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格驚懼的看著正在發生的殺戮,整個圍成圓型的車陣這時候就如同一個吸引人用生命獻祭的恐怖祭壇,勇敢的馬木留克騎兵則如同甘願獻祭的供品般送上自己的鮮血和生命。
又是一聲巨大響聲傳來,一個馬木留克騎兵終于趁著弓箭手輪換的時候沖到了車陣跟前,他毫不在意從車陣縫隙間刺向自己戰馬的長矛用力揮舞著彎刀向駝車上露出的一個腦袋狠狠砍下,隨著一大蓬腥紅血漿噴起,那具被瞬間削掉半個頭顱的尸體抽搐著向前撲去,撞倒一個橫臥的木桶,撲通一聲栽到車下。
但是那個騎兵還沒為自己的勝利發出歡呼,好幾柄從不同方向刺來的長矛已經把他連人帶馬戳倒在地,伴著瀕死的慘叫,他被壓在死馬身下痛苦的扭動了幾下後沒了聲息。
「我的主佑我得到安寧,賜予我應有的榮譽和勇氣……」托爾梅跪在土窪里低聲祈禱著,從頭頂飛過的箭矢絲毫影響不到他臉上的平靜「我冒犯了主的意志,主降罪于我。豈不知我們懲罰天使,這懲罰也必降臨于我們。」
「上帝這個時候可幫不了我們,」倫格小聲嘀咕著,他不知道中世紀騎士的祈禱和那些以為喝了天使符水就能刀槍不入的教團迷信有什麼區別,至少他不認為在胡亂念叨一陣之後,那些看著嚇人的長矛就從此和自己的身體無緣了。
「我的罪以苦行償贖……」托爾梅依然低聲祈禱著,不過他頭盔檐下露出的眼神開始變得犀利起來,握劍的手指逐漸攥緊「……主的榮耀須以利劍贊美!」
「啊!」
一聲吶喊從土窪旁邊一匹翻倒的戰馬後面響起,一個滿臉鮮血的馬木留克騎兵從死馬後面跳起來飛快的舉起手里的長弓,橫箭、拉弦、瞄準、射出!
箭射出的同時,一塊投石已呼嘯著從車陣里飛出直接砸到這個騎兵臉上,把他狠狠擊倒在地。
箭矢飛快劃過空地沒入車陣的縫隙,隨著一聲短促的慘叫,一個被射倒的人影搖晃著揮舞著手里的彎刀向前栽去。隨著他身子倒下,車頭捆綁貨物的一根草繩被他手里的彎刀攔腰劃斷,車上的貨物立刻發著轟隆聲墜下駝車,一個個圓粗的木桶在地上翻滾著,隨著在石頭上撞擊發出的‘咯吱咯吱’的破裂聲,大片的橄欖油立刻在沙地上帶起一條深棕色的黑線。
「上帝保佑!」隨著怒吼,托爾梅奮力跳出土窪,他手里的長劍飛快的格擋著飛來的箭矢,但是只一會兒,一支斜飛而來的羽箭已經狠很釘在他另一個肩頭上,巨大的沖力把他貫倒在地,栽進土窪。而就在他身體消失在土窪里的同時,幾支利箭已經掠過他站著的地方,飛向後面。
「卑鄙的撒克森人,」托爾梅躺在地上無奈的詛咒著,他知道在這種時候即使他擁有更強大的劍技也起不到什麼大的作用。這里是戰場,是戰馬,長矛和弓箭的天下,卻絕不是一個遵循嚴謹法則的騎士的天下。
「用火點燃那些油!」倫格看著那條黑線,他半直起身子看仔細的觀察著眼前的一切,同時還緊張的注視著那些迎頭飛來的可怕弩石。「他們車上有油。我們把他們的車點燃就可以了!」
「可是到那去找火!」托爾梅喊著「這是沙漠,他們(馬木留克騎兵)是不帶火箭的。看看那個車陣,就是整隊騎兵也沖不過去,我們無法靠近他們!而且我們的人已經都亂了,除了後面那隊被擋住的,這的騎兵都不知道該怎麼沖擊這些車陣!」
「該死!」倫格嘴里狠狠的詛咒著,雖然眼前馬木留克騎兵的表現和拿點破侖所說的那種缺乏配合各自為戰的敘述不盡相同,但是這時候陷入苦戰不克的馬木留克騎兵卻毫無疑問的暴露出了一個他們致命的弱點——勇敢的近似盲目和固執。
沙地上到處橫飛的弩箭在空中帶起的「叱叱」聲根本無法恐嚇住這些騎兵,被射倒在地掙扎慘叫的傷者也不能令他們畏懼。甚至那些刺眼閃亮可怕長矛也阻擋不了他們沖擊的瘋狂!
一個騎兵被迎面飛來的幾支弩箭同時射中,他的身體在馬背上顫抖著,可卻始終不倒,直至幾柄迎面而來的長矛把他直接戳下了馬背才停止了無謂的沖擊。可更多的人卻是連車陣都沒有靠近就已經被對面的箭雨掃倒在地。
「愚蠢的古代人……」倫格看著這些如同發瘋般沖擊的騎兵不由低聲詛咒著,他實在無法理解這種雖然勇敢卻只能用頑固來形容的騎兵究竟是怎麼想的,難道對他們來說伏子躲避箭矢會讓他們的光榮受到多大的侮辱嗎?
車陣前的廝殺也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被人馬尸體堆積起來的一道血色堤壩不斷增加高度,無法攀上堤壩的雙方戰士隔著堤壩用弓箭,用投斧,用標槍和長矛甚至是石塊,用一切能夠扔向對方的武器相互屠殺著!
車陣後面不遠的地方,令人恐懼的砍殺聲不斷傳來,那是被迎面阻擋住的馬木留克騎兵在奮力沖擊他們當面的敵人,雙方以同樣嫻熟的馬技和刀術相互劈砍著,每一次彎刀的揮舞都可能是一個生命的終結,腥紅的血漿攙雜著惡心的內髒在人群中潑灑,始終睜著眼楮的猙獰頭顱會死死咬著一截斷裂的刀身在地上翻滾,直到被一只只碩重的馬蹄踩得稀爛。
到處都在廝殺,到處都有人被殺!戈壁上逐漸形成兩個巨大的旋渦。雙方都在用拼命的砍殺來爭取時間,所有人這個時候都深深的意識到,誰先擺月兌自己的旋渦,誰先擊潰眼前的敵人誰就可以立刻增援另一邊的己方戰友。到那時候,也就是所有的敵人被徹底屠殺的時候了!
「必須沖破車陣,否則拖延下去會被殺的!」倫格低聲吼叫著,到了這時,他才明白一個現代人在中世紀殘酷戰場上是多麼渺小、無用。
又一個馬木留克騎兵嘴里發著淒厲呼叫向前沖去,他的戰馬躍上那道血淋淋的「堤壩」,可是隨著幾道帶著猩紅刀光的閃動,那名騎兵胯下的戰馬立刻發著淒慘嘶叫把主人摔下脊背,翻滾著在地上抽搐起來,在它身下,一大截破肚流出的內髒不住冒著血呼呼的氣泡蠕動著,而它的主人早已被接踵而來的刀劍砍成了幾段。他殘缺不全的尸體滾下「堤壩」,原本背在背上的盾牌象個車輪般順著斜坡滾落下去,直接滾進了不遠的土窪,砸在了倫格的肩膀上。
被這沉重的金屬物件砸個正著的倫格在發出一聲痛苦的申吟之後突然看著那個在沙地上閃著刺眼亮光的盾牌,一個似乎可以瞬間抓住的念頭讓他一陣發呆,然後他突然抓起那個盾牌高高舉起!
一束反光隨著盾牌的顫抖在地面上移動著,直到終于不住晃動著照到翻倒木桶的破裂斷口上,強烈的反光立刻形成了一個耀眼的光斑。
他其實一點都不知道這個辦法是不是管用,甚至這個時候他都在懷疑,所謂阿基米德借用陽光點燃敵人戰船風帆的故事是不是哪個無聊的人杜撰出來的。
可是在沒有火種和迎面到處箭雨的這個時候,他唯一就只有指望的那個故事是真實的了。
「還要更多的盾牌,必須有更多的盾牌!」倫格不住的對旁邊的托爾梅喊著「我們要點燃它!」
托爾梅看著倫格疑惑的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稍微猶豫之後還是立刻轉身向後面的騎兵大聲喊了起來,他雖然一時間不知道倫格究竟想干什麼,可他知道這時候哪怕是最荒謬的想法也比躲在土窪里等死好的多。
立刻,由幾面盾牌凝固成了一個大大的光斑出現在木桶的破口上,甚至有幾個馬木留克騎兵還為了掩護照射的騎兵,在沙地上支起盾牌形成了一道簡易的掩體。
「砰砰砰~~!」陣陣利箭和飛石擊中盾牌的聲音此起彼伏,有幾個倒霉的騎兵被從縫隙里射進的弩箭貫穿身體栽倒在地。可是馬木留克騎兵們依然頑強的堅守著那道並不堅固的盾牌防線,盡管他們並不知道這樣做究竟有什麼意義。
一切都在這時凝固了,無情殺戮的慘呼和奔跑戰馬的嘶鳴在這時都不如那個一直輕微顫抖的光斑令人關注,四周可怕的聲浪這時絲毫引不起倫格的注意,他的眼楮死死盯著那個由幾面盾牌的反光凝聚成的耀眼亮點。
汗珠從變形的頭盔縫隙里流下來,滴到眼楮里煞得眼楮一陣刺痛。可是那可惡的光斑卻沒有任何異常的覆蓋在被橄欖油浸透的帳篷布上。
「嗖~」一支飛箭擦著倫格頭頂飛了過去,他甚至感到了箭頭上的突起摩擦頭盔的震動,這讓他手不由一顫,遠處的光斑立刻隨著劃起一個圓弧,這讓那光斑看上去似乎映出了一條暗色的蜿蜒陰影。
可是,當倫格驚魂未定的把盾牌從新移回位置的時候,他就發現那絕對不是幻影,一道若有若無的清煙正從那片帳篷布上徐徐升起,而且伴著那煙逐漸加重,起煙地方的帳布也開始變的焦黃起來。
「弓手!」托爾梅盡量放低聲音喊,他的手心已經被汗水浸透,甚至連握著的劍柄都有些膩滑,緊張讓他根本沒意識到自己說的不是撒拉森語,這這讓旁邊的馬木留克戰士一陣茫然,直到他看到他們的表情改用撒拉森語又喊了一遍之後,手持強弓的馬木留克戰士們才恍悟的相互喊叫著迅速向盾牆前跑來。
就在這時,那個被光斑籠罩的幕布已經變成了一片黑色,然後隨著光斑中間一暗,一束火苗立刻如展開的花瓣般「呼」的向四周擴散出去。
沒人能形容那一瞬間發生的事情,泛著藍色底焰的通紅火苗象月兌韁的野馬向四面八方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