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命運之詩第二百七十三章十字軍的命運(上)
火勢退去,空氣中到處冒著焦糊和隱隱的臭味,看著一片黑糊糊的房屋殘骸,農兵們眼中逐漸露出了畏懼。
雖然他們對十字軍十分痛恨,可是他們當中大多數人並沒有殺死過人,更何況是一下殺死十幾個騎士,而其中甚至還有一位國王!
瀕死者被烈火焚燒的痛苦哀號和惡毒的詛咒讓他們感到畏懼,當看到殘骸里那些被燒得焦糊的殘缺尸體卷曲在一起的可怕樣子時,有人因為惡心大聲嘔吐,有人因為畏懼膽戰心驚。
在這個時候,農兵們眼中流動的是令人畏懼的瘋狂,甚至當他們相互看向對方臉上的表情時,都感到說不出的可怕。
他們還記得當里面的人向他們大喊著「這里有國王!」時的那種聲嘶力竭,而且更記得里面一個聲音粗獷,即便面臨危險依然顯露出無比威嚴的人如何對著他們出一聲聲詛咒和怒吼,試圖告訴他們自己是誰,要阻止他們可怕的謀殺時的聲音,可是在那個時候卻沒有人肯停下手來。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恐懼,到了現在已經沒有人願意去回憶,當不知道由誰第一個扔出火把時,這些農兵已經完全拋棄了最後的那一絲畏懼和顧忌。
他們不願意再听到那些法蘭克人的叫喊,更不願意因為一時的猶豫冒險,一想到這些法蘭克人一旦逃走之後可能會給村子帶來的災難,這些羅馬人已經完全忘記了所有的畏懼,隨著第一個火把投進房子,羅馬農兵們知道自己已經完全沒有了退路。
守備官帶著人在焦地上小心的走著,他們盡量不去踫觸那些可怕的尸體,每當有人出一聲驚叫時,其他人都會不由身子一顫,直到有個農兵在驚恐之余出了一聲激動的叫喊︰「快看呀,看這個!」
人們立刻聞聲圍攏過去,他們愕然的看到那個農兵正在從一具雖然燒焦,可明顯生前頗為魁梧的尸體身下小心的拽出一個焦糊的皮囊,看那尸體身子半伏蓋在上面的樣子,似乎在最後的時刻這個人也在拼命保護這個還沒有完全燒毀的皮囊。
而已經被燒掉一半的皮囊里露出來的,是一頂隱約閃著光澤的王冠!
「上帝,這是王冠,」守備官聲音顫抖,手指哆嗦著接過王冠仔細端詳著,雖然上面蝕刻文字他絕大多數並不認識,可是他這時已經完全肯定,這些人中的確有著一位國王,而在十字軍中唯一的國王,就是英格蘭的理查。
之前還在猜疑的事情一旦變為現實,農兵們的臉上的神色不由變得奇怪起來,他們從沒想過自己居然能夠用這樣的方法殺掉了一位國王,而隨著有人隱約現那些騎士隨身帶著的金幣和各種寶石等財富,人們逐漸從莫名的恐懼中擺月兌出來,有人已經開始興奮的收集戰利品了。
「我要把王冠送到陛下那里去,」守備官壓抑著激動說著,看著手里還微帶溫熱的王冠,他似乎看到了皇帝賜予的財富和地位就在自己面前,能夠殺死十字軍中最偉大的騎士和統帥的榮譽讓他覺得好像一直沉浸在夢中「老爹,你和我一起去,還有你,你,你們幾個和我一起去向皇帝陛下報告這一切。」
守備官知道如此重大的功勞不可能自己一個人獨吞,而且他也必須帶上幾個村子里德高望重的人為自己作證,因為雖然得到了王冠,可殺死一位國王這樣的行為畢竟太過令人不可思議,皇帝陛下是否真的會相信沒有人知道。
听到守備官點名的幾個農兵立刻同樣興奮起來,他們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能見到皇帝,可是現在這樣的機會卻突然降臨在他們面前,這讓他們立刻沒了和其他人爭搶戰利品的興趣,一旦能夠見到皇帝,那時得到的榮譽和財富,又怎麼會是這些小小的戰利品能比的呢。
一旦做出決定,守備官就開始開始從農兵們手中收繳從那些騎士們身上搜集來的可能說明他們身份的東西,雖然這引起了一陣抱怨,不過在老爹作證這些東西將來一定會還給他們,或者至少會用等價的東西補償之後,一件件的證物被收集了起來。
刻著家族姓氏瓖嵌寶石的戒指,某條有著特殊花紋的項鏈,看上去樣式古老卻依舊鋒利的騎士佩劍,已經殘缺不全卻奇跡般的在大火中保存下來的一些誰也認不出字跡的文件殘骸,還有其他一些或者名貴或者樣式特殊的飾品,最後是那頂人人看了都不禁激動不已的王冠,這些東西在村子里一些等高望重的村民的監督下被小心的裝進布袋,然後放在一個小匣子里。
「這一切就是我們諾阿比旺堡壘的榮譽,」守備官向那些留守的農兵頭領們說「我和老爹帶人去見皇帝,等我們回來這就不是一個諾阿比旺村的榮譽了,皇帝會獎賞我們的,那時候就是我們所有人的榮譽。」
守備官的話引起了一陣歡呼,之前的恐懼這時已經d然無存,人們看著那些遠去的人,想象著很快就會獲得的巨大獎賞,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老爹他們逐漸消失的背影上。
守備官和老爹並肩沿著山脊向前走著,雖然兩個人臉上都盡量讓自己顯得平靜,可是一想到身後馬包里帶著的那些東西,他們兩個人就不禁有著說不出來的興奮。
根據之前來到村子里的使者的描述,他們大體上已經知道皇帝的軍隊應該在什麼地方,而且根據之前輕騎兵的偵查和當地民眾的報告,羅馬人已經大體上知道十字軍會從哪里離開。
因為海上已經完全被羅馬海軍佔領不得不遠離可能隨時受到擾的海岸,十字軍並沒有按照之前來時的原路返回,而是沿著更貼近內6的方向向著前恰納卡萊隘口的地中海沿岸退去。
為了躲避開可能會出現的十字軍,守備官決定稍微繞路,他略微向著東南前進,因為按照使者說的,越靠近海岸就會越安全。
幾個人一路向前,在經過一大片茂密的森林後,從對面山溝里吹來的越來越強勁的風讓他們興奮不已,因為他們知道只要越過山梁,他們就可以一路順利的沿著海岸向東前進,直到見到羅馬軍隊。
他們沿著山坡催馬向上爬著,當就要登上山頂時,走在前面的老爹看到了遠處出現的幾個黑點。
老爹立刻警惕的示意停下,不過對方顯然也已經現了他們,在略微猶豫一下後,對方立刻散開隊形開始向著他們奔來,在距離還很遠的時候,農兵們驚恐的看到了對方長矛上綁著的三角十字槍標,和外袍上的十字標記。
「上帝,是十字軍!快跑!」老爹先調轉馬頭,他沒命的沿著山梁催馬向下跑去,那些已經驚慌的農兵緊隨身後沒命的狂奔,在他們的後面,那些十字軍騎兵嘴里出一聲聲的呼哨,疾追來。
這些月兌離了大隊依仗人數不多冒險沿著海岸附近向恰納卡萊退去的十字軍,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到幾個羅馬人,不論是擔心他們逃月兌之後引來更多的敵人,還是試圖洗劫他們掠奪戰利品,這些已經搶劫成風的法蘭克人在看到對方人單勢孤之後立刻追趕了上去。
十字軍騎兵的戰馬的顯然要比那些農兵在鄉間使用的馱馬更加擅于奔跑,很快他們已經追趕上了最後一個驚慌失措的人,隨著一個騎兵手里的長槍用力前刺,那個農兵來不及出一聲慘叫長矛已經d穿他的後心,伴著身體栽倒時帶得長矛月兌手,十字軍士兵立刻拔出佩劍揮舞著砍向下一個敵人。
擁有精良武器和豐富經驗的十字軍士兵根本不是這些羅馬農兵能夠抵抗的,當老爹倉皇中听到熟悉的慘叫回過頭去時,他看到的是守備官的一條手臂被生生斬斷,接著他的半個腦袋已經被一柄手斧狠狠削掉。
老爹驚恐的用力催馬,可是隨著一聲慘烈嘶鳴,馬匹的後股上已經被一柄飛閃而過的長鐮刀切開了一條深深的創口,隨著坐騎歪倒在地,洛伯埃爾老爹慘叫著翻滾在地上,不過他的懷里始終緊緊抱著那個木匣,同時他的嘴里不住的向那些十字軍叫喊著。
他要讓那些人知道自己懷里有什麼什麼東西,在這時他只想用這些東西保住自己的老命,至于那些十字軍知道了事情真相後會怎麼對待他,他已經顧不得了。
可是,似乎注定他無法說出一切,就在滾到在地的老爹試圖掙扎的站起來時,他腳下的石頭一松!
頃刻間,洛伯埃爾老爹覺得自己的身子似乎懸空了,他的懷里還緊緊抱著那個裝著巨大秘密的木匣,而他已經順著山梁旁的峭壁向著深深的山溝里墜去!
那些十字軍立刻出了一陣懊惱的喊聲,他們能感覺到那個老頭懷里抱著的東西似乎十分重要,也許就是不錯的戰利品,可是緊迫的局勢卻讓他們不敢在這里耽誤時間,在草草的從那些羅馬人身上洗劫了一通,然後把他們的尸體馬匹扔下山溝之後,他們立刻跳上戰馬向著遠處跑去。
沒有人知道生的事情,更沒有人知道那個墜進山溝的老頭懷里抱著的究竟是什麼東西,英格蘭的王冠,十幾個顯赫貴族騎士身上遺留下來的珍貴財富就這樣神秘的消失在這荒山野嶺之中……
倫格靜靜的听著侍從的稟報,從下達了開始對十字軍起進攻的命令之後,他就一直在等待著某個機會。
雖然如之前想的那樣,他並不想用損失羅馬精銳的方式與十字軍展開一場正面決戰,可是他也知道,即便是不停的拖延,擾和利用東羅馬獨特的「全民戰爭」的方式一點點的拖垮敵人,可是依舊要用于十字軍之間的一場決戰來最終徹底消滅敵人。
這雖然不是倫格願意看到的,可卻是必須這樣做的。
羅馬必須用強而有力的報復和一場明顯壓倒x ng的勝利警示那些法蘭克國家,讓他們知道一旦與東羅馬生沖突就要面對什麼樣的結果。
對十字軍下達近乎斬盡殺絕的諭令是倫格從沒有過的強烈舉動,這讓他手下的將領第一次見識到了皇帝殘酷無情的一面,不過這種殘酷讓這些將領感到興奮,他們甚至在暗中把這視為是阿賽琳之死所帶來變化,卻很少有人能夠真正明白倫格做出的這個決定擁有著什麼樣的深遠意義。
「也只有在羅馬才能使用這樣的方式,」倫格心里暗暗慶幸著,他不知道如果自己是那些歐洲國家的領主會怎麼辦,不過想來如果自己不幸生在歐洲那些地方,也不會那麼輕易的听從教皇的號召去參加十字軍「不過一場戰爭要取得還是要靠決戰。」
倫格知道即便一切真的如自己設想的那樣,十字軍在無盡的擾和不停的進攻中逐漸崩潰瓦解,可是始終依舊有著非凡的實力。
事實上,到了現在倫格已經不知道這種局面下究竟有多少羅馬人卷進了這場戰爭之中,除了正規的新軍團,十字軍經過的各地都紛紛傳來了當地的守備農兵與十字軍j戰的消息。
有些地方用堅壁清野對抗敵人,有的地方則用不停的擾偷襲令其疲憊,這讓倫格不由想起了後世為世人熟悉而且廣泛使用的游擊戰術,不過仔細想想,與後世那些倉促組織起來的民眾武裝相比,東羅馬帝國的農兵制度不論是在後世還是這個時代,都顯得更加突出有效。
這也是倫格為什麼在推行新軍制的時候卻依舊暫時保留農兵制度的原因,而隨著這場意外的出現在羅馬本土的戰爭,他對于軍制的變革有了新的認識。
也許應該把農兵制度稍微加以改變而不是徹底廢除,或者以預備役的形式保留下來?倫格心中暗暗琢磨著,他知道在幾個世紀之後才在歐洲出現的預備兵役制度是真正為正規軍隊提供穩定兵源的開始,可是從現在的情景看,羅馬人顯然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這樣的雛形,只不過羅馬人有時過于偏激的x ng格,卻讓他們把原本可以為軍隊提供兵源的良好制度,徹底變成了一群令整個羅馬軍團戰斗力下降的農兵而已。
「陛下,十字軍有些奇怪,」阿歷克斯話打斷了倫格的沉思,他帶著一個略顯緊張的輕騎兵走了過來「這個士兵說他看到十字軍的隊伍雖然一直向著西邊前進,可是一些小隊的法蘭克人已經開始月兌離隊伍,而且從一些抓獲俘虜那里听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傳言。」說到這里阿歷克斯壓低聲音說「俘虜們說他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理查了,從開始撤退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如果是法國人或是德國人並不奇怪,可是即便是英國人也有很久沒有看到他了。」
「哦?」听到這個消息的倫格心頭微微一動,他不由得想起了歷史上理查因為听到國內傳來的他的弟弟約翰為了篡奪王位到處傳播他已經戰死在東方的消息之後,他不得不放棄軍隊化名返回歐洲的事實。
「難道這一次理查也要那麼做嗎?」倫格心底里暗暗琢磨著,關于理查因為化名悄悄返回英國途中卻被人囚禁,甚至英國不得不付出幾近令國家破產的巨額贖金的事情,倫格並不關心,他知道現在在羅馬境內的很可能已經是一群沒有了統帥的十字軍,這讓他在不由欣喜的同時,也立刻變得小心起來。
被b 入絕境而瘋狂的野獸是最為可怕的,一旦十字軍落入這樣的境地,他們要麼反撲要麼潰散後洗劫一切的瘋狂舉動對羅馬將是一場真正的災難,這讓倫格開始對之前的計劃審視起來。
「派出近衛軍和衛戍軍的輕騎兵趕在十字軍的前面去,讓他們以皇帝的名義盡量約束沿途的農兵,不要太過b 迫法蘭克人,」倫格一邊下令一邊走到地圖旁仔細看著,法蘭克人顯然已經因為這段時間的擾打擊逐漸偏離了之前的路線,看著地圖上標示出的十字軍的路線,倫格能夠想象為了能夠與前恰納卡萊隘口留守的法蘭克人會合,十字軍是如何千辛萬苦的在羅馬的土地上掙扎的。
「陛下,如果我們繼續壓迫,也許法蘭克人就會徹底崩潰了,」阿歷克斯有些疑惑的看著皇帝,他不知道在這麼有利的態勢下,皇帝為什麼要做出能讓敵人有喘息機會的決定「現在很多法蘭克人已經開始私自逃走,只要我們讓各地農兵不停的襲擊他們的軍隊,他們就會知道只要跟隨著大隊就不會安全,那時候……」
「那時候十字軍就會分裂成很多部分逃走,也許這對我們來說是件好事,可是對于羅馬的人民來說就是一場災難。」倫格淡淡的說,他雙手拄著桌子上的地圖抬起頭看著阿歷克斯,在一陣讓近衛軍統帥感到不安的沉寂之後,倫格直起身子看著眼前的年輕人「阿歷克斯,你是我見過的最有才華的騎士之一,現在的你已經不但可以和任何一位偉大的騎士相比,而且你有著比他們更加敏銳的軍事才能,可是阿歷克斯,你能夠成為一個了不起的騎士和軍事統帥,卻成為不了一個合格的政治家,」說到這里,倫格繞過桌子走到有些惶恐的宮廷總督面前「你需要的是一顆仁慈的心,或者說是一個做為政治家應有的良知。」
阿歷克斯畏懼的低下頭,他心中感到一陣彷徨,這是皇帝第一次這樣對他說話,這讓他不禁為自己之前建議感到惶恐不安。
「我們不能讓法蘭克人成為羅馬的災難。」
看著阿歷克斯,倫格不禁微微苦笑,他知道現在沒有人能明白自己真正的顧忌,也許很多將領認為勝利果實的就在眼前,可是倫格卻知道如果按照阿歷克斯的方法,雖然能夠如願消滅十字軍,但是一旦法蘭克人真的隊伍瓦解四散逃跑,那麼整個羅馬將會陷入曠日持久清剿之中。
而對于倫格來說,在沒有徹底消滅十字軍的主力,卻讓他們在羅馬的鄉間到處流竄無疑是最為糟糕的局面,一想到羅馬可能因此遭受到巨大損失和因為沒有能徹底殲滅十字軍震懾歐洲各國,反而可能會以前引來完全針對羅馬的第四次東征,倫格就覺得自己正在面臨一個十分險峻的局面。
也許自己是個即使明知道就要獲得勝利,卻依舊可能隨時都會陷入巨大危機的軍事統帥了。倫格心中不能不這麼自嘲的想著,不過這時他已經沒有時間再為這個胡思1想,隨著一個個由輕裝偵騎送來的消息,倫格越來越肯定,理查可能真的已經輕裝簡從的離開了軍隊。
七月八日傍晚,在無數次羅馬人沿途擾和羅馬軍團追擊突襲之後,十字軍前鋒騎兵終于在太陽落下之前,聞到了遠處海風的腥味。
這讓已經精疲力竭的十字軍不由精神一振,糧食告竭已經兩天,之前還能勉強維持的局面隨著饑餓的來臨變得動d不安,騎士和將領們已經越來越難以管束因為饑餓變得暴躁凶殘的士兵。
當前鋒傳來終于到了海岸邊的消息時,隊伍里爆出一陣激烈的歡呼,士兵們相互不停的擁抱親吻,同時為終于逃離了可怕厄運感謝上帝,而前恰納卡萊堡壘守軍派人來會合的消息,更是讓他們欣喜若狂。
「上帝終于眷顧他忠實的信徒了。」法蘭克人這樣大聲祈禱著。
不過當他們在喜悅之余看到被海1沖到岸邊的大堆船只殘骸和游弋在海面上的羅馬艦隊時,十字軍才忽然意識到,他們的劫難並沒有真正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