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命運之詩第二百七十章六月三十日
在清晨來臨之前,神甫已經為很多士兵做過了懺悔彌撒,這麼做是為了防止那些士兵也許會在接下來的戰斗中來不及最最後的懺悔就死去得不到上帝的寬恕。
在那些懺悔中,神甫們听到了各種各樣的對自己之前犯下的罪行的訴說和真誠的悔過,盡管其中有些罪過也許並不十分嚴重,當然也有一些甚至連早已習慣這些傾訴的神甫听了也不禁為之骨悚然,膽戰心驚。
太陽漸漸的從君士坦丁堡城東南角升了起來,金燦燦的,帶著略顯炙熱的陽光隨著清爽的晨風向大地上揮灑出片片先是染成橘紅色,接著很快就顯得金光閃閃的光亮。
這是一個好天氣,當理查走出帳外看著遠處低地營地上正在整頓的隊伍時,他深深的吸了口氣。
旗桿上的旗幟先是隨意的抖動了幾下,接著就在晨風中撲啦啦的完全展開,一只原本站在旗桿頂端的青鳥立刻遠遠飛走,可很快又返回來,繞著旗桿不停的盤旋。
這個情景顯然讓理查和他身邊的隨從們感到頗為高興,當很多人听到這個似乎預示著好兆頭的消息後,人們原本略顯低沉的情緒慢慢變得輕松起來。
一聲聲的號角開始吹響,幾支軍隊在將領們的帶領下沿著低地向前方的營地進,這些騎兵默默的跟隨在旗幟的後面,當他們進入最前面直接與羅馬人對峙的營地後,很快就安靜的停頓下來,似乎在等待著某個時刻。
之前因為糧食逐漸困難而略微減少的食物在這天的早晨供給的十分充足,從烤得泛著焦黃的黑面包到聞起來就令人垂涎y 滴的熟羊腿,甚至每個人還得到了大小不等的一杯燕麥酒,這一切讓這頓早餐看上去顯得異常豐盛。
騎上戰馬的理查跟隨著一支隊伍緩緩的前進,根據之前頭天晚上他的安排,他把自己最信任的騎士安排到了整個營地的最前面,而且為了讓一切順利,他難得的使用了以前從來不屑使用的某些陰謀詭計,讓很多士兵推著大車的干草來到營地前面,然後在略微察過風向之後,干草堆被逐個點燃。
「羅馬人也許能猜測到我們要干什麼,不過這也不能讓他們太容易的現一切,我們至少要給自己爭取到哪怕最少的時間。」
理查很平靜的對身邊的人,他那樣子讓旁邊的人感到頗為意外,因為他們知道國王很快要下達的,是一個多麼重要而且艱難的命令。
當國王的旗幟出現時,一些士兵興奮的向國王出歡呼,不過更多的人卻只是默默的看著,這對于理查來說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
他已經習慣了沒到一個地方就能引起士兵們的激動,更習慣了只要自己揮出手去,軍隊就能跟隨著他沖向敵人。
不過這些日子以來羅馬人的擾和侵襲顯然讓十字軍士氣變得低落了不少,看著很多人雖然酒足飯飽之後卻依舊顯得精神頹喪的樣子,理查雖然微微皺眉,卻並沒有說什麼。
而且他現在需要的也不是激動的歡呼,看著那些遠遠進入前方營地的騎兵的背影,理查低聲向身邊的人下達著一項項的命令,看著傳令兵在各個隊伍之間縱馬飛奔,理查微微抬頭看了看已經升到了遠處一座塔樓那麼高的太陽。
一個騎兵從後面縱馬馳來到了理查面前,在向國王行禮後,他把一個封好的蠟軸遞了過來,不過讓那個騎兵有些詫異的是,國王的動作似乎顯得略微有些急躁,在幾乎是一把搶過去之後,理查立刻涅破蠟封仔細看了起來。
「看來一切還算順利,」理查嘴里輕聲自語了一聲,他的臉上雖然依舊平靜,不過熟悉他的親信們現國王的精神顯然比之前好了不少,隨著把密信揣進懷里,理查回頭向早已等待的手下下達了命令「我們該做好準備了。」
說著,理查調轉馬頭飛快的向著已經做好準備的軍隊奔去。
站在城牆上看著遠處十字軍營地的羅馬士兵謹慎的監視著敵人,因為距離太遠,他們根本無法察覺十字軍在干什麼,當大片的干草燃燒起來時,羅馬士兵們顯然有些緊張,他們一邊敲響警鐘一邊紛紛奔上城牆,一些士兵在緊握手中的武器的時候,額頭上已經冒出絲絲汗水。
聞訊相繼登上城牆的羅馬將領們謹慎的注意著法蘭克人的營地,他們在為這突然出現的情景感到詫異的同時,心中又不禁為皇帝之前的吩咐感到意外。
就在頭天的晚上,倫格把所有將領召集了起來,他下令羅馬軍隊做好出擊的準備,因為十字軍可能很快就會有所行動。
現在法蘭克人的舉動似乎正在證明著皇帝的推測,這讓將軍們不禁為皇帝能如此準確的d察先機感到敬佩,不過同樣也讓他們感到意外的是,皇帝的那些命令卻又有著很多讓他們頗為疑惑的地方。
六月二十九日全天,法蘭克人的營地里一片緊張忙碌,因為派出了整隊由騎士帶領的騎兵守衛最前線,同時因為引燃干草引起的十字軍軍營前的大片草地始終在不停的燃燒引起的重重煙霧,羅馬人之前派出騎兵擾法蘭克人的戰術似乎失去了作用,在遠遠的用弓騎兵對十字軍營地進行了一次規模不大的襲擊之後,羅馬軍隊很快就退向了城下。
這甚至讓那些一直飽受羅馬人欺擾的騎兵試圖反擊,不過在一小部分不听命令的騎兵貿然沖出,接著就立刻受到羅馬人的迎頭痛擊之後,十字軍再也不敢輕易出動。
也許是某種默契,在二十九日這整整一天中,雙方都再也沒有與對方生任何沖突,甚至羅馬人一直用來令敵人疲于奔命到處防範的海軍,也沒有再靠近海岸。
夜色逐漸降臨,十字軍營地卻一片黑暗,月色照在遠處的曠野里,把高低起伏不定的整個軍營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除了夏夜昆蟲的鳴叫,城外顯得異常安靜,遠處的軍營看上去就好像一座死城,這讓羅馬人不禁暗暗感到緊張。
倫格穿上了一件頗為輕盈的盔甲,當初漢弗雷送給他的內甲穿在身上令他覺得十分舒適,握著透著涼氣的佩劍的劍柄,他深深的吸著夏夜中的清風。
有人走來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沉思,看到阿歷克斯陪著丁璇登上塔樓,倫格沒有感到意外,他知道丁璇一定會來見自己,在按照丁璇的提議展開最後的步驟時,他就知道這個東方少女,顯然並不如外表看上去那麼恬靜無爭。
「陛下,法蘭克人可能已經開始動了,」阿歷克斯有些緊張,可更加興奮,當白天听說了十字軍軍營里的動靜之後,他就不禁為法蘭克人居然真的按皇帝之前的猜想那樣有所行動感到意外,不過更讓他不可思議的是,促成法蘭克人急于行動的,卻是這個一直只是被傳為皇帝情人的叫丁璇「陛下,近衛軍和衛戍軍已經做好準備,隨時听從您的命令。」
倫格微微點頭,他回頭向丁璇看了一眼,當看到少女雖然依舊矜持,可眼中卻依舊露出的隱約興奮時,他同樣向她輕輕點了點頭。
「命令衛戍軍開始出擊,」倫格的聲音很平和,似乎下達的並不是一個接著就會引來無數死亡和殺戮的命令,接著在傳令兵急步離開後,他向阿歷克斯平靜的吩咐「近衛軍同樣做好準備,我想很快就要用得到你們了。」
「隨時听候您的命令,」阿歷克斯有些激動的回答著,比其他人更加清楚皇帝意圖的他知道,從這天晚上開始生的事情,也許很快就會震動歐洲,甚至整個世界。
一隊衛戍軍的輕騎兵飛快的從城門里奔出,不過他們並沒有立刻沖向十字軍營地,而是在夜色中沿著城牆開始展開,遠遠的監視著遠處的敵營。
一切似乎都在一種詭異的安靜中進行,除了戰馬不時出的嘶鳴聲,沒有人出一點聲音,衛戍軍騎兵們緊握在手里的武器在月光下閃著幽幽的寒光,盔甲摩擦出的聲響在這個時候听起來異常的清晰,不過這樣就掩蓋住了一些士兵因為緊張微微顫抖和牙齒打顫的聲音。
「十字軍應該已經……」丁璇的聲音略顯緊張,這是她第一次真正參與到倫格的事情當中,以前她雖然也曾經為倫格提出過一些建議,可那些卻都只是在地圖旁或者是講述一些她所知道的事情,而現在,正是因為她的一個提議羅馬人可能就要與十字軍提前展開一場大戰,這讓丁璇不禁感到說不出的緊張。
「不用擔心,這只是遲早的事,」倫格知道丁璇這時在想什麼,他平靜的笑了笑,不過當看到一枚閃耀著耀眼亮光的火箭終于從城頭上飛起時,倫格自己的心也不由得「突」的一跳「開始了。」
寂靜的夜晚被那支升起的火箭忽然打破了,隨著地面上響起的沉重的馬蹄敲擊的悶響,衛戍軍輕騎兵開始以幾條先後排列的橫線向著法蘭克人的營地馳去。
好像是為了讓法蘭克人提前有所準備似的,輕騎兵們的度並不快,地面上響起的隆隆悶響很快向著遠處滾去,于此同時,跟隨在後面的騎兵開始從幾座城門迅向著城外奔去。
倫格其實這一刻同樣感到說不出的緊張,雖然從一開始他就已經指定下了這個計劃,可是當一切真的開始時,他卻依舊感到了一絲緊張。
「就要到了,就要到了……」他听到身後阿歷克斯無意識的低聲自語,隨著遠處輕騎兵們手中已經點燃的火把越來越遠,當那些火把變成了一片雖然醒目卻頗為渺小的光點時,那看上去原本大致一條橫線的火把群,突然間變得一片混1!
「沖進去了陛下!」阿歷克斯用力攥緊劍柄,他的嘴唇緊繃,可是沒過一會兒,從遠處的十字軍營地中就突然升起了支支火箭。
「法蘭克人果然撤退了!」
阿歷克斯幾乎是忘形的大聲叫喊在塔樓里回d,于此同時,塔樓下層已經響起一陣忙1的腳步和喊話聲,那些同樣焦急的看著這一切的羅馬將領們紛紛向著早已等待的傳令兵們下達了著命令,一時間整個城牆上一片忙碌。
「十字軍失去了海軍就意味著已經失去了退路,」倫格似乎是在向身後興奮的阿歷克斯,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語,在阿歷克斯听來皇帝的聲音顯得有些低沉,甚至有些落寞「不停的擾,絕對不給他們任何喘息的時間,法蘭克人會因為這樣的擾而變得瘋狂,可是他們在失去艦隊的同時也失去了攻城的武器,他們靠什麼攻破君士坦丁堡城?牙齒嗎?現在該是他們為自己做出的一切付出代價的時候了……」說到這里,倫格回頭向身邊的丁璇輕輕的說「這是阿賽琳為我準備的盛宴,也是她給我留下的最後的禮物,她希望我能品嘗這個勝利的果實。」
說著,倫格轉身走到塔樓的木梯口,看著塔樓下層那些聞聲抬頭望著他的將領,倫格淡淡的吩咐︰「按照我的命令,不要給法蘭克人任何喘息的機會,我要軍隊在不停的擾中把他們驅趕進地獄。」
「遵命陛下。」
得到命令的將領們好像都吐出了一口氣般的紛紛向外走去,他們知道從這個時候開始就要變得很忙,因為按照皇帝之前給他們下達的命令,當法蘭克人真的撤退時,也就是羅馬軍隊瘋狂報復的開始。
從親口對理查說出「不死不休」的誓言那個時候起,倫格的心中已經想好了一個簡單,可是在這個時代卻從沒有人實施過的計劃。
他並沒有如理查想象的那樣立刻帶領軍隊與十字軍展開一場慘烈的大戰,而是用不停的擾和周而復始的侵襲令十字軍陷入了恐慌疲憊和無法擺月兌的噩夢之中。
再也不能安靜的休息,吃飯,更不能安心的閉上眼楮睡覺,每當剛剛睡下時就會受到的襲擊,讓十字軍士兵們變得暴躁不安卻又不知道該去哪里尋找敵人,漫長的海岸線讓羅馬海軍可以近乎隨意的把士兵送上6地去襲擊法蘭克人,隨後又可以迅把他們接回到海上重新調整,而白天好像永遠沒有停留的騎兵擾,甚至讓十字軍提前了將近半個世紀就遭遇了輕騎弓射的可怕的打擊。
而這一切則隨著丁璇的提議最終讓已經動搖的理查下定了撤退的決心。
在頭天整整一天當中,十字軍已經做好了撤退的準備,為了這個他們想盡辦法在前線阻隔住了羅馬人的擾,雖然因此付出了不菲的代價,可是理查相信這已經給自己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
不過,這也恰恰是倫格所需要的!
這麼頻繁的擾侵襲,這麼不停的用一切辦法令十字軍陷入恐慌不安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b 迫理查帶著他的軍隊離開構築嚴密的營地,開始撤退。
如果與十字軍展開一場面對面的決戰,即便勝利也會損失慘重的事實一直令羅馬將領們為之擔憂,而馬克西米安的援軍遲遲未到更是讓他們擔心不已。
而如果能讓已經變得軍心不穩的十字軍離開他們的營地,那麼一切就可能會變得截然不同。正如同那個被理查砍掉腦袋的羅馬士兵所說「這是我們的土地,我們熟悉這里的一切。」,當理查不得不被迫離開營地時,一場早已醞釀許久的戰斗才真正開始。
b 迫敵人離開堅固的倚仗,在運動中消滅敵人……這個想法在倫格心頭掠過,他的嘴角微微一抿,隨即向身邊隨行的書記官下令︰「撰寫一道命令︰‘我,倫格.朱利安特.貢布雷,以羅馬帝國皇帝的名義命令,凡是羅馬土地上的十字軍都將不受任何保護。以羅馬所擁有的光榮宣誓,所有羅馬人,都有拿起武器保衛羅馬帝國的責任,每一個羅馬的士兵和人民都要以這個責任為榮譽,我以上帝的名義授予每個羅馬人與十字軍j戰的權力,不論是貴族還是平民,所有人都擁有其所獲得的戰利品的支配權和以戰俘獲得皇帝贖金的權力,而所有戰俘則不會因為其身份得到任何特權。」
當倫格口述到這里時,他察覺了阿歷克斯似乎略感意外的微微氣聲,倫格自然知道近衛軍統帥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
隨著這個口諭的的頒布,從這個時候起,所有的羅馬人不但都擁有了可以與十字軍j戰從而獲得榮譽的權力,更加重要的是,只要是羅馬人,即便是最普通的平民,隨著這條諭令的下達,也都可以擁有了能夠向十字軍中任何人挑戰的權力。
不論是高貴的騎士,還是尊貴的貴族,甚至即便是十字軍中的那些王族也將要面臨著這種可能隨時隨地都會出現的挑戰,直到他們逃出羅馬,或者就此死在羅馬的土地上。這樣的想法讓阿歷克斯感到了一絲畏懼,而身旁那個記述口諭的書記官這時已經因為這個命令神色木然了。
「在上帝的面前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倫格向阿歷克斯淡然的說「特別是在戰場上,死亡能讓所有人平等的站在一起面對那最後的時刻。」
一聲聲的號角從城外響起,阿歷克斯不由抬起頭看向夜色中那一片片閃爍的亮光,隨著一隊隊的羅馬軍隊向城外進,他知道真正的戰斗已經開始了。
夜色中,理查的身上不顧悶熱的披著一件嚴實的披風,他頭上的絲絨帽兜壓得很低,隨著隊伍默默的前進,他的心情也異常的沉重。
在最終下定撤退決心之前,理查一直希望能夠最終出現奇跡,他已經走到了這麼遠的距離,雖然能夠進軍到君士坦丁堡城下連他自己都覺得詫異,可是他始終堅信只要再等上一等,自己就能夠取得勝利。
畢竟那些羅馬人還是能夠與他合謀的,至于那個到處逃亡卻始終頑固的瑞恩希安,理查並不指望他。
可是他卻不得不選擇了撤退,糧草告竭的窘境讓他最終決定撤退,盡管明白做出這個決定之後的艱難,可是他知道這是現在現在唯一的選擇。
六月三十日的深夜,整整一天的準備讓十字軍得以在入夜之前開始悄悄的離開營地,當深夜到來時,為了行動方便,更為了不至于引起全軍的動,理查化名貝洛福羅德爵士開始了他的撤退。
走在最後只帶著一小隊侍衛的理查看著夜色中寂靜的營地,理查心中忽然浮起一絲奇怪的感覺,這將是他這一生中最為艱難的一次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