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許久未見,閑敘了幾句,劉芸便說要離開了,沒有找到想見的人,或許,那個人只是在回避著她,那麼,與其苦苦糾纏,倒不如回到屬于她的地方,就這樣靜靜的死去。本來,他們就是兩條不該相交的平行線,是命運的斷點,讓他們錯誤的相遇。對于劉芸來說,那是一生唯一的愛戀,但對于那個人來說,只是寂寞旅途中偶爾出現的風景而已。
她不該奢望能見他最後一面,與其自取其辱,倒不如將他一直深深埋在心中,只有記憶,是任何人都奪不走的。
「曉冉,我該走了,如果……」劉芸站起身,聲音突然有些哽咽,她微低了下頭,重新整理了下情緒,才繼續道,「如果還有機會,希望我們今生還可以再見。」
曉冉的眉心鎖的更深了,劉芸的話,總讓她覺得像是一種訣別。「劉芸,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都沒有,曉冉,別亂想。」劉芸淡淡的笑,而燦爛的笑容卻隱藏著苦澀。與往日那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判若兩人妯。
「我該走了,不然,就趕不上最後一班車了。」劉芸笑著起身,卻不小心將手提包摔在了地上。包中的東西稀里嘩啦的掉了出來。劉芸臉色白了幾分,倉惶的低頭去撿。
「怎麼還是粗手粗腳的。」曉冉笑著說了句,頓身幫她撿拾吊在地上的東西,但她拿起地上的一張化驗報告時,只見劉芸整張臉都慘白了。
「還給我。」劉芸伸手去搶,而曉冉卻快一步躲開,展開了那張化驗報告,然後,一臉震驚,再次開口的聲音都顫抖了。「你,你懷孕了?劉芸,你瘋了是不是,你難道不知道自己有先天性心髒病嗎!仰」
片刻的慌亂後,劉芸反倒平靜了。她將散落在地上的東西收拾到包中,起身,從曉冉手中拿回那張化驗單。曉冉說的不錯,她有先天性心髒病,就因為這樣,她自幼就被父母拋棄,成為了孤兒。醫生已經告訴過她,肚子里的這個孩子,就好像定時炸彈一樣,隨時都可能爆炸,現在,這個孩子無論是生還是不生,都很危險。
她從來沒想過事情會弄成這樣,那天他們一夜纏綿,因為是第一次,她疼得厲害,但第二天,他就離開了。劉芸一直沉浸在離別的悲傷中,腦子里根本就沒有過避.孕的概念。臨走時,他對她說︰我會回來的。劉芸笑著搖頭,她稱不上聰明,卻也不笨,像他這樣游戲人間的男人,怎麼可能會為她而停留。她懂得,這一次離開,他不會在回來。
他又問︰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滿足你。劉芸懂得他的意思,他是想用錢打發她。劉芸繼續搖頭,她並沒有要他的一分錢。她雖然是孤兒,卻也有自尊廉恥,如果她要了他的錢,那麼,她和妓.女又有什麼區別。
劉芸沉默了片刻,在登機口前,她伸手指了指他胸口的第二顆紐扣。然後說︰我要它。
回憶如潮水般幾乎將她淹沒,劉芸手掌緊捂住心口的位置,只覺得疼痛在心房中逐漸清晰。「本來是安全期的,我也不知道怎麼會弄成這樣,也許這就是命吧。」她苦笑著,用手背抹掉面頰上的淚痕。
「劉芸,你來D市就是為了找那個男人?他在周氏集團上班?」曉冉沉著面容問道。
「嗯。」劉芸淡淡的點頭。
「他不肯負責?」曉冉又問,眉宇間已染了怒意。
劉芸卻笑得隨意,「我們之間相差太遠,本來就不會有結果的。我既然接受了這個游戲,就應該遵守游戲規則。我知道我就要死了,所以,想來見他最後一面,可是,他不肯。那就算了吧,本來,就不該奢望的。」
「劉芸,你腦子里究竟在想什麼?他是孩子的父親,他應該為他自己的行為負責任。」曉冉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便要向外扯。「告訴我他是誰,我帶你去找他理論。」
「不要,曉冉,我不能去。」劉芸用盡所有力氣甩開她,踉蹌的後退了兩步,「他不需要負什麼責任,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劉芸。」曉冉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梨花帶雨的女孩,「你,你就這樣愛他嗎?你們才認識多久,你又了解他多少!」
劉芸笑著,干淨的眸子跳動著溫暖的光暈。「曉冉,你相信一見鐘情嗎?其實,愛情並不需要了解,它只發生在一瞬間。他就像從天而降的天使,替我趕走了欺負我的壞人,還用手帕為我擦眼淚。我長這麼大,第一次有人對我好,第一次有人問我痛不痛,累不累。」
「劉芸……」曉冉想要插口,卻被劉芸再次阻止。
「曉冉,我知道,那些都是短暫的虛幻,他對我的好,或許只是一時發善心,可是,對我來說,卻足夠了。」劉芸走過來,用冰涼的小手握住曉冉的手臂。「曉冉,你愛過安安的爸爸嗎?如果愛過,你一定會明白我的感受。愛就是不計任何代價,愛就是無條件的相信他,愛就是快樂著他的快樂,幸福著他的幸福。」
「劉芸,你太傻了。」曉冉聲音哽咽,用指尖抹掉劉芸面頰上的淚珠。
劉芸哭著搖頭,唇角卻含著溫暖的笑,因為愛著,所以,即便是死去,她也覺得值得。「曉冉,這是我肚子里寶寶的彩超照片,你留著做個紀念吧。」她顫抖著,將一張折疊的紙張塞入曉冉手中。上面有劉芸的名字和一張一寸照片,下面,是彩超照出來孩子模糊的影響。
「還有安安,替我轉告他,劉芸阿姨很想你他。如果可以,給安安的爸爸一個機會吧,安安很需要一個完整的家。」
「嗯。」曉冉用力點頭,眼圈兒卻紅了,「劉芸,你留在我這里吧,我可以照顧你的,也許,也許事情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
劉芸又搖了搖頭,她不想連累任何人,她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的死去。她死的時候,不希望看到任何人難過,也不想有任何人為她哭。「曉冉,我已經決定了,你不用再勸我。這一次,可能是永別,我會記得你,但是,請你一定要忘記我,更不要為我難過。」因為,死對于她來說,或者是種解月兌。
曉冉低頭落淚,緊緊握著劉芸沒有溫度的手。而劉芸一直在笑著,她動作溫柔的從脖頸上扯出一根紅色絲線,線上吊著一顆金色的紐扣,做工十分精致,樣式也並不常見,看得出應該是定做的,紐扣旁似乎刻著什麼字,因為劉芸的指尖遮擋了一半,曉冉沒有看清那是個什麼字。但她可以篤定,被劉芸這樣珍惜的東西,一定是那個男人留下的。
「曉冉,我該走了。」劉芸小心翼翼的將絲線收入領口,貼在距離心口最近的位置。
曉冉默默點頭,開車送劉芸去車站。在站台上,與她揮手告別。
送走劉芸之後,曉冉總覺得心口沉甸甸的。劉芸這樣剔透的女子,本是該被人護在掌心的,卻這樣走上了不歸路。她的話,似乎還縈繞在耳邊︰愛就是不計任何代價,愛就是無條件的相信他,愛就是快樂著他的快樂,幸福著他的幸福。
回想起來,她對陸霆鈞的愛,似乎就是發生在那一瞬間,車禍後,他倒在血泊中,對她說︰我也願意為你而死。即便,明知那是欺騙的謊言,但那一刻的心動,卻是真實的。
曉冉停留在原地,看著逐漸遠去的列車,她開始問自己,她對陸霆鈞的愛,是不是可以不顧一起?但是,她沒有答案。
無論是頭腦,還是心,都亂的厲害,曉冉難得的請了一天假,送走了劉芸,她一個人漫無目的的游走在街道上,這幾年來,她覺得自己像時鐘一樣,不停的向前跑著,卻忘記了停下腳步去欣賞四周的風景。
已經是盛夏,街道兩旁的法國梧桐開的正盛,綠蔭遮擋住了炙熱的陽光。曉冉步子緩慢的走在樹蔭之下,突然放緩了生活節奏,她倒是開始有些不適應。
就這樣茫茫然然的渡過了多半天,四點鐘的時候,她來到了安安的幼兒園門外,等著接孩子放學。門口,已經有很多家長在等待著,大多數是上了些年紀的中老年,外公外婆或者是爺爺女乃女乃來接送孩子。
幼兒園內傳來下課的音樂聲,樂聲結束後,幼兒園的大門被保安人員打開,孩子們背著小書包,陸續走了出來。曉冉站在門口一側,一樣就看到了她的安安,即便是隱在人群中,她的寶貝都那樣的耀眼。
「安安。」她笑著對寶貝招了招手。
安安見到她,漂亮的眸子中有片刻的錯愕,但很快,就張開雙臂,向小鳥一樣撲入曉冉懷中。「媽媽!你怎麼來接安安了?今天不用上班嗎?」
曉冉頓下來,替他摘下肩頭的書包,拎在自己手中。「媽媽今天請了一天假。」
「媽媽,你病了嗎?」寶寶突然關切的問道,胖乎乎的小手按在了曉冉額頭,然後,又模了模自己的,發現並沒有什麼異樣。臉上的表情反而更疑惑了,在安安的印象中,除了生病,曉冉是不會請假的。
「沒有,我很好。只是有些累,想休息一下。」曉冉有些無奈的笑著,牽起安安柔軟的小手,向家的方向走去。
如果沒有劉芸的出現,曉冉想,她現在應該帶著安安逃離了吧。雖然,那似乎有些困難,別墅中看似與往常一般平靜,但莊園中卻莫名的多了幾個花匠,看似在修剪樹枝,但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些灌木前幾天才剛剛修剪過。
難得休息一次,曉冉親自下廚做飯,做個幾個拿手菜。還有安安喜歡的海鮮,辣炒蟹,基圍蝦,撈拌鮑魚,因為是安安愛吃的菜,所以,曉冉早已做的得心應手。
陸霆鈞也難得的早歸,曉冉剛剛把菜擺到餐桌上,他正巧推門而入。
「爸爸。」安安開心的撲入父親懷中,一雙小手臂摟住了父親的脖子。「爸爸,媽媽做了好多菜,都是安安愛吃的呢。」
「是嗎?那安安今天有口福了。」陸霆鈞笑著,將兒子抱入餐廳。
「爸爸也有口福了哦,安安愛吃的,都是爸爸愛吃的。」小東西嘻嘻的笑著,在餐桌旁做了下來。
「安安,去洗手。」曉冉一邊盛飯,一邊溫聲說道。
安安吐了吐舌頭,被陸霆鈞牽著走到洗手台旁,父子二人同時將手伸到水柱下,涂抹了洗手液之後,又玩鬧了一陣,才重新回到餐桌邊。
此時,曉冉已經盛好了飯,將小碗遞給安安,將大碗放在陸霆鈞面前。
「謝謝。」陸霆鈞淡笑,落在她身上的眸光,溫潤如水。
曉冉沒有回應,而是坐在了他們父子對面,低頭為安安剝著蟹殼。飯桌上,只有陸霆鈞與安安的互動,父子二人說的十分開心。小東西在爸爸的逗弄下,不是發出嘻哈的笑聲。
「別鬧了,吃飯也沒個樣子。」曉冉低聲斥責了句,將雪白的蟹肉放在安安碗中,又拿起筷子挑掉魚刺,將肉喂給安安。
她只顧著照顧孩子吃飯,自己倒是沒有動筷。一直以來都已經習慣,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反倒是陸霆鈞看不慣的開口,「你自己吃就好。別寵壞了他。」話落,陸霆鈞直接將一只蟹腿放入安安碗中。「這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一輩子也長不大。」
曉冉瞪著他,唇片顫動了幾下,卻沒有說出反駁的話。對于安安,很多時候,她的確是溺愛了。因為工作忙,能分給孩子的時間太少,她總覺得這是一種虧欠,所以,某些事情上,她一直盡量的彌補,這便很容易造成對孩子的溺愛。
「安安乖,要學會自己動手,你已經是大孩子了。」陸霆鈞說著,同樣夾了一只蟹腿,教安安如何剝出蟹肉,又避免被堅硬的外殼劃傷。
安安學著父親的模樣,臉上掛著暖暖的笑,似乎很樂在其中。小孩子,都是希望被鼓勵,渴望得到父母認可的。
曉冉定楮看著父子二人,突然意識到,男孩子的成長中,父親的確是一個不可缺少的角色。
飯後,曉冉動手收拾碗筷,然後開始洗碗。一雙白皙的小手泡在水中,陸霆鈞看著就心疼。他走上來,從身後擁住她,輕聲開口,「這些讓保姆做就好了,你累壞了,我可是會心疼的。」
曉冉沒有回頭,只淡淡的回了句,「什麼都用保姆來做,哪里還有家的樣子,和賓館也差不多了。」陸霆鈞唇角揚笑,將頭輕貼在她發間。她將這里當做家就好。
「我一會兒要出去一趟,不過,不會回來太晚。」他呢喃了句。
「嗯。」曉冉點頭,其實,他是沒有必要向她報備的。
曉冉自然不會想到,陸霆鈞是開車去找王媛,老爺子哪里既然動搖不得,那就只能從王媛的身上下手,她提什麼條件都可以,只要答應離開陸家,別在和他糾纏。
陸霆鈞十分守時,晚上十二點之前,他趕了回來。曉冉已經哄著安安睡下了,她似乎剛剛沐浴過,身上只穿了將松垮的浴袍,披散的長發還滴落著水珠。她坐在沙發上,正在翻看著今天的財經雜志。
陸霆鈞走進來,拖了外套,在曉冉身邊坐下,順勢將她擁入懷中,深吸了口她發間的馨香。「冉冉是在等我嗎?」
「隨便你怎麼想吧。」曉冉合上手中雜志,推了推他身體。「你還是不要希望我在等你,除了談分手,談安安的撫養權問題,我們應該沒什麼共同話題。」
陸霆鈞凝視了她片刻,竟然不怒反笑,「分手?那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在一起了。」
曉冉瞪了他一眼,沒和他狡辯什麼。「我要睡覺了。」
「嗯。」陸霆鈞淡應一聲,打橫將她抱起,向樓上走去,「我也累了,一起睡吧。」
「陸霆鈞。」曉冉慌張的在他懷中掙扎,若不是陸霆鈞抱得緊,曉冉早就從他懷中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