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杯清涼的葡萄汁擺在阿賽琳的面前,看著水晶杯子里如同紫羅蘭般深邃的顏色,阿賽琳感覺一絲淡淡的倦意,似乎那杯子里有著說不出的魔法,在讓她逐漸墜入一種幻景似的。
阿賽琳有些無力的搖了搖頭,可這又讓她一陣微微的眩暈。自從被救之後,她一直被這種時有時無的眩暈困擾著,甚至有時候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清醒還是正在夢中。
不過,看到為自己舉著杯子的奈里茲,阿賽琳還是覺得有些感動,特別是當她看到那些從遠處帳幕里嫉妒的注視著自己的那些女人,她就有種說不出的自豪和滿足。
「我真和那些虛榮的女人沒區別呀……」阿賽琳在心里對自己暗暗嘲笑著,不過說起來她更願意吃到烤熟的羊肉而不是喝下眼前的葡萄汁。
不過這個要求被奈里茲拒絕了。
「這個時候不能吃這些東西,現在的你身體太虛弱了,必須經過精心治療才行。」奈里茲溫柔卻不容反駁的拒絕了阿賽琳的要求「你必須遵守醫師的規定,特別是我的這個醫師。他是著名的《阿勒坡醫典》著作者的後人,是個真正的宮廷醫師。他的話,即使是我父親偉大的努爾丁,也是認真听取不敢怠慢的。」
阿賽琳斜靠在柔軟的靠枕上認真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她不能不承認這個危險的撒拉森貴族同樣也充滿迷人的魅力。甚至即使是常年在海上和海盜們在一起已經完全被男人粗曠奔放氣息燻染的她,也可以從他深邃的眼神里感覺到那種讓人沉溺的溫柔和寵愛。
「你的眼楮是夜晚的星辰,芬芳的嘴唇令我婉轉銷魂,」奈里茲在阿賽琳耳邊輕輕的吟誦著多年流傳下來的情詩「愛情的瓊漿是安拉的賜予……」
「對你的留戀永不相望。」
阿賽琳輕輕念出情詩的最後一句,看著奈里茲有些意外的表情,她突然想笑。對于能讓這個似乎掌握一切的年輕撒拉森貴族感到意外,阿賽琳內心里有種小小的得意。
「我沒有想到一個女海盜會听過這些情詩,或者說是有人向你傾訴過感情呢?」
看著奈里茲探詢的表情,阿賽琳得意的笑了,她疏懶的在靠枕上移動了一子,可全身一陣說不出的酸痛讓她不由輕輕申吟出聲。
「你不該這麼不听話……」奈里茲用一種寵溺的語氣責備著,然後他伸手輕輕托起阿賽琳微顯消瘦的下頜,把散發著奇異味道的杯子送到了她的唇邊。
看著奈里茲深邃的眼神,阿賽琳有種自己就要陷進一個深淵的無力感。
這時,一陣嘈雜的喧鬧突然從帳外遠遠的地方傳了過來,而且那聲音越來越近,以至阿賽琳覺得似乎那些人可能隨時都會沖進帳篷來似的。
她看到奈里茲黝黑的臉上升騰起一股怒氣,那種嚴厲就如同當初在海邊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樣,這讓阿賽琳不由一陣不安。
隨著一陣急促腳步,一個侍從匆匆忙忙走了進來,他在離帳幕很遠的地方雙臂交抱彎腰行禮,然後立刻走到奈里茲身邊輕聲低語著。
听著那個侍從的話,奈里茲的臉色變得更加低沉。可當看到正抬頭注視著他的阿賽琳臉上的驚詫之後,他立刻微笑著彎下腰溫柔的在她耳邊輕聲說︰「我有些事要去做,在我回來之前你最好把那些藥都喝了,否則我會親手捏著你可愛的鼻子灌下去的。」
說完,他就在阿賽琳駭然的注視下大步走出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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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就是為了讓奈里茲上當才出現的誘餌!」看著正聚集起來的馬木留克騎兵,托爾梅大聲的對旁邊的倫格喊著「我的上帝,這些人一定策劃了很長時間,他們發現了他的營地,然後就摧毀它!薩拉丁這個魔鬼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敵人的,在霍姆斯和哈馬(均為古代敘利亞軍事重鎮)是這樣,在這也是這樣。上帝,我們必須盡快趕回去!」
「為什麼!我們為什麼要去幫助他?」倫格看著托爾梅臉上的焦急疑惑的問「我們只是他的俘虜,我們沒有義務去為他拼命,別忘了不久前我們還被他手下的人象畜生似的拖在馬後面呢。」
「當然有義務!」托爾梅探出身子一把抓住倫格的肩膀用力搖晃了一下「我們發過誓,即使將來我被贖回去之後要和他對陣,可在此之前我必須遵守一個騎士的諾言。知道什麼是撒旦的誘惑嗎?就是當你認為可以不受責備的去做任何事情的時候!」
說著,托爾梅用力揣動馬鐙,在戰馬負痛的嘶鳴中向前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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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塵越來越近,地面上一些細小的沙粒已經因為震動如發抖般顛簸跳躍起來。
卜力甘老頭收回看著面前沙礫的眼神,向遠處看去。沒經過多久,可他發現那隊騎兵已經飛快的靠近了不少,如果不是一條已經干涸的陡峭河谷阻擋住了他們前進的道路,他們可能已經越過了大片的戈壁沖到自己所在的小山包的下面了。
卜力甘不安的喘息著,他不知道自己的孫子是不是已經把消息傳達到了小主人奈里茲那里,而且他更擔心小主人會因為一時意氣而拒絕躲避,如果是那樣,卜力甘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
就在這時,他遠遠的看到那飛快移動的巨大煙塵突然分成了兩股,它們如同兩條不斷向前涌動的蟒蛇般在戈壁上分叉,然後又立刻毫不猶豫的向著自己所在小山的方向涌動而來。
「安拉保佑,安拉保佑……」卜力甘老頭嘴里喃喃的自語著,這個時候他能做的也只能是這種毫無價值的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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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達麥•祖海爾•艾布•拜克爾騎在戰馬上仔細看著前方遠處凸起的山包微微笑著。
作為一個薩拉森戰士,古達麥始終認為自己是最好的。雖然他有著一雙和其他薩拉森人不同的藍色眼楮和微顯金黃的頭發,但是這卻毫不影響他對自己主人的忠誠。甚至為了證明自己的忠誠,他比其他任何人付出的都更多。他脖子上那條暗紅的傷疤就隨時證明著他足以向他人炫耀的功績。
正是古達麥•祖海爾•艾布•拜克爾在阿勒頗城下以非凡勇氣和絕對忠誠為他的主人薩拉丁擋住了刺客可怕的襲擊,當被阿勒頗的薩利赫雇佣的殺手突然行刺的時候,古達麥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最致命的一刀。
盡管這並沒讓薩拉丁躲過刺傷臉頰的一刀,可是卻保住了他的性命。
當滿臉血跡斑斑的薩拉丁看到同樣和自己一樣被脖子上的鮮血染紅了衣服的古達麥之後,這位撒拉森的王者發出了莊嚴的誓言︰
「按照我們神聖習俗,不可傷害和你喝同一碗水的人。那麼我現在宣誓,這個勇敢的人,他因為我們的鮮血融合在一起而得到我永遠的保護和信任。」
而現在,古達麥正在用實現另一個更加令主人高興的行動來證明自己的忠誠和勇敢。
「只要越過前面那座山包,就可以到達奈里茲營地躲避的山谷了。」
古達麥微笑著對旁邊一個全身被黑色長袍包裹的戰士說著「我祖先的名字叫艾布•拜克爾(阿拉伯語︰穆聖伙伴的意思),所以我相信這是安拉在啟迪我的運氣。讓我們去為薩拉丁大人結束那個煩惱吧。」
「為了薩拉丁大人,」那個黑袍戰士點著頭輕聲回應,然後他舉起手臂在空中一揮,對著身後如同黑色烏雲般的騎兵發出一聲大喊︰「馬木留克,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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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會離開這里!」
坐在駱駝絨地毯上的奈里茲,慢慢擦拭著手里瓖嵌著一顆黃寶石的彎刀。彎刀鏤刻著繁麗花紋的銀色握柄和刀刃成反方向微微彎曲著,整把彎刀如同一個體態豐盈的危險美女橫臥在奈里茲的臂彎里。
「我不會離開這里,」在四周大臣和侍從的焦急催促下奈里茲依然鎮靜自若的擦拭著心愛的佩刀「你們認為我該怎麼辦?象短命的薩利赫一樣躲在一堆石頭後面(這里指阿勒頗城)等待最後時刻的來臨?還是讓我在逃亡中度過余生?!」
「可是您的固執會讓您送命的大人!」一個年邁大臣近似哀求的抓著奈里茲的袍角苦求著「您應該為你的人民想想,還有您偉大的父親,努爾丁大人是不會贊成你這麼做的。現在營地里幾乎沒有多少人能為您戰斗了,我們無法保證那些出去送信的人能把您的軍隊及時帶回來,這太危險了。」
「我偉大的父親更希望他的兒子象個真正的戰士那樣戰斗,而不是當個躲避在城堡里直到病死在床上的懦夫。」
奈里茲終于擦拭完手里的愛刀。他麻利的把彎刀插進刀鞘,然後把它掛在已經穿戴好的盔甲腰帶上「命令營地里所有能夠拿起武器的人做好準備,我們即將戰斗!」
就在那個大臣在他是身後要再次說什麼的時候,奈里茲突然轉身一把抓住了他的領子把他提到自己面前在他耳邊低沉的說︰「要知道如果那些人真是沖著我們來的,那我們就根本沒有逃出去的機會,沙漠上的騎兵是無法甩掉的,隨便帶些人逃亡的蠢行我是不會做的。如果那樣我只會象條被追趕的野狼似的被他們趕著走,然後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死去,最後被他們獵殺在某個綠洲或水塘邊上,到那時候我可能連副骨頭都剩不下了。」
說到這里,他微微放松因為抓的過緊而讓那老頭開始喘息的領子︰「去讓人騎上最快的馬找我們的人,這是個山谷,只要有準備我們就有可能堅持到援軍到來。你現在只要去做那些該做的事就可以了,否則我會懷疑你是不是在試圖擾亂我的思想,以此拖延我們得救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