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命運之詩第一百五十二章萌動
阿諾伊.亞爾斯蘭緩步走在雖然依舊寒風凜凜,不過在一些地方已經隱約露出勃勃春色的草原上。
遠處的營地里時不時的傳來戰馬的嘶鳴,吹響的牛角號的嗚鳴聲深深的震動著心弦,似乎把人帶回到了那個輝煌奔騰的時代。
和很多面色黝黑,皮膚干枯的科尼亞人不同,阿諾伊的皮膚光滑白皙,已經略顯微胖的身子有些笨拙,看上去不是個擅于在草原上馳騁的好騎手。
阿諾伊也的確沒在草原上怎麼呆過,在二十四歲之前的他一直生活在科尼亞城的豪華宅邸中,和四周的其他人不一樣的是,阿諾伊既不熱衷打獵,更不喜歡其他那些風吹日曬的東西,他只喜歡靜靜的躺在自家的涼亭里看書。
從經書到詩集,從史書到一些並不那麼正經的民間小譜,阿諾伊都可以說是涉獵頗深,這就讓他有了其他科尼亞人所沒有的眼界。
在他看來,那些整天喜歡把自己綁在馬背上的科尼亞人總是要被別人當成弓箭或是彎刀使用,而他們自己卻永遠不能成為掌握這些武器的那只手,這讓這位科尼亞年輕貴族開始思索究竟什麼才是自己應該做的。
在二十四歲的那一年,一件偶然的事情徹底改變了阿諾伊的一生。
做為當時蘇丹萊斯瑪赫.亞爾斯蘭的隨侍官,阿諾伊的父親因為在一次跟隨蘇丹出獵的時候保護主人而送了性命,這對于那位頗為念舊的蘇丹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因為對自己老臣的思念和感激,蘇丹讓阿諾伊接替了他父親的職務,成為了自己的隨侍官。
那次出獵阿諾伊的父親雖然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可是卻也沒有完全能夠保護的了蘇丹,因為當時負傷留下的病痛,萊斯瑪赫.亞爾斯蘭很快就因為身體不適變得越來越少管事,而一切責任就逐漸落在了當時還年紀還小的王子與做為隨侍官的阿諾伊身上。
之後發生的一切就如同歷史上曾經發生過的一樣,阿諾伊逐漸的掌握了蘇丹國的大權,或者說是那位王子自己把權力心甘情願的送到了阿諾伊的手中,科尼亞人那種不甘平靜的習性讓王子無法安心的留在王宮里處理政事,這一切就造成了阿諾伊的權力逐漸增大。
當王族終于發現事情不妙時已經晚了,阿諾伊給了王子一塊還算豐盈的水草地做為終生養老的領地,同時派出了一支上千人的軍隊做為對他的監視。
然後阿諾伊正式加名為阿諾伊.亞爾斯蘭,成為了科尼亞蘇丹國的第十二位蘇丹。
自從登上蘇丹寶座之後很少會回想這些的阿諾伊,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忽然回憶起自己的過去來。听著那沉悶連續的大彎牛角號聲,他的思緒似乎回到了自己剛剛登上蘇丹寶座時那種充滿了興奮卻又驚險萬分的時刻。
在那個時候阿諾伊不論晝夜身邊都緊跟著一隊衛兵,同時決定追隨他的部族也幾乎夜夜戒備,枕戈待旦。
最終的結果是草原貴族們在權衡利弊之後終于承認了這位新蘇丹的地位,不過讓他們承認的原因固然是由于這些人自認沒有人誰能與他抗衡,而他們又不能聯合起來。還有一點就是多年來草原部落散亂而又無序的生活,讓他們並不認為換了一個蘇丹會對自己有什麼太大的影響,他們還是自由的馳騁在草原上的部落,除了每年必須進入科尼亞城覲見蘇丹之外,他們依舊沒有什麼變化。
不過多年之後,一些貴族才後悔當初的決定,阿諾伊一旦坐穩了蘇丹寶座,就開始逐漸收繳那些部落的權力,當他成為蘇丹的第十個年頭時,整個科尼亞蘇丹國已經大體成為了被他控制的一個完整的國家。
一切是那麼讓人覺得不可思議,阿諾伊甚至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蘇丹那浩浩蕩蕩的隊伍時心中的敬畏,然後他自己成為了這樣一個人,接著就是十幾年的時光一晃而過。
跟隨在蘇丹身後的那些貴族有些不耐煩,他們不明白為什麼蘇丹不騎馬而只是慢悠悠的走來走去,如果騎馬也許這個時候早已經回到了看上去並不遠的王帳。
阿諾伊似乎感覺到了身後人們的不耐煩,不過他卻不理不睬只是一步步的踩著已經略顯松軟草地向前走著。
頭頂上太陽照得有些晃眼,當阿諾伊終于走回到王帳時,他坐在支起來的遮陽棚下,看著那些等著他說話的貴族們。
「亞爾斯蘭王曾經夢想把我們的領地一直推到海邊,讓羅馬人徹底讓出海峽以東的所有土地,不過因為他的意外去世,這個偉大的夢想沒有實現,很多蘇丹都曾經希望能夠繼續完成這個夢想,我也一樣,不過我比別人都要幸運的多,現在的法蘭克人和埃及人正在進行一場大戰,為了這個薩拉丁甚至把他在和我們邊境上的軍隊撤走,所以我們完全不必擔心一旦在北方發生戰爭,我們的背後會遭到襲擊。」
阿諾伊緩緩的說著,他需要讓那些只能看得到草原的貴族們看清現在的一切,他知道這些人也許永遠去注意那些他們看不到的東西,而他的眼光卻已經不止投向了地中海的海岸邊,甚至還越過大海,投向了據說孕育著無數財富的黑海沿岸。
不過他也並不指望那些貴族能夠完全听懂自己的意思,他只希望他們能在接下來的日子里,為自己實現那個看上去遙不可及的夢想竭盡全力做好準備。
由于多年來的習俗,科尼亞人並不是很擅長與那些擁有著深溝壁壘的敵人作戰,他們更適于在沒有障礙的廣闊草原上馳騁拼殺,所以就因為這樣,在很多年前曼齊克特的輝煌之後不久,他們卻用付出了一位蘇丹生命的代價,在現在邊界上羅馬人的防御前撞了個頭破血流。
正因為這個,阿諾伊才在成為蘇丹之後開始試圖改變科尼亞人的這種作戰方式。雖然多年的習慣小*說就來ω。*n〕一時間還無妨徹底改變,但是看著兵營里那些已經頗具規模的攻城重物,他還是感到頗為欣慰。
不過在有人問他,是不是要一路殺向君士坦丁堡時,他卻笑著微微搖頭︰「如果那樣也許不等我們看到君士坦丁堡的城牆,我們背後的敵人就已經開始對我們進攻了,薩拉丁是個十分狡猾的人,很多人只看到他是一頭獅子,不過我卻從他身上看到了狐狸的影子。」
隨即他向那些滿臉疑惑的貴族們說出了他還不為這些科尼亞人所理解的計劃︰「我並沒有指望一下子就能完全攻下羅馬,因為畢竟他們有著能夠和我們對抗的軍隊和眾多城堡,那是最讓我們頭疼的,我只希望能有一個機會讓我們向著地中海岸邊前進,也許我們這些人都看不到最終能夠徹底打通通向大海另一邊的道路,如果那樣我們就做這個開路人,只要能夠佔領這樣一條通道,然後逼迫羅馬人承認那是我們的土地,我們就可以渡過海峽去佔領更富饒的土地,然後總有一天,我們可以從大海的兩邊夾擊羅馬月復地。」
貴族們愕然的望著蘇丹,以他們的頭腦和見識,他們不能理解蘇丹這麼宏大的計劃究竟是怎麼設想出來的,不過提到那些來自黑海的奇珍異寶,卻立刻引起了他們的共鳴,他們不但喜歡那些那些珍貴的寶石和華麗的皮毛,對那些讓他們印象深刻的異族美女也異常喜愛,這不禁激起了他們心中的**,一時間興奮讓他們變得鼓噪起來,甚至有人已經開始催促中蘇丹立刻出兵。
「不要著急,」阿諾伊暗暗皺起雙眉,他從心底里看不起那些貴族,在他眼中他們就如同書上說的那些弓箭和彎刀,雖然鋒利卻永遠只能被人握在手中「安拉會指引我們應該出擊的最好時刻,不過我想這對我們並不是很難的事情,因為羅馬人即便察覺了我們的舉動,他們也不可能會事先猜測到我們究竟會從那里開始我們的進攻,畢竟我們和他們之間的邊境是很長的。」
阿諾伊說完之後嘴角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他相信這個時候羅馬人應該已經差距到了科尼亞的舉動,而且一旦薩拉丁的軍隊從與自己的邊界上撤走的消息傳到羅馬,那位羅馬皇帝肯定會意識到沒有了南方威脅的自己,一定會有所行動。
「可是你怎麼會猜測到我會從哪里開始呢?」阿諾伊覺得自己真的很聰明,大概在所有人的想象中,一旦發生戰爭勢必就是去進攻和掠奪那些富饒的城市和上好的土地,而且阿諾伊也相信們不會有人如他一樣看的那麼遠,甚至為了一個也許幾十年之後才會實現的目的,在這個時候就開始進行準備。
「我的兒子們,但願我做的一切努力沒有讓我白費,」阿諾伊在中想著,隨即回頭向身邊的親隨低聲吩咐「去告訴我的將軍們,一定要徹底的鏟除掉那些背叛蘇丹的敵人。」
听到蘇丹的吩咐,親隨立刻調頭上馬向著軍營跑去,看著他的背影阿諾伊.亞爾斯蘭微微一笑,這次的出兵固然是為了如他所說的開始向羅馬進軍,另外一個目的,就是要乘機鏟除那些已經不肯向他投降的敵人,特別是那個自稱自己是亞爾斯蘭後裔的叛徒
………………
拔絲瑪公主略顯玩味的坐在宮殿一角的氈毯上看著敞開的兩扇房門,對于耶路撒冷王宮中的奢華,公主並不十分在意,和她的哥哥一樣,多年來她已經習慣了奔波,或者說她更希望自己能體現出做為薩拉丁的妹妹那特有的價值。
隨著人影閃動阿迪勒出現在了門口,這位儼然已經是耶路撒冷之王的埃米爾在看到公主之後遠遠站住,微微躬身行禮,看著這位被自己哥哥選中的未來的繼承人,拔絲瑪公主心頭不禁感慨萬千。
她能明白當哥哥決定帶領著自己所有的成年兒子借著這次與法蘭克人的休戰,遠征幼發拉底部落的時候,心底里的那種惆悵。
在這個時候帶走所有成年王子,而把幾乎整個聖地的權力都交給阿迪勒的目的,不過是為了能為他掃除將來成為蘇丹時的那些障礙。
在薩拉丁看來,也許一位偉大的蘇丹應該留給後人的,並不只是他的國家,而且還應該有足以能讓後人繼承的偉大精神。
既然這樣,與其把國家交給自己那些毫不成器,甚至可能會因為內斗和相互傾軋而讓異教徒乘機佔據好處的兒子,不如交給這個備受自己賞識,甚至可以說是他一生中難得看得起的幾個人中的一個呢?
阿迪勒走到拔絲瑪公主面前,迎著公主露在面紗外面的那雙眼楮的凝視,有那麼一陣他好像覺得看著自己的是那位令他敬畏的蘇丹。
「我的兄弟,我們的哥哥讓我來問你,如果要與羅馬結盟,你會向他們提出什麼樣的建議和條件。」
公主的聲音平靜,可是她隱藏在罩袍下的雙手卻緊緊握在一起,她知道一旦這句話說出來,那麼一切就已經決定,如果說之前所做的那些安排還只會讓阿迪勒隱約猜想,那麼現在一切已經完全挑明。
即便是早已經變得鎮定穩重,可阿迪勒在听到這個問題的時候,臉上的肌肉還是不由自主的顫動了一下,他的嘴唇先是繃得很緊,然後才慢慢放松下來。
「殿下,羅馬皇帝是我的朋友,不過我會為了維護蘇丹的利益而戰,所以即便與羅馬結盟,我們也必須讓他們明白,耶路撒冷只能永遠屬于安拉。」阿迪勒再次向公主低頭行禮,不過卻顯得頗為矜持,他覺得這個時候自己必須保持穩健和尊嚴,因為就在拔絲瑪公主說出這句話之後,已經意味著他的地位發生了巨大變化。
拔絲瑪公主似乎滿意的點了點頭,她來這里的目的並不只是為了告訴阿迪勒與羅馬的談判將要由他來決定,而是有著更加重要的事情。
看著阿迪勒那張線條分明剛毅果敢的臉,拔絲瑪在心中不由幻想這個人將來會成為一個什麼樣的蘇丹,會不會與薩拉丁一樣做出偉大的壯舉呢?
她的心頭微微嘆息,一想起自己的哥哥居然會做出這樣心胸宏大的決定,公主不禁覺得自己在他面前顯得那麼渺小。
望著听到自己的傳話之後,稍微有所變化的阿迪勒,拔絲瑪公主不禁輕輕嘆息,就在她與這位埃米爾錯身而過時,公主輕聲說︰「蘇丹已經決定帶著他所有的成年兒子離開聖地,他要親征拉赫曼的余部……」
說到這里,公主的聲音忽然一滯,她微微側臉看了一眼一臉詫異的阿迪勒,在稍微猶豫一下後,聲音微微顫抖的說︰「看在蘇丹的仁義和無私的份上,對他那些年紀好小的孩子們仁慈點,安拉會保佑好心人的。」
說著,公主轉過頭向著門外走去,當她快要走到門口時,一聲沉悶的聲響從背後傳來,堪稱「耶路撒冷之王」,擁有重兵在握的埃米爾阿迪勒,終于難以抑制的跪在地上,把臉埋在雙手中發出了激動的祈禱。
從耶路撒冷到考雷托爾的道路很奇怪,在這片隨時都會發生一場場戰斗的土地上,幾乎看不到那些其他地方經常出現的來回游弋的騎兵和各種哨卡。
除了在一片無形的分界線般的樹林兩端分別矗立起來的兩座塔樓,耶路撒冷的薩拉森人與考雷托爾的法蘭克人之間,倒是一種頗為平靜的局面,如果丁璇在這里看到這種情景,可能就會想起那個著名的「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典故。
事實上倒也不是這樣,除了可能會引起雙方沖突的軍隊盡量相互回避之外,雙方的民眾不但交往密切,甚至還有比之前越演越烈的趨勢。
隨著十字軍的到來,法蘭克商人們忽然發現原本與薩拉森人之間還算順利的生意變得越來越難做了,以前還能通過的黎波里安條克這些地方運向歐洲的貨物,因為戰爭的原因完全堆積在了手里,而薩拉森人也在為頗為喜歡的那些來自歐洲的新鮮玩意的減少抱怨不已。
看著原本屬于自己的財富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減少,那些早已經于薩拉森人之間的利益變得休息相關的法蘭克人,一時間對十字軍變得怨氣沖天。
不過這樣一個,一個原本在東方就有著特殊地位的地方,就引起了所有這些追求財富的人們的關注。
在薩拉丁征服聖地之後看似孤獨的留下來的考雷托爾,不但沒有荒廢下去,相反卻變得比以前更加熱鬧,特別是當十字軍來到東方,並且還是佔領海岸城市之後,考雷托爾的地位就變得更加重要起來。
當不能通過海上的道路向歐洲運去各種珍貴的貨物之後,法蘭克人商人們立刻就把目光投向了陸地,但是他們知道在這個時候不論是十字軍還是薩拉森人顯然都正處以一種相互敵視,不死不休的對峙之中,在這種時候已經不會有人再去遵守之前那些協議,而如何能夠保證雙方能夠守信,就成了讓人頭疼的事情。
于是考雷托爾成了這樣一個奇怪的地方,雙方往往會把自己的貨物運到這里,在經過了交易之後,那些珍貴的貨物就成為了對方的財產,而運送這些貨物的人,卻依舊是能在在自己土地上旅行的原來的主人,然後直到他們被送到視為安全的地方。
這種獨特的方式讓考雷托爾逐漸變得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加重要,雙方的商人把這里當成了一個避風港,而能夠進入這座城市做生意的雙方,也心甘情願的向考雷托爾獻上一份即作為擔保,又做為稅金的昂貴費用。
所以當拔絲瑪公主的隊伍越過雙方在那片樹林兩端矗立起來的瞭望台之後,她一路上看到的是越來越多的商人,看著那些人臉上那種難掩喜悅和看到考雷托爾城時露出的興奮神情,公主似乎能夠猜測到他們那對財富的執著和渴望。
考雷托爾的王宮這時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大批的商人聚集在一起等待著繳納那份擔保稅金,然後他們就可以去集市上尋找自己的買主,在這個動亂的時候,隨著海上的道路變得越來越艱難,貨物的價格也在不停的飛漲,所以對于十字軍,這些商人都抱著一種既懊惱又喜歡的復雜心情。
一座穿過兩座塔樓中間的廊橋上,拔絲瑪公主和伊莎貝拉並肩站在一起,看著下面那人頭聳動的情景。
這兩個同樣出身高貴的女人這時顯得一片沉寂,而且她們這個樣子時間已經不短。
「殿下,我可能幫助不了你,我畢竟曾經是耶路撒冷女王。」伊莎貝拉終于開口,她歪頭看著旁邊的拔絲瑪,在看到公主並沒有要說話之後,接下去說到「您知道如果由我來向羅馬皇帝轉達蘇丹的意圖,那將是對我鮑德溫家族的侮辱。」
「我相信您的父親和哥哥都不會因為這個感到蒙羞的,」拔絲瑪平靜的說「您已經成為了東方法蘭克人的女王,而且您在聖地所做的一切,已經足以證明自己的重要,您現在是十字軍與埃及之間的仲裁人。」
拔絲瑪一邊說說著一邊仔細看著伊莎貝拉,她相信伊莎貝拉現在的地位應該正是倫格幫助她獲取的,而考雷托爾顯然是倫格送給這位女王的珍貴禮物。
伊莎貝拉最終默默的接過了拔絲瑪公主遞過來的那份秘議,看著公主轉身離去的背影,伊莎貝拉不禁緊緊握住手中的羊皮紙。
「倫格,這就是你要我成為東方法蘭克人女王的目的嗎?」伊莎貝拉輕聲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