我……」
「我知道你上夜店有部分的因素是為了反抗我，但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是已婚的身分，要玩也不該玩得那麼過火，有些事情一旦發生了，是無法挽救的你明白嗎？」他不只擔心她的安危，也擔心她的名節。
汪予嬛知道謝晉白字字句句都有理，這次她的確行為過于莽撞，若不是運氣好，她可能就不是坐在這里挨他的罵了。
但是只要想起稍早前無法掙月兌學長擁抱的無助與恐懼，那害怕的感覺又盈上心頭，讓她的淚水止不住的落下。
她一點都不想在謝晉白面前掉眼淚，因為那樣好像是在示弱或是表示她的怯懦，但她越是用手背抹去淚水，它就越是止不住的往下掉，像是要把這陣子所受的委屈通通宣泄一般。
謝晉白看著一向氣勢強悍的汪予嬛突然在他面前哭泣，責備的話一時之間全梗在喉頭，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看著她像是在逞強般，明明就瀕臨情緒崩潰的邊緣，卻又硬是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他不禁心軟了。
她終究是女孩子，對她，有時候他的確太過嚴格了，如今看到她哭得如此難過，他竟然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謝晉白此時發現，原來在商場上見過大風大浪的他，居然會不知道如何處理這個情況。
他的眼神飄向一旁的面紙，像是終于看到救星一般，伸手抽了幾張，並起身走到她的身旁坐下。
「你的妝都花了。」她哭成這樣，今晚特地畫的大濃妝都融在淚水之中了。
汪予嬛一听，連忙接過面紙，往自己的臉上一蓋，並帶著重重的鼻音問道︰「很……很丑嗎？」
她壓根忘了自己臉上畫了大濃妝，加上剛剛那堆如同水龍頭直泄而下的淚水，她敢保證自己的臉現在一定很嚇人。
看著她鴕鳥心態的模樣，謝晉白忽然覺得莫名的可愛。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真實的反應，盡管花了的妝有些好笑，但是那一瞬間他卻看到了沒有任何武裝的汪予嬛，就像個單純的小女孩需要有人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至少還認得出是你。」
汪予嬛可以想像自己臉上一定糊成一片，連忙站起身，「我……我去浴室一下。」
語畢，她小跑步的往浴室沖去。
看著她慌張的腳步，頓時間，這一陣子覺得她驕縱的印象，似乎沒有那麼強烈了。
听著浴室傳來沖洗的水聲，沒多久之後，汪予嬛又帶著一張白淨的臉再度出現在謝晉白的視線之中，而剛剛哭過的眼楮還有些微腫。
「好多了嗎？」
「嗯……」她有點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想到自己剛剛的糗樣被他一覽無遺，就覺得十分尷尬。
「那我們可以談一談嗎？」他順水推舟，借著今日兩人停戰的好機會，希望把話講清楚。
「嗯……好。」汪予嬛對于謝晉白突然釋出的善意有些不習慣。
待她坐下後，謝晉白率先開口道︰「我知道我們之間都有一些成見，而這些成見也不是一時半刻可以化解的，只是既然我們現在是夫妻，又同住一個屋檐下，是不是可以不要每天都開戰？」
汪予嬛有些訝異他要和她談的是這件事，她本來以為他會繼續責備她今晚的過錯。
不過細想他所提出來的建議也很有道理，這陣子天天吵架、天天發脾氣的日子，讓她覺得自己都快要不是汪予嬛了，她的個性應該沒有那麼差才是呀。
「我贊成。」這幾個禮拜，她都不知道要老多少歲了。
「那好，不要用吵架來解決問題的話，我們就可以好好講道理。」謝晉白內心感到欣慰，兩人終于第一次有了共識。
「我會試著控制脾氣，但是你能不能不要那麼霸道的什麼都要管？」既然兩人之間有了轉機，她願意努力試看看，但他也得做一些退讓。
「只要你不要再刻意做一些事情來挑戰我，我可以不干涉你那麼多。」他開出願意退讓的條件。
他明白這一陣子的針鋒相對是出自于她對他的不滿，進而故意挑釁。
「你指的是我和學長的事嗎？你放心，我不會再單獨找學長了。」她連忙伸手做出發誓樣。
今晚的事發生一次就夠了，她絕對不會再讓他發生第二次，尤其是在知道學長對她有那樣的企圖之後。
「你懂得保護自己就好，他畢竟跟你工作上有交集，想要不單獨跟他相處，恐怕沒那麼容易。」他對劉星耀充滿了警戒心。
「我听學長說……你們以前是同學？」
「畢業後就沒什麼聯絡了。」回想過去同窗的日子，他對劉星耀的印象沒有很深刻。
他們交集不多，因此他不是很清楚劉星耀的為人，尤其是畢業後大家又各奔東西許久未見，沒想到他會做出這種事。
雖然明知道劉星耀可能是顆未爆彈，但謝晉白明白自己無法要求汪予嬛遠離他，只能要她多加小心。
「總之，你自己要多注意，如果他再有不尊重你的行為，你就別客氣，看是要大喊叫人來還是要攻擊他都好。」
「攻擊他？」
「你沒學過防身術之類的嗎？遇到緊急狀況，找脆弱的部位攻擊就是了。」
汪予嬛腦袋中不斷閃過一些可怕的攻擊畫面，她和學長……應該不會走到那一步吧？
「需要我教你嗎？」他看她似乎一副不解的樣子。
「不用了啦，我知道你說的。」
「總之別像今晚那樣，傻傻的被他給抱住。」
「我不會了……」今晚那是突發狀況，她才會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好。
一提起今晚在夜店的事，她便想起稍早心里的那些猜測，還沒有得到謝晉白的證實。
「對了，你今天晚上……怎麼會出現在夜店？」
「你今晚要出門時，我就覺得不對勁了。」
「怎麼會？我還刻意換上很正常的衣服……」
「就是這樣才怪，你忘了你臉上畫的是大濃妝嗎？太過沖突的裝扮讓我覺得你一定又在計劃些什麼，所以我才一路跟在你後面，看著你和你朋友踫面，又和劉星耀落了單，兩人還開心的享受獨處時光……」
「所以你一直在看？」她十分訝異。
若是幾天前的她听了，肯定會破口大罵他是變態跟蹤狂，但是今晚她卻明白若不是他這麼做，他就不可能在千鈞一發之際救出她。
「我本來在確認你的去處之後就要離開，盡管我對夜店沒什麼好感但也不想剝奪你交友的權利，可是卻發現你又和劉星耀獨處，我覺得不對勁，才留下來一直盯著你們。」
汪予嬛一愣，沒想到原來謝晉白竟然如此的關心她。
她想起了他之前曾經跟她提過，他答應她父親會照顧好她，盡管這段日子她對他惡言相向，態度差勁，但他卻不曾因此而違背他答應過父親的事。
一股悸動涌上她的心頭，他似乎不如她所以為的那般討厭，盡管他和她結婚的動機還是很可惡，但他落實自己所承諾之事的態度，卻也讓她感到佩服。
「今天……真的謝謝你，如果你沒有察覺我的不對勁，我恐怕就很難月兌身了。」
對于她突如其來的道謝，謝晉白心中十分訝異，原來她不只會說對不起，還會說謝謝……看來她的公主病不像他認為的那麼嚴重。
「你別再讓這件事發生了。」
「我知道。」她點了點頭，她也不願再發生這樣的事。
「不早了，你要休息了嗎？」他看了看牆上的時間，知道經過這一晚的折騰，她恐怕也累了。
「嗯，那我先去洗澡了。」她向他點頭示意後，隨後有些不自然的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看著像是轉了性的汪予嬛，謝晉白忽然有些不習慣她的順從。
到底氣焰高張的才是真正的她？還是眼前這個有些小女人嬌氣的才是她真正的樣子？對于她這麼大的轉變，恐怕他還得多花點時間，才能夠了解這個女人心里到底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