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命運之詩第二百零八章埃及蘇丹
冰冷的匕首從眼前閃過,刃面上映出的反光在上一刻還閃動光澤,下一刻已經出現在薩拉丁的眼前
喬安韃的喊叫還在嘴里回蕩,這位忠實的御醫本能的向前撲去,匕首在瞬間刺透了他卷起的外袍袖子,可接著繼續刺向蘇丹的前胸
听到叫喊的衛兵已經出現在帳口,那個永遠跟隨在薩拉丁身邊,時刻保持著警惕的老兵手里同樣抓著一柄鋒利的匕首,在遠遠的地方,隨著他的手臂揮舞,一抹光亮瞬間飛出,向著刺客後心掠去
一切都在瞬間當衛兵手中匕首的光亮忽而隱沒在刺客的後背中時,那個刺客的身子不由的猛然一跳,接著她一頭向著薩拉丁懷里栽去。
聞訊沖進帳篷的衛兵迅速撲上去,他們一邊七手八腳的把那女人從蘇丹身上扯開,一邊在喬安韃的呵斥下把蘇丹緊緊包圍在中間。
但是,當那女人的身體慢慢滑落後,人們卻驚愕的發現,蘇丹的肋下已經殷紅一片,一柄細刃鋒利的的匕首的握柄斜斜的露在蘇丹滿是褶皺的外袍下。
「安拉……」喬安韃發出了如同哭泣般的無助申吟。
在薩拉丁的幼發拉底河之戰中,讓他的那些兒子和親戚們感到莫名其妙的,是他居然把所有的兒子和擁有勢力的親人都帶在了身邊。
雖然之前對于阿迪勒的寵信讓很多薩拉丁的族人感到不滿,而且讓他的兒子們感到嫉妒,可是在他們看來,這依舊只是蘇丹對手下大臣的寵信而已。
可是現在,蘇丹的兒子們已經不止是嫉妒,他們開始感到焦躁不安。
誰能駐守耶路撒冷和大馬士革,誰就有可能會成為蘇丹未來的繼承人
當初這個想法讓薩拉丁的兒子們甚至幾乎拔刀相向,可他們怎麼也沒想到,最終獲得這個機會的卻是一個連他們的族人都不是的外族人。
盡管由此傳言四起,但是還沒有人相信蘇丹會把那崇高的地位給予那個外族人,不過這也讓阿迪勒成為了那些王子們試圖招攬的目標,他們相信只要得到那個父親信任的人的支持,那麼他們就可以實現自己心中的夢想。
這樣的想法讓王子們不止一次的紛紛給阿迪勒寫信,他們希望他能靠向自己一邊,同時也希望他能與其他的兄弟斷絕來往。
整整一個多月來,幼發拉底畔的薩拉丁軍營中,都洋溢著這種令人感到詭異的氣氛,王子們並不盡力戰斗,而是絞盡腦汁的試圖在父親面前表現自己,而同時不停的試圖希望能從遠在聖地的阿迪勒那里得到一個支持自己的信號。
就在這樣的一種氣氛中,薩拉丁軍隊和拉赫曼兒子的殘部展開的是一場並不激烈,甚至顯得漫不經心的戰爭。
拉赫曼的部落把這當成了自己最後生存的機會,他們瘋狂的一次次向薩拉丁發起了進攻,當他們發現蘇丹的軍隊中很多人並不那麼勇猛時,他們變得更加凶殘,甚至在那時他們幻想著自己也許能夠獲得勝利的奇跡。
不過最終他們還是被完全包圍,但是就在那些貴族王子們認為一切似乎就要結束時,從蘇丹的主營卻傳來了一個讓他們感到不知所措的消息——蘇丹病重
蘇丹的兒子們在這一刻听到的並不是父親病重的消息,而是好像看到那個用金絲織就,上面瓖嵌著黑寶石的蘇丹幕眠帳正在向著他們張開如翼的帳幕歡迎他們。
听到消息的王子們立刻扔下手中的事情,幾乎是瘋狂般的向著主營奔去,很多人因此被撞倒,這讓埃及軍營里立刻引起了更大的騷動。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士兵們惶恐的到處打听,當各種各樣的謠言在軍營里開始泛濫時,薩拉丁的軍營變得惶惶不安,這種恐慌的氣息很快就如同瘟疫一樣傳染向四面八方,當這種恐慌逐漸被那些已經絕望了的拉赫曼族人感覺到時,他們當中立刻響起了感謝安拉的呼聲。
勇氣是個莫名其妙的東西,而軍營里的勇氣在這個時代則往往是決定戰爭命運的關鍵,當拉赫曼的族人在呼喊著安拉的名字從破爛的營地中沖出來時,他們好像看到了真主給他們指引出的一條通向勝利的光明之路。
埃及軍在開始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失敗,在各種恐慌謠言的摧殘下,原本已經不知所措的士兵和敵人剛一接觸就立刻潰不成軍,在面對比自己數量少得多的敵人面前,埃及軍隊卻好像早已忘記了他們曾經是佔領過聖地的偉大軍隊,隨著在河畔展開的一場完全顛倒過來的廝殺,拉赫曼族人就如同真的獲得了安拉庇護般,向遠比自己更加強大的敵人發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勇猛進攻。
喊殺聲在剛剛飄來的時候就已經被人注意,那些守護在御帳外的王子和蘇丹的親人們愕然的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眺望著,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直到終于看到遠遠奔來的第一波退卻下來的士兵時,他們的臉上才開始變得嚴峻起來。
可是真正讓他們大驚失色的,是隨後越來越多敗退下來的軍隊,特別是當看到一些原本做為巡視的蘇丹的親兵也被裹挾在其中向後退卻時,埃及貴族們終于開始感到不安起來。
埃及蘇丹的親兵就如同羅馬皇帝的近衛軍一樣值得驕傲,他們不會忘記貢布雷的近衛兵們在耶路撒冷城頭上展現出的那強悍的勇力,更不會忘記他們那永遠忠誠與主人的信念。
在戰場上他們就是最後的力量,即便所有人都會潰敗,但是卻絕對不應該是他們。
「發生了什麼事?」一個身材魁梧的貴族登上一塊石頭仔細看著前面,當看到後面那隱約出現的追兵時,他發出了一聲意外的驚「咦」「哈桑的軍隊在進攻,他們居然在進攻我們?」
「莫迪曼叔叔您是看錯了吧,我們就要勝利了」一個王子不解的問著,雖然對于父親的這個兄弟始終畏懼,可是現在正是最關鍵的時候,他們誰也不願意別人在這個時候搶了自己的風頭。
可是這樣的爭吵還沒有開始就緊接著結束了,向後敗退的軍隊越來越多,當終于意識到整個軍隊都在動搖時,這些等待著消息的王族們終于開始不安了。
「喬安韃在干什麼?讓我們見蘇丹」
「對,蘇丹究竟怎麼樣了,喬安韃你是不是謀害了蘇丹」
王族們大喊著向被親兵們守衛的帳篷口沖去,他們不顧一切的向前涌動,根本不管擋在面前的親兵們手中指向自己的武器。
隨即,帳幕掀開了。
讓所有叫囂的王子和貴族們感到意外的是,站在他們面前的不是喬安韃,而是讓他們以為已經陷入彌留之際的蘇丹
薩拉丁黝黑的臉上依舊是那麼堅定而處變不驚,即便他已經看到了從河灣另一邊涌來的隊伍,可是他卻還是不慌不忙穩健的向前走著,他穿過那些呆愣看著他的兒子,在向兄弟莫迪曼略微點頭之後走向被親兵們緊緊包圍的御帳邊沿,當他緩緩地抬起手臂,握起拳頭高舉過頭時,圍攏在遠處等待消息的主營軍隊立刻爆發出了一陣激烈的歡呼︰「安拉佑護」
拉赫曼的族人同樣听到了那陣震天的歡呼聲,可是這個時候他們的腳下甚至連自己也無法停止,他們在驅趕著前面的敵人,而後面的人則在不停的驅趕著他們,雖然那陣听起來充滿斗志的歡呼聲讓他們感到意外,可是這時已經來不及想到任何東西的他們,眼中只有不停的追殺敵人。
因為他們知道,在面對明顯比自己數量龐大的敵人時,他們只有不停的追殺才能不讓敵人有任何喘息的機會。
不過,這種他們最不希望看到的機會還是出現了,當他們驅趕著埃及人渡過一片泥濘濕潤的沼澤地時,他們的速度明顯的慢了下來,當那些叛軍踩著稀爛的泥澤喘息著終于踏上干燥的硬地時,他們看到的,是從對面向他們沖來的一支新的埃及軍隊。
剛剛踏上干地的叛軍甚至連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就紛紛被呼嘯而至的敵人砍下了頭顱,而且就在這時,伴隨著一陣陣他們已經熟悉的可怕聲響,從略微向下落去的沼澤地下游,一團團巨大的火焰正越過並不寬闊的沼澤地向著後面的叛軍飛去。
之前的勇氣,或者說過盲目的沖動在瞬息間就化成了恐懼,震顫和哀號,看到跑在最前面的叛軍被紛紛砍掉腦袋,還在沼澤中掙扎的士兵們立刻喊叫著轉身向後跑去。
他們和後面迎頭而來的士兵混淆在一起,相互推搡擁擠,可是已經沖到沼澤邊緣的埃及軍隊卻顯然不想讓他們有任何喘息的機會,伴著一陣陣硬弩發出的弓弦顫動聲,一片片早先被薩拉丁仔細觀察過的那種特制的可怕短弩的弩箭立刻四下亂飛,伴著一聲聲恐懼淒慘的嚎叫,那些被困在沼澤地里無法月兌身的叛軍立刻被射得血肉橫飛,鮮血四濺。
勇氣和沖動永遠是能夠令軍隊制造奇跡的關鍵,之前還在一路逃跑,或者說更多的人甚至不知道為什麼而跑的埃及軍隊,在一瞬間再次迸發出了比之前的敗逃或者說是更早的殺敵勇氣更加強烈的漏點。
于此相反,之前鼓起了奇跡般勇氣的叛軍,在一瞬間就變得動搖起來,他們那莫名其妙出現的勇敢就好像遇到了熾熱陽光的雪花般頃刻就變得蕩然無存,以至當埃及軍隊同樣艱難的渡過沼澤地的那段時間里,他們甚至沒有人想到要阻擋一下埃及人。
他們紛紛向來路逃去,有的人試圖逃回之前草草搭建起來的營地,而有的人則干脆越過營地向著地平線的深處逃去。
埃及軍隊開始了對那些叛軍的屠殺,原本還能勉強抵抗的營地頃刻間就被沖擊得面目全非,這甚至讓很多將領認為之前的敗退是蘇丹的誘敵之計。
隨後,當一個王子終于因為按捺不住心頭的喜悅第一個沖進叛軍營地之後,他看到的是已經被包圍起來,眼中露出恐懼神色的一對母子。
「哈桑,我是你的堂兄弟,」那位王子笑呵呵的向拉赫曼的兒子伸出手,當看到那個小孩因為畏懼躲在母親懷里瑟瑟發抖對他不理不睬時,他臉上的神色慢慢變得淒厲起來「你不想見到你的伯父嗎?要知道你可能會有機會成為蘇丹的。」
「安拉」抱著孩子的女人忽然把孩子向自己身下一壓,她用被黑紗包裹住的脊背對著王子,嘴里不住的發出哀求「請您放過我們吧,安拉會賜福給您的,您會成為蘇丹的,請放過我們吧」
「我會成為蘇丹,不過那不是靠你。」
王子慢慢蹲子,他伸出手緩緩的掀起女人頭上的面紗,當看到一張出乎他意料漂亮的臉時,王子有些意外的微微一愣。然後他從腰間緩緩拔出匕首,把彎曲的刀刃平平的抵在女人柔女敕的脖子上。
「你是拉赫曼最喜歡的女人是吧,告訴我你想為他復仇嗎?」
看到女人棕色眸子里閃動的驚恐目光,王子似乎頗為享受的微微笑了笑,然後他談過身子低聲在女人耳邊說︰「你知道嗎,你兒子不會死的,不過他會被閹割掉,然後送到埃及的宮殿里,如果喜歡的話,我可以隨時好好寵愛一下他,或者把他獎賞給任何一個對他有興趣的將領,我相信他一定能討他們喜歡的,至于你我想自己留著,也許我會當著你兒子的面好好寵愛你,或是同時寵愛你們兩個,那實在……」
王子越說越高興,他似乎已經看到自己身穿蘇丹的黑色金邊長袍享受著無窮權勢,而在他的身邊,這對已經成為了自己奴隸的母子正在遭受他肆意的蹂躪。
可是,他的想象也只是到了這里,就在他還在說個不停的時候,他忽然看到眼前女人的眼中閃過一絲凜冽的鋒芒,就在他心頭剛剛浮起一絲警惕,還沒來得及細想時,一陣劇烈的刺痛已經從他的脖子上傳來
大股鮮血霎時從倒霉王子的脖頸上噴出,一直噴到了對面女人的臉上,和她隔著黑色緊握匕首的手臂上,就在旁邊的衛兵驚慌的舉起武器向著這對母子劈砍戳去之前,伴著女人的手臂用力一擺,王子的脖子已經象個張開的孩子的嘴巴般,被豁開了一個血淋淋的碩大缺口。
王子一頭栽倒了在已經被戳刺得血肉模糊的女人身邊,他的身子不住抽搐,試圖捂住傷口的手卻怎麼也踫不到自己的脖子,當身邊那些一片混亂的衛兵用骯髒的碎布要把他的脖子包起來時,卻因為扯斷了已經露在外面的氣管讓他的雙腳奮力亂蹬,隨著大股的血水向外流淌,漸漸的,王子的身子慢慢變得僵硬起來,直到再也沒有了聲息。
這個時候,那對母子也已經被那些憤怒的士兵戳刺的血肉模糊,她們身上流出來的血水和王子身上的血水最終匯合在一起,在三具尸體中間凝聚成了一個猩紅的血池。
拉赫曼的部落就在這樣一個出人意料的意外之中消逝了,做為拉赫曼唯一的兒子,被母親攬在懷里的那個男孩最終沒有能夠逃月兌被殺的命運,當其他聞訊而來的貴族們看到那個男孩從覆蓋在他身上,在最後時刻用自己的身體保護孩子的母親肩膀上露出的臉時,望著那雙已經徹底失去了生機的眼楮,一些人不由輕輕發出了祈禱。
薩拉丁並沒有去看那個孩子最後一面,當他出現在士兵面前一舉震懾住了潰退的局勢之後,他就轉身回到了他的御帳。
可是沒有人知道,剛剛走進入御帳,蘇丹就向著緊跟在身邊的御醫身上倒去,在幾個親信僕人的攙扶下,他被放在厚實的氈毯上,在陷入昏迷之前,薩拉丁身邊的人听到了蘇丹聲音微弱的吩咐︰「去把阿迪勒找來,把我的兄弟找來……」
………………
在四月的最後幾天,阿迪勒是在一種莫名其妙的忐忑中度過的,他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一種說不出的不安,似乎將會有什麼重大事情發生。
在與法蘭克人周旋的這段並不很長的日子里,阿迪勒同樣也在那些埃及的王子之間苦苦周旋,他接到了很多人的密信,在那些密信中,那些王子無一不是向他示好和許願,他們承諾一旦自己成為蘇丹,阿迪勒將會擁有什麼樣的權勢和獲得什麼樣的部落領地,甚至有人為了能夠拉攏這位位高權重的蘇丹王弟,在稱呼他為「我的帳篷的支柱」或者干脆稱他為「父親」的同時,許諾阿迪勒的部落可以合並多少更小的部落。
可是這些信件並沒有讓阿迪勒感到一絲喜悅,相反越是如此,阿迪勒越是感到其中隱約變得越來越糟的局勢,在猶豫了許久之後,他決定給蘇丹的御醫寫信,在探究薩拉丁健康的同時,也希望能夠知道蘇丹究竟有著什麼樣的打算。
讓自己成為埃及的主宰?雖然拔絲瑪公主曾經給過他明顯的暗示,而且蘇丹也似乎為了替他清除絆腳石而乘著這次平叛帶走了所有的王子,但是阿迪勒卻始終謹小慎微的觀察著一切。
他不能相信薩拉丁能夠以那麼寬廣的胸懷包容他所做的一切,特別是當初在听到關于蘇丹身體不適時,他甚至還擅自把魚科尼亞人在邊境對峙的兩支親信軍隊調回來之後,他不相信蘇丹對他的這些舉動毫不知情,所以他就變得格外小心。
至于法蘭克人,阿迪勒越來越相信他們不會那麼安生下去了,而且根據偵騎的報告,讓他感到意外的是,法蘭克人之間的糾紛似乎已經平息,甚至在靠近的黎波里附近的地方,還發現了十字軍的行蹤。
這讓阿迪勒變得警惕了起來,他知道法蘭克人內部的沖突一旦化解,那就將是他們開始一舉與自己對抗的時候,所以他立刻派出了更多的輕騎仔細監視著與法蘭克人之間做為緩沖的地區,同時他從那些來自的黎波里,阿卡,安條克和其他被法蘭克人佔據的海岸城市的族人那里得知,隨著五月的臨近,一股股新的十字軍浪潮,正從地中海的對岸向著東方席卷而來。
正是在這樣的一個日子里,一個密使突然出現在了大馬士革,這個懷揣薩拉丁從不離身的一個祖母綠戒指做為信物而來的使者,只帶來了蘇丹的一句話︰「跟著這個人來見我,我的兄弟。」
接到這個密信的阿迪勒只是稍微猶豫了一下,就毅然下了決心。他知道可能自己這一次會有很大危險,但是更大的誘惑則讓他決定冒險。
………………
與此同時,在一座偏僻的修道院里,反復听著一個騎士訴說的耶路撒冷大主教赫拉克留,正盯著面前這個救贖騎士團的騎士呆呆出神,當他看到站到不遠處埋頭吃著碗里甘豆肉的凱爾時,赫拉克留不禁為自己該如何做猶豫起來。
「大主教,你知道這能讓你重新成為被人尊重的大主教的,」凱爾一邊往嘴里塞著食物,一邊聲音含糊的說著「而且你應該知道,你能讓‘他們’重新相信你能夠成為對他們有用的人。」
凱爾的話讓赫拉克留臉上的肌肉微微顫動,在過了許久之後,他終于用一種近乎惡狠狠的腔調說︰「好吧為了上帝的信仰和公平,這件事我干」
………………
有月票的盡管砸過來蹂躪我吧,熊不怕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