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冉十指收緊,指骨泛著青白。即便是無可辯解的事實,但這話從父親口中說出,卻是如此的刺耳,讓她不堪到無地自容。淚險些奪眶而出,曉冉緊咬牙關,才沒有在他面前示弱。
「向北哥的死,一直是程家人的心結,程家人真的願意接受我嗎?」
「程向北的死是意外,你程伯伯是明理人,不會怪罪到你頭上。何況,浩南喜歡你,他會護著你的。你們先把婚事辦了,等明年你到了年紀,再去民政局補手續。」
安國梁的語氣很堅決,沒有絲毫商量的余地。
曉冉不再多語,半響的沉默後,她淡淡的點了下頭,「好,我听爸的。溴」
離開書房下樓,客廳中,程浩南不知何時到來,正坐在沙發上與陸婉說笑。見到曉冉時,眉宇間含著溫潤的笑。
「浩南哥。」她低聲喚了句,表情依舊淡淡的。
「人家剛從國外回來,第一個跑來看你,看看你的浩南哥對你多上心。」蘇瑾默坐在一旁,添油加醋的說了句禱。
曉冉有些勉強的一笑,的確,玄關處,都是一些從國外帶回來的東西。想必,程浩南已經知道兩家要聯姻的事。看來,還樂在其中。
晚飯的時候,程浩南留在安家一同用餐,安國梁對他十分客氣,飯後,又拉著他到樓上書房下棋。陸婉和曉冉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整理著過去的老照片。
「這是曉冉五歲時在西湖照的,那時候啊,就是個小美人坯子了。」陸婉輕笑,指尖撫模著照片上女兒的小臉蛋。
蘇瑾默坐在一旁賠笑,伸手去翻其他的相冊,冊子中卻突然掉出一張老舊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子,二十出頭的年紀,扎著兩條大辮子,清麗的容顏,與曉冉竟有七分相似。
「這是?」蘇瑾默不解的問道。
「是我姑姑安雅。」安程遠月兌口而出。
「爸還有妹妹嗎?怎麼都沒听說過。」蘇瑾默又問道。
陸婉卻快速的搶過了照片,胡亂夾入相冊中,好似那種照片是傳染病菌一般。她下意識的側頭看了眼身旁的曉冉,而後者表情依舊淡淡然的,似乎對此並不上心。
「死了很多年了,你當然沒見過。」安程遠回了句,卻換來了母親的一陣白眼。他自知說錯了話,立刻閉上了嘴。
「千萬別在你爸面前提安雅的事,不然他又要傷心了。」陸婉出聲警告。
……
曉冉與程浩南的婚事定在了下月中旬,時間上,稍稍有些倉促。裝修婚房,選婚紗,挑選婚戒,程浩南忙的團團轉。而曉冉始終如局外人一般,無論他詢問什麼,她都含笑淡淡回上一句,「你做主就好。」
畢竟,程家在D市也算有頭有臉的人家,迎娶的又是副市長千金,雖然時間緊蹙,該有的禮數,卻一樣也沒有少。婚紗是從法國定制,空運回來的,出自名家之手,價值不菲。雪白的婚紗,純潔而高貴,胸口瓖嵌的珍珠,更是璀璨奪目,它還有一個浪漫的名字,叫做‘真愛’。
「浩南這孩子,真是有心了。」陸婉雙手托著婚紗,遞到曉冉面前,「快去試試看。」
「挺好的,不用了。」曉冉懶懶的靠在沙發上,興趣乏乏。
陸婉嘆了聲,只以為女兒是不願早早出嫁。「傻丫頭,女孩子早晚都是要嫁人的。浩南各方面條件都不錯,最重要的是,他對你好。」
「我知道了,媽。」曉冉淡聲回了句,對那件象征著聖潔的婚紗,卻依舊提不起興趣。
「太太,程少爺來了。」保姆阿姨輕敲了兩下門。
「嗯。」陸婉應了聲,牽著曉冉向樓下走去。
程浩南來此的目的是為了接曉冉去選婚戒,曉冉找不到理由推遲,只能硬著頭皮和他一起離開了安家別墅。
車子沿著道路前行,車速不快,曉冉手臂半撐著車窗,目光茫然的看著窗外不斷倒退的風景。
「婚紗還喜歡嗎?時間上有些倉促,可能不是太完美。」程浩南溫潤開口,和她說話的時候,都是小心翼翼的,好像聲音大一些都會嚇到了她。
「很喜歡,謝謝。」曉冉客氣的回了句,目光依舊望向窗外。
程浩南側頭,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帶著幾分深沉。「曉冉,我們就快結婚了,你對我不需要這樣客氣。」客氣的甚至有些陌生。
曉冉有片刻的迷茫,轉頭看向他,眸中帶了幾分不解。「夫妻不是應該相敬如賓嗎?」
她的話,讓程浩南心中莫名的酸澀。相敬如賓?她的冷漠,因該是相敬如冰吧。好像無論他怎麼努力,都得不到她回應,他努力的靠近,卻依舊觸踫不到她的心。
D市知名的珠寶店都在市區的商業中心,而程浩南的豐田車緩慢行駛,卻離市區越來越遠。曉冉不聞不問,好像他將她帶到天涯海角,她都不在乎。
車子在沿海的公路上停住。程浩南率先推開車門下車,他坐在路旁的長椅上,煩躁的掏出一根煙,目光迷茫的眺望遠方,不遠處,海與天在地平線交匯,湛藍與蔚藍連成一線。
程浩南沉重的一嘆,口中吞吐著濃重的煙霧。映入眼中的,雖然是海天相接,但實際呢?海與天永遠是兩條無法相交的平行線。天有多高,它們之間的距離就有多遠。就好像,他和曉冉之間,明明近在咫尺,但她卻永遠的高高在上,他看得到,卻永遠無法觸及。
這樣患得患失的幸福,他承受的很辛苦。
此時,曉冉也走下車,安靜的在他身邊坐下來,依然不發一語。
「戒指我已經取回來了,我騙你出來,只是想和你多一些獨處的時間。」程浩南低緩的開口,將即將燃盡的煙蒂丟在地上熄滅。
「嗯。」曉冉應了聲,情緒沒有絲毫波瀾。而程浩南卻怕極了她的冷漠。
「曉冉,你還很年輕,讓你嫁給我,是委屈了你。」他又是一嘆,疼惜的目光籠罩在身旁女孩身上。
曉冉終于有了些許的反應,微斂了眸子,迎上他的目光,然後,她輕輕的搖頭。「是曉冉配不上你。浩南哥,你知道的,我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曉冉了。」她被陸霆鈞佔有過,不僅是身體,還有心。她甚至為他流掉了一個孩子。這具身體那樣的骯.髒不.堪,她配不上他的好。
又是長久的沉默,耳邊,只有海風呼嘯的聲音。程浩南僵硬的保持著一個姿態,手掌綣起,藏在掌心間的戒指將皮肉隔得生疼。他側頭,深深凝望著她蒼白淡靜的容顏,心口最柔軟的地方,還是被再次觸動。
「曉冉,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嗎?那是向北第一次將你待會家,我站在台階上看著你,當時我就在想,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純淨的女孩子,就好像天上飄落的雪花。」他有些苦澀的笑著,伸手牽住她冰冷的小手,緊護在掌心。
「那是我第一次對向北有了嫉妒,嫉妒他可以站在你身邊。」
曉冉靜靜回望著他,雖然不語,眸中卻掀起了微微漣漪。
「當安伯父問我願不願意娶你的時候,我甚至有一種恍然如夢的感覺,我程浩南何其有幸,可以娶你做我的妻子。」他高大的身體緩慢的滑下長椅,單膝跪在曉冉面前,他攤開手掌,掌心間安靜的躺著一枚璀璨奪目的鑽戒,鑽石被雕琢成雪花的形狀,干淨而美好。
「曉冉,我娶你,不是因為父母之命,也不是為了依附安家,是因為我愛你。我不在乎你的過去,我只想從這一刻開始,可以牽著你的手,一直走下去。」他的語氣很溫柔,一句‘我愛你’說的十分誠懇。他將戒指緩緩套上曉冉右手的無名指,她並沒有拒絕,縴長的睫毛沾染著剔透的水珠。
「曉冉,你願意做我的妻子嗎?」
曉冉雲淡風輕的一笑,並沒有回答,只是,微涼的手,牽住他溫熱寬厚的手掌。一切,盡在不言中。如果可以,她同樣希望這樣牽著他的手,一直走下去,直到生命的盡頭。他們的婚姻,也許沒有愛,但他卻給了她從未有過的溫暖。
「浩南哥,謝謝你願意愛我。」清淺的笑靨含在唇角,她的話溫和的好像海風。「如果有一天你後悔了,一定要告訴我,曉冉會悄悄離開。」
「不,不會,不會有那一天。」程浩南將她困入胸膛,堅定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