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索像個小偷似的在街道上一瘸一拐的悄悄走著,因為怕被熟人看到,他不時的回頭看著四周,直到終于沿著一條暗巷走進一間不起眼的店鋪。
穿過狹窄的走廊和門洞,用力搬開擋在面前的一大堆雜物之後,他看到了一扇隱蔽的很好的小木門。
一股溫暖的氣息從敞開的門里吹出來,塔索慢慢走進去,在被牛油燈照得很明亮的屋子里,他看到了坐在火堆邊的瑞恩希安。
這時的瑞恩希安正聚精會神的看著手里的一份文件,在他身邊的一張小桌子上,堆滿了各種質地的紙張和信件,有的已經拆封而有的還原封未動。
听到屋門的輕響,瑞恩希安抬頭看著彎腰走進來的塔索微微點頭示意,然後他就著燈光繼續看著手里的文件。
塔索謹慎的站在靠近火堆的地方安靜的等著,他不知道這個用金錢誘惑自己的人究竟是干什麼的,可是他知道這個人有著別人無法想象的巨大力量。
從桌子上那些信件的質地上塔索看到了自己曾經走到的所有地方能造出來的紙張,而更多的信紙是他第一次見到的,單單是這些紙就已經幾乎是一筆價格不菲的小小財富了,而這個人真正擁有的是什麼呢?塔索不敢想象這樣一個人究竟還想要什麼,這不是他能明白的。「無數先賢們告誡我們,為人不能過于貪婪。」瑞恩希安突然放下手里的文件抬頭看著塔索,他的話讓老兵痞嚇得一陣哆嗦,他想不起自己究竟有什麼地方表示出了貪婪,雖然愛佔小便宜是他的習慣,可他自認和眼前這個人比起來自己簡直就是個無欲無求的苦修者。
瑞恩希安似乎並不想讓塔索多想,他從身後的一個木箱蓋上拿起了一個黑絲絨布袋揚手扔了過去,隨著袋子里金幣的踫撞聲,塔索感到了接過的袋子的沉重,這讓他既高興又畏懼。因為他知道肯定有什麼事又要發生了。
「告訴我,那對夫妻他們過的怎麼樣?」
瑞恩希安地話讓塔索先是一愣,然後明白過來之後不停的點頭︰「老爺您是誰貢布雷夫妻嗎?哦,他們現在可是抖起來了,」他難以掩蓋嫉妒的揮著手「老貢布雷現在每天喝的酒都快能把他淹死了,瑪麗每天為她兒子籌劃著找媳婦。這個女人也真好笑。她居然有一天胡思亂想的對我說想讓她兒子娶伊莎貝拉,還說如果那樣她的兒子就能成為耶路撒冷公爵。」塔索學著瑪麗地口氣夸張的撇著嘴「她都向什麼呢,一個小農兵的老媽也開始夢想當公爵的母親了,很好笑吧老爺哈哈……」
塔索故意哈哈笑著,他想用這個听上去並不怎麼樣的笑話沖淡自己一直隱藏的緊張,每次見到這個人他都有種說不出來的畏懼。即使有時候是在跟隨著倫格見到他,塔索也擔心他會突然隨意的就把自己送進地獄,這種恐懼讓他有時候擔心得半夜都會驚醒。
「很好笑。」瑞恩希安笑呵呵地看著塔索演著獨角戲。可他地笑容突然一下斂去「不過也不是不可能。一年前今天你能想象那個年輕人地現在是什麼樣子嗎?」
商人拿起桌子上地一份文件仔細看著。他不時用手指敲打嘴唇。一陣沉思橫在他們中間。塔索不安地偷看那個人。他發現瑞恩希安臉上難得地出現了少見地凝重。他臉上找不到原本似乎對一切都毫不在乎地笑容。更多地卻是如同面對某個難以抉擇難題地困擾。
「告訴我。如果給你一個能讓你發達地機會。一個能讓你徹底擺月兌現在這種窘態地機會。讓你能成為受人尊重地顯赫貴族地機會。你怎麼做?」
「老爺這還用問嗎。我當然願意。不論付出什麼代價。這樣地機會是上帝賜予地恩典。不接受是會受到天譴地。」塔索麻利地回答著。一時間他陷入了某種幻想之中。直到看到瑞恩希安拖著下巴有意思地看著他。他才立刻停下手舞足蹈般地手勢小心地回答︰「我不會放棄那種機會地。不過這樣地好事我一直沒份。」
「所以你是塔索不是貢布雷。」瑞恩希安站起來走到靠牆地一張大桌邊看著鋪好地一張地圖。他地手指在標著考雷托爾地黑點上微微輕點。然後他地手指慢慢向上越過代表大片空曠沙漠戈壁地空白在敘利亞地土地上延伸著。直到觸到一個讓他臉上地肌肉微微顫動地地方大馬士革。
瑞恩希安地手指不停地在這兩個地方之間來回滑動。直到似乎確定什麼之後。他地眼楮變得逐漸清亮起來。
「是這樣嗎,那個貢布雷!」
瑞恩希安突然抬起頭盯著局促不安的塔索,這讓老兵痞全身一冷一熱的,他的腳步開始向後微微錯動,想離這個喜怒無常的人遠些的念頭讓他恨不得扔下手里的錢袋轉身就跑。
瑞恩希安似乎看出了塔索的不安,他臉上露出個安慰的笑容,微微抬起手示意已經滿臉冷汗的老兵痞平靜下來。不過當他順手撫模額頭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頭上也已經一片汗水。
「那個貢布雷,」商人慢慢坐到桌邊回頭看著地圖。他的雙眼已經沒有離開那條被他劃出的看不見的路線,過了好一陣他抬起頭看著塔索,用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的,透著疑惑的口氣輕聲問︰「告訴我,你相信奇跡嗎?」
「老爺您說什麼?」塔索小心的問著,他不知道這個似乎把一切都握在手心里的人為什麼要這麼問。
「我是說奇跡、上帝的賜予、神聖的力量或者叫……」說到這里瑞恩希安稍微猶豫,然後他開口說出了一個讓他無法釋懷的詞「先知嗎?」
「老爺這個,我不知道您說的是不是倫格那種奇跡,那的確是上帝的賜予,我可是親眼看到過的。」塔索開始不住的嘮叨起來,他拼命地用訴說倫格的不凡襯托著自己的重要,他不想讓這位老爺覺得自己沒用,一想到可能會因此被拋棄他就覺得畏懼,因為他不知道一旦被認為沒有了自己會落得個什麼下場「也許上帝就是通過這些奇跡甚至就是通過倫格那樣的例子,讓我們見識到他的神聖呢。」
「的確。神聖。」瑞恩希安又回頭看著地圖「撒拉森人相信先知,他們說默罕默德是他們最後地先知,他能知道還未發生的事然後給世人啟示。」
「上帝,這是異教徒的邪惡思想,」塔索有些畏懼的在胸前劃著十字,他不知道這位老爺為什麼突然提到這些。這讓他覺得既不滿又畏懼「他也許能知道什麼,可那一定是魔鬼給他的力量。」
「也許吧。」瑞恩希安顯然並不想在這個毫無意義的問題上糾纏下去,他的手指輕輕敲擊桌面,過了好一陣才從冥思般的沉靜中清醒過來,他最後一次在地圖上那條已經被他割出的深痕上用力一劃,從大馬士革到考雷托爾。然後他地手指突然一拐,一條直通耶路撒冷的無形路線似乎出現在他的眼前。
同時,他地眼中似乎看到了滾滾征塵中無數大軍跨過廣袤的沙漠,席卷而來!
「先知……」
塔索听到瑞恩希安慢悠悠的再次吐出這個讓他听了就不自在的詞。他有些心虛的偷偷看著這個舉止乖張的富商。雖然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麼,可塔索知道這個人有著旁人無法比擬的力量,甚至有時候他覺得連那些耀武揚威的貴族老爺也無法這個總是一臉笑容的大商人比。
可是今天地瑞恩希安卻好像顯得十分奇怪。似乎有無數的困擾包圍著他,這讓他看上去就好像一下失去了無所不能的力量,好像第一次這個人也站在了選擇的十字路口,不知該走向哪里。
過了好一陣瑞恩希安轉過身,他的眼楮緊緊看著塔索,在這一刻他似乎正在為自己的抉擇在內心里不停的斗爭,直到塔索因為不安已經第二次用袖子擦著頭上的汗水,他才慢悠悠的說︰「你回去告訴貢布雷子爵,我希望能盡快見到他。」
「是地老爺。我這就去轉告,」塔索麻利的回答著,他恨不得立刻離開這個看上去有些不正常的老爺,然後他稍微小聲的試探著︰「那老爺您還有什麼要吩咐的嗎?」
「我想送給你件禮物」瑞恩希安一邊說,一邊隨手打開了身後通向里間的房門。
「上帝!」塔索的叫聲立刻響徹不大的房間,他看到那個剛剛給他傳信的哈里多脖子上套著根繩子,臉色泛青地懸空吊在里間地房梁上。
「這個人他是我的手下,不過我殺掉他是為了你。」瑞恩希安又低頭看著手里地文件,好像根本沒有因為自己隔壁有具尸體介意。
「為我?這是……」塔索恐懼的看著這個在他心目中快成惡魔的人。
「他和你老婆通奸。就這麼簡單。」商人隨口說出一個讓塔索目瞪口呆的答案「這個你可以問你老婆,至于你怎麼處置她就隨你自己了。如果是我,也許會用把匕首割斷她的喉嚨。」說到這兒,他抬頭看著塔索一字一句的說︰「我討厭背叛。」
說完他抬手示意失魂落魄的塔索離開,然後他的眼楮又落在那份文件上認真看著,好像那上面有著多麼重要的內容。
盡管那上面只有簡單的一句話︰阿勒頗的奈里茲已經前往耶路撒冷!
「為什麼呀,傻孩子!」站在門廊下的瑪麗對兒子不停抱怨著,她肥胖的身子不住鼓脹著,原本黑紅的臉頰這時候已經幾乎完全黑下去了。因為生氣不住煽動的鼻翼看上去更大了一圈。這讓站在不遠處的馬克西米安有些想笑。
「你這個傻孩子難道在那兒被人傷到頭了?」瑪麗搬住兒子的頭不住看著「我到現在才知道你居然拒絕和一位公主結婚,一位公主呀!更別說她還有資格繼承伯國。我的上帝你這個孩子在想什麼呀!」
「一個已經滅亡的伯國。已經滅亡的。」倫格從母親的蹂躪里掙扎出來微笑著糾正。
「別和我說這些我听不懂的,我只知道你拒絕了一門對你大有好處的婚事!上帝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兒子,一個不把自己的好運當回事的傻瓜!」說到憤怒處的瑪麗再也顧不上考慮子爵大人的威嚴,她伸出胖手就去抓兒子的耳朵。
這個舉動讓旁邊的人都嚇了一跳,幾個隨從立刻沖過來,馬克西米安小聲的勸慰著氣急敗壞的母親,不停許諾著以後還可能有的機會。阿歷克斯飛快的擋在倫格面前好讓大人不至于遭受可怕的蹂躪,而法爾哥尼則領著幾個親信教眾像堵牆似的擋住遠處人們的視線,好不讓他們看到這令人尷尬的一幕。
不過這些擔憂顯然多余了,人們的注意力這時完全被正帶隊奔進庇護所院子的伊莎貝拉吸引了。
今天的伊莎貝拉穿上了她那件精心打造的盔甲,銀白色甲冑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光,一件寬大的白色披風從肩頭直接蓋到白馬馬股,這讓她看上去就更像位神俊的少年騎士而不是一位公主。
「陛下。」終于從母親魔爪里逃出來的倫格大步走到伊莎貝拉馬前鞠躬行禮。
「還沒正式加冕呢,」伊莎貝拉臉上難得露出一絲少女的羞澀「還是叫公主吧。」
「如您所願公主。」倫格好笑的看著這個樣子的伊莎貝拉「您來有什麼吩咐嗎?」
「我想讓你見位很特別的客人。」伊莎貝拉輕撫愛馬鬃毛,這時她听到一聲讓她惱火的馬嘶,那是看到馬美人之後開始興奮的比賽弗勒斯。
看著並轡離開的那兩個人瑪麗舌忝著嘴唇琢磨著,過了一會兒她笑嘻嘻的對別人說︰
「也許我兒子娶位聖墓守護者更適合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