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蘭西斯看著遠去的阿萊克修斯默默沉思著,他回頭看向身旁的赫克托爾,看到的卻是白化病人臉上的一抹冷笑。
也許是很少顯露出這種透著冷嘲熱諷的樣子,法蘭西斯不禁微微有些意外的注視著赫克托爾的表情,直到監察大臣回頭向他看來。
「大人,我可以肯定這位殿下很快就會以皇帝身邊第一親信自居,而且等陛下回來的時候,也許整個君士坦丁堡已經剩不下多少能夠反對他的人了。」赫克托爾同樣看著那個遠去的背影,嘴里冷冷的說。
「不過現在也的確是應該讓整個君士坦丁堡變得更安全的時候,」法蘭西斯輕輕嘆息一聲,他看著遠處伯爾波丘上隱約可見的君士坦丁堡大學鉛灰色的宮殿無奈的搖著頭,自從第一次進入這座城市一來,經過了無數的事情,他這個原來只是在街道和廣場上講演論述的人,已經成為了這座城市,甚而是這個帝國中最有權勢的人之一,但是現在所發生的一切,卻恰恰不是他希望看到的「羅馬正處于一個最關鍵的時候赫克托爾,要知道也許有一片光明就在我們的前方,而現在卻又是光明之前那個黑暗的時刻,我們究竟是會最終走向光明還是迷失在黑暗中,也許一切都要等皇帝回來之後決定了。」
「不過對我來說,也許黑暗更適合,」赫克托爾陪著法蘭西斯慢慢在院子走著,同時他那雙雪白的眉毛緊緊皺在一起「不過讓我擔心的是,雖然阿萊克修斯抓獲了很多可能會危害到羅馬的陰謀者,可我卻始終覺得好像有一個更大的針對皇帝的陰謀,所以大人,如果您允許我希望能夠……」
「馬克西米安的軍隊就要趕回君士坦丁堡了,」法蘭西斯忽然打斷了赫克托爾的話,他的眼神一直在遠處大學的輪廓上徘徊,過了一會後他回頭看著白化病人「你知道陛下給羅馬帶來的並不是讓這個國家變得更加強大,而是一種在任何地方都始終不能出現的東西,那是出自真誠的信仰和上帝對世人教誨的崇敬。為了這種信仰和崇敬能夠得到公正,陛下不惜用自己手中的權力換取羅馬人對這種崇敬的自由選擇,所以在這個時候任何破壞這種崇敬的行為都是有害,甚至是充滿罪惡的。」
「我知道應該怎麼做大人,我會盡量不讓這種公正在現在這種時候變得可有可無。」赫克托爾向法蘭西斯稍一鞠躬,立刻轉身而去。
「上帝保佑,我們沒有做錯什麼,上帝保佑我們這麼的沒有迷失自己的方向。」法蘭西斯看著君士坦丁堡大學朦朧的輪廓喃喃自語。
盡管在之前就已經听到了關于北方行省已經聞訊派來軍隊的消息,但是人們卻並沒有顯得太過樂觀,從北方行省到達君士坦丁堡的遙遠而異常艱難的道路讓人們無法輕松起來,後恰納卡萊堡壘讓人無法高興起來的消息也一個個傳來,這讓埃羅帕西婭面臨了另外一個艱難的抉擇。
按照之前的決定,埃羅帕西婭把幾乎所有留守的軍隊都留在了君士坦丁堡,這讓很多人感到不解的同時,卻又讓他們感到畏懼。
兩年前瑪蒂娜以衛戍軍為依仗給羅馬帶來的那個小小的噩夢雖然早已過去,而且瑪蒂娜自己也已經安靜的躺在了索菲亞大教堂的祈禱室里,可是羅馬人卻怎麼也無法忘記那個時候那種令他們為之畏懼的情景。
所以當有人終于向皇後提出派遣衛戍軍向後恰納卡萊隘口派出軍隊時,人們都在暗中悄悄觀察著皇後,似乎要從這位皇後的反應中看出一些虛實。
不過埃羅帕西婭顯然更希望能夠從她的那些樞密院大臣那里得到答案,不過讓她感到失望的是,整個樞密院這時卻儼然分成了壁壘分明的兩派。
以阿萊克修斯為首的一派試圖金蓮說服皇後緊守城市,在他們看來只要皇帝的軍隊能夠及時返回,那麼即便十字軍來到君士坦丁堡城下也並不可怕,堅固的城牆完全能夠把敵人抵擋在城外,就如同阿萊克修斯所說「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任何人能夠攻破君士坦丁堡的城牆,要知道即便是受到上帝降恩的耶路撒冷的城牆也無法和我們的相比。」
而另外一些大臣卻更加相信應該在這個時候讓羅馬軍隊把十字軍阻擋在下恰納卡萊隘口外面。
「陛下,如果讓十字軍抵達君士坦丁堡城下,不但這一路上的羅馬人會受到法蘭克人的蹂躪,而且一旦十字軍來到城下,也許他們的艦隊就會佔領港口,到了那時候即便皇帝陛下的軍隊回來也無法渡過海峽救援我們。」
以康尼努斯為首的另外一些大臣則極力反對,在他們看來阿萊克修斯之所以這樣頑固的堅持要死守君士坦丁堡,顯然是有著其他的目的,而且這個目的顯然已經變得越來越明顯,這就讓人們開始擔憂甚至恐慌了。
埃羅帕西婭顯然因為雙方各執一詞的爭辯感到頭疼,在這種時候她知道即便是向法蘭西斯求助也並不會得到足夠多的幫助,因為正如同法蘭西斯自己所說,他並不是一個懂得戰爭的軍人。
埃羅帕西婭最終還是選擇堅持之前的決定,她把守衛城市的權力全權授予恩特克勞威爾,在從總主教那里得到了保證之後,她派人找來了丁璇,在這個時候即便是睿智的密涅瓦也不由對自己的一些決定感到茫然無措,甚至對于一些大臣的不滿變得置若罔聞,埃羅帕西婭在這個時候只是期盼著倫格能夠盡快回來,就如同很多人所暗中想的那樣,即便是她自己也在對丁璇的傾訴中無奈的承認︰「如果是瑪蒂娜,也許會做出比我明智得多的決定……」
事實上更多的人在這個時候的確盼望著皇帝的歸來,在很多羅馬人看來,帝國皇後雖然擁有著非凡的智慧,可這些智慧顯然並沒有在治理國家上得到充分發揮,相反人們越來越沮喪不安的發現皇後似乎有些魯莽的把權力交給了那個始終讓很多人都感到危險的阿萊克修斯。
法蘭西斯,赫克托爾和阿萊克修斯,這三個人一時間似乎成了羅馬帝國最有權勢也是最讓人們感到畏懼的人。
不過和令人敬畏的法蘭西斯與令人恐懼的赫克托爾相比,阿萊克修斯卻讓羅馬人感到無比的恐慌。
在從埃羅帕西婭那里得到允許之後,阿萊克修斯就開始在君士坦丁堡城里開始了他那讓人恐懼的行動。就好像在蟄伏了許久之後終于從洞穴里擺月兌出來一樣,這位前王朝親王的身體就好像忽然迸發出了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精力,不論是白天還是夜晚,他那雙以前總是顯得無精打采的眼楮忽然睜得好大,只要稍微有一點風吹草動,他就如同聞到了味道的獵犬般忽然出現,然後在在以從皇後那里得到授權的名義,立刻下令拘禁那些被他視為可疑者的羅馬人。
不論是普通民眾還是家道殷實的商人,不論是德高望重的學者還是地位崇高的貴族,一時間在阿萊克修斯的桌子上到處都是告密者的來信和他認為應該予以監視,甚至應該立刻監禁起來的名單。
一時間阿萊克修斯成為了整座君士坦丁堡城里最有權力也是最可怕的人,以至很多人覺得他要比那個白化病人更加令人畏懼,因為雖然赫克托爾總是會在所有人不經意的時候突然出現,然後把某個倒霉的人扔進雷克雷監獄,但是卻很少象阿萊克修斯這樣就如同瘋狂一般的去追逐所有他認為可能會是敵人的人。
在這位親王的眼中,似乎所有人都成為了可能會干出背叛羅馬的惡行,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責的敵人,他用那雙看上去好像過于興奮而變得歇斯底里的眼楮審視每一個人,然後再用一種對他來說顯得最公正的方法去決定他人的命運,這一切似乎讓阿萊克修斯得到了難以形容的滿足,雖然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指責他這麼做是出于私心,可是親王那可怕的裁決和審判,卻還是讓羅馬人感到了巨大的恐懼。
這一刻的阿萊克修斯就好像終于從沉默許久的睡夢中醒來的猛獸,因為饑餓而嗜血的雙眼死死的盯著每一個人,在他的眼中似乎所有人都成了可能會威脅到羅馬,皇帝,或者說是他自己的敵人,而那些被他下令抓捕的人一旦開口,就會牽扯到更多的人成為他接下來的獵物。
羅馬人完全陷入了恐懼之中,人們害怕在一些地方听到別人的議論,更害怕听到敲門的聲音,很多人因為這個而畏懼的躲在家中,可是即便如此依舊有人因為被指控為羅馬的敵人而被忽然逮捕。
「我這麼做為了羅馬,那些卑鄙的叛徒和法蘭克人勾結起來,那就應該受到應有的懲罰。」
這是阿萊克修斯對他身邊的人說的,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眼楮通紅,因為長時間沒有好好休息而顯得浮腫的眼泡看上去讓他顯得更加可怕。
對于阿萊克修斯的這種舉動,赫克托爾似乎並不十分在意,這個時候的白化病人實際上也如同阿萊克修斯一樣,寧可用可怕的恐怖把那些他認為的敵人徹底鏟除,這讓他終于選擇了阿萊克修斯的歇斯底里而不是法蘭西斯那充滿了憂慮的擔心。
可是這一切和正在發生的戰爭相比,卻又變得微不足道起來,當因為听說法蘭克人居然忍受著巨大的損傷要讓他們的艦隊強行通過後恰納卡萊隘口而變得開始驚慌時,十字軍的艦隊則正如同一群蜂擁而至的螞蟻般,沿著海峽向馬爾馬拉海的海口沖去。
凱斯內斯的雙眼直勾勾的看著海上,他知道這個時候對他來說有多少重要,頭頂上隨時會飛來砸下的火球就如同似乎隨時都會把他送進地獄,不過他已經沒有時間再去想這些,突破眼前的海峽隘口成為了他唯一能夠取得勝利的機會。
凱斯內斯比任何人,甚至是比理查都更加清楚如果不能攻下下恰納卡萊將意味著什麼,當他發現他所最擔心的羅馬艦隊居然始終沒有出現時,他有一種要跪下來感謝上帝的沖動。
雖然不知道羅馬艦隊究竟去了哪里,可是他知道如不能盡快突破海峽,那麼等待他的將是完全的毀滅。
現在他唯一寄予希望的,就是恰納卡萊的羅馬人從來沒從陸地和海上同時遭受過進攻,即便是面對阿拉伯人強大的艦隊時,恰納卡萊隘口的羅馬守軍也只需要全心一意的封鎖海面就可以,可是現在他們卻要同時抵抗來自城堡下的威脅。
「不要管城堡,沖過去」凱斯內斯在吶喊的時候甚至能夠感覺到自己胸口因為過于激動而發出的陣陣疼痛,不過和已經越來越接近,最終就在眼前的隘口相比,和那些從頭頂上不住拋射下來,隨時會讓他船沉人亡的火焰相比,已經變得並不重要,直到終于親眼看到遠處一條戰船忽然沿著海流消失在一片突出的斷崖後時,凱斯內斯先是微微一愣,隨即從嘴里迸發出了連他自己都感到難以抑制的吼叫「突破了突破隘口」
隨著這一聲大喊,頃刻間整個海峽上響起了一陣瘋狂的歡呼,呼聲在海峽上回蕩,當正在向著城堡進攻的理查听到這呼聲時,他先是微微一愣,接著發出了一聲無比興奮的大喊︰「感謝上帝」
听到這聲大喊的十字軍立刻發出了同樣的歡呼,他們在堡壘下不停的吶喊著,奔跑著,甚至不顧頭頂上投下的礌石弩箭,而理查這時已經從興奮中清醒過來,他看著城堡上羅馬人因為海峽被突破而不由變得緊張騷亂的情景,忽然抓起身邊一根粗重的鏈錘,用力向前猛的一揮︰「英格蘭人跟隨我前進」
國王的喊聲令十字軍變得更加興奮,在這時他們似乎看到的是已經打開的君士坦丁堡的城門和那些傳說中永遠無盡的寶藏,至于這些寶藏屬于同樣信仰基督的人,這些已經不是他們所想的。
城堡上的羅馬人終于開始動搖,他們一邊不住的大喊著一邊在城堡上到處奔跑,從沒想到過海峽會被攻破的驚慌讓他們不禁被眼前這可怕的意外驚呆了,當終于看到十字軍的船隊正在從海峽最狹窄的地方蜂擁而至時,慌亂的呼喊聲立刻在城堡上響成一片。
理查的嘴唇微微顫抖著,他似乎也因為這忽然而至的勝利有些不知所措,在高高舉起手中的鏈錘後,他嘴里不住的發出感謝著的祈禱,在這時他真的認為上帝的確是站在他的一邊。
下恰納卡萊從來沒有被人同時從陸地和海上進攻,當因為慌亂而看到第一條船終于突破了封鎖越過了最狹窄的那片水域時,羅馬人不禁發出了驚恐的呼聲。
羅馬人始終堅信恰納卡萊是無法被攻破的,他們更堅信法蘭克人不可能攻陷他們的城堡,可是當看到十字軍的旗幟開始在馬爾馬拉海海灣上飄揚起來時,守衛城堡的羅馬人不禁發出了絕望的嘆息。
羅馬守軍知道面對進攻的十字軍的山勢雖然陡峭,但是另一面高出一塊的台地卻是下恰納卡萊城堡最為薄弱的地方,當看到越來越多的十字軍在一艘艘的小船的運送下開始越過海峽向著馬爾馬拉海岸邊沖去時,守衛城堡的羅馬將領無奈的下達了向更高處的內堡撤退的命令。
「可是大人,我們如果就守在這里應該法蘭克人是不可能沖進來的」
一個將領激烈的反對,可是他立刻被守將帶著鹿皮手套的拳頭狠狠打倒在地。
「難道你要讓我看著法蘭克人從台地把我們一個個的都殺死嗎?」羅馬將軍抬頭看著比背後的堡牆還要高出一塊的台地,雖然從那里不可能直接攻入下恰納卡萊堡壘,但是他知道法蘭克人顯然已經佔據了足夠有力的地形,這個時候唯一能夠讓城堡里的軍隊避免受到威脅的,就只有面對海峽,與台地遙相呼應的內堡。
「退到內堡里去,我們不能讓法蘭克人這麼隨意的就經過我們的堡壘,」將軍一邊帶著士兵們陸續向內堡退去,一邊下令把那些投石機沿著傾斜的山坡向著堡牆下推去「我們還有封鎖海峽的井錘,讓那些法蘭克人看看羅馬人的厲害」
當第一台投石機被從堡壘上推下時,那巨大的聲音和翻滾著掉下斜坡的氣勢讓試圖繼續進攻的十字軍不禁一驚,看著那夾帶著大股煙塵灰石在峭壁上磕磕踫踫最後碎成幾塊落盡海峽的機械,理查先是有些疑惑,接著當他看到城頭上的羅馬人正在紛紛拔下樹立在角樓上的旗幟時,他先是一愣接著立刻意識到了什麼
「羅馬人要撤退,不要讓他們進入內堡」理查大喊了起來,他氣急敗壞的把手中的鏈錘不住揮舞起來似乎要把眼前的城牆砸開,可是高聳的城牆顯然不是一柄鏈錘能夠撼動的,當十字軍士兵們因為听到听到命令立刻把幾架梯子豎立起來要向堡壘上爬去時,隨著一大團燃燒著的滾油突然從堡壘上潑下,慘叫,哀號和聲嘶力竭的嘶吼立刻在城牆下響成一片。
看著滾躺在地不住嘶喊的可憐人們,旁邊的人只能驚恐的不住後退,當有人因為來不及退開被因為疼痛揮舞手臂抓撓的人緊緊抱住後,新的慘叫聲立刻響了起來,直到泛著焦臭味道的一個個「火把」變成一團團扭曲的黑色焦塊。
十字軍的士兵顯然被這可怕的情景嚇到了,他們遠遠的逃離城牆,看著羅馬人把一架架弩車和小型投石機從城牆上順著斜坡推下海峽,隨即在一陣急促的號角聲中,堡牆上的羅馬士兵紛紛向著高聳的內堡奔去。
「不過我終于還是攻下了這座城堡,不是嗎?」當第一個冒險登上後恰納卡萊城牆的士兵把他的旗幟插在城牆上時,他的嘴里發出了一聲自嘲的嗤笑。
可是當他看到那座規模不小,用堅固的石頭建造起來,幾乎有大半面向海峽的內堡時,理查的嘴里不禁吐出了一聲充滿憤怒的低吼︰「該死的」
身後似乎一聲隱約的轟鳴傳了過來,凱斯內斯立刻回過頭,當他看到海面上突然濺起的一個水柱,同時看到伴著水柱被砸得四分五裂的船只碎片時,他的心頭不由猛然一抽。
即便終于突破了海峽,可是凱斯內斯卻知道這還遠遠不夠,所以當他下令帶著沖過海峽的軍隊不顧一切的沿著岸邊的山勢終于沖上台地時,看著下面的城堡勛爵興奮的大喊起來︰「就是這里了我要讓羅馬人為他們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凱斯內斯一邊興奮的喊著一邊沿著台地的邊緣不住來回走動,可是當他終于看到飄揚在城堡角樓上的旗幟時,勛爵終于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上帝保佑,這可怕的地方我們終于過來了。」
接著他轉身迎著吹來的海風,望著遠處海灣隱約可見對岸的峭壁,發出了一聲充滿激動的低吼︰「君士坦丁堡就在那里」
公元一一九一年五月二十九日,在經過了數天的激戰之後,十字軍的海軍終于突破下恰納卡萊海峽隘口,同時在陸地上的理查也乘著羅馬人因為海峽失守的慌亂攻陷下恰納卡萊城堡。
從這里開始,通向君士坦丁堡的,將是一片無險可依的平坦道路。
不過因為勝利而喜悅無比的理查並不知道,就在這個時候,一支羅馬人的軍隊正在向著君士坦丁堡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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