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命運之詩第二百七十六章這一年
公元一一九一年,在這一年的歷史上,不論是東方還是西方都生了幾件對後世歷史有著深遠意義的大事。
在遙遠的蒙古草原,已經從部落征戰中月兌穎而出,進而開始露出尖利獠牙的鐵木真,終于與能夠與他一爭長短的草原上另外一位部落英雄札木合徹底決裂,也正是從這個時候開始,鐵木真真正走上了統一草原,進而躍馬天下的道路。
在有著聖地之稱的耶路撒冷附近的考雷托爾,原本已經被薩拉森人擊敗滅國的耶路撒冷王國的唯一繼承人伊莎貝拉,則在一群忠于她的貴族和騎士的擁戴下,正式戴上了東方女王的王冠,盡管當這頂王冠徐徐戴在她的頭上的同時,也無形中意味著耶路撒冷王國已經就此正式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不過,那些貴族卻並不這麼認為。
他們依舊抱著幻想伊莎貝拉最終能夠重新復興王國的夢想,雖然伴著之前聖基努貝戰役勝利消息的傳來,他們已經意識到不論是女王還是他們自己,都明顯犯下了難以彌補的巨大錯誤,可是隨著十字軍對羅馬的入侵,由法蘭克人組成的耶路撒冷王國的貴族們,再次把希望寄托在了那些和他們一樣的歐洲人的身上。
而在耶路撒冷,阿迪勒終于迎來了對他來說一生中最為盼望的時刻,在埃及蘇丹的親自主持下,阿迪勒舉行了他就任埃及蘇斯姆的意識,當一領預示著安拉恩德的氈毯,一柄象征穆罕默德意志的彎刀和一小罐代表仁慈的清水奉獻在他的面前,由他分別接受之後,這位埃及的攝政王也終于正式開始了他輝煌的一生。
就在阿迪勒就任的這一天晚上,在拔絲瑪公主的陪伴下安靜的坐在房頂露台上的薩拉丁平靜的望著遠處正透著最後一片殷紅光輝的西方,那種紅色看上去讓人感到不安,就好像預示著某種讓人不安的東西正在蠢蠢y 動。
這是夏天的傍晚,原本應該已經顯得清涼的天空中有著一條條長長的雲朵,在夕陽的映襯下,這些雲朵看上去就好像剛剛染紅了的利刃橫在天空。
「羅馬在聖基努貝徹底擊敗了科尼亞人,」拔絲瑪公主在哥哥耳邊平靜的說著,她看到哥哥已經顯得蒼老的眼中流露著一絲明顯的疲憊和老態,這讓公主不禁為自己這曾經叱 風雲,威名遠播的兄長略顯無奈的晚年感到淡淡悲傷「法蘭克人乘著貢布雷的軍團遠在小亞細亞襲擊了羅馬在地中海上的要塞,這個時候應該正向著君士坦丁堡進軍。」
「理查是個喜歡冒險,而且總是能成功的人,」薩拉丁平靜的笑了笑,這時的蘇丹似乎已經完全歸于平靜,他半靠在支在身後的氈靠上,看著妹妹似乎要說些什麼,可y 言又止的樣子,蘇丹溫和的一笑「我的妹妹你知道嗎,我曾經想過讓你成為阿迪勒的妻子,那樣不論對你對他還是對我們所有人都有好處,可是後來我改變了主意,因為我相信即便不那麼做,在將來阿迪勒也不會對我們的部落不利,因為如果他真的那麼干就不再是阿迪勒,而且從一開始就不會得到我的賞識。」
拔絲瑪公主默默點頭,她知道哥哥從來沒有看錯過人,就如同很多年前阿迪勒剛剛還只是個跟隨在他身邊的小部落王子時,蘇丹就已經看出了這個年輕人總有一天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物,也如同在很多人都並不注意那個年輕的希臘人時,自己的哥哥似乎已經現了那個年輕人與眾不同的地方。
「不過我還有過另一個想法,」薩拉丁忽然看著妹妹輕輕一笑「我曾經想過要把你嫁給貢布雷。」
看到妹妹霎時愕然的神情,埃及蘇丹就好像忽然看到惡作劇得逞的孩子般呵呵的笑起來,雖然很快他就因為這個咳嗽不已,可他臉上卻始終顯得十分有趣。
「我的妹妹,我這一生為了安拉而戰和拯救聖地帶來的榮譽,已經足以保護我們的族人在以後不會遭遇到可怕的劫難,即便我死了,你們也不會遭遇不幸,」蘇丹用很平和的口氣訴說著自己的身後事,就好像說的只是最普通的話題「可是將來聖地會怎麼樣沒有人知道,我們不知道法蘭克人是否會就此罷休,我想沒有人相信他們會停止再次動東征,所以對于我們來說,這一次東征的結束不過預示著新的東征即將開始。」
「可是你還是能帶領我們的族人擊敗異教徒的,」拔絲瑪仰頭看著蘇丹,她的眼中透露著無盡的崇拜和信任「所有族人都相信你的安拉派遣的戰士,是受到穆罕默德佑護的蘇丹。」
「可是這只是個希望,你知道,阿迪勒和很多人也都知道,」薩拉丁伸出緊握過鋒利彎刀的手輕輕觸模妹妹的肩膀「我們都知道如果這樣下去只會給所有人帶來更大的災難,那時候我就想過,如果讓你成為貢布雷的妻子,也許這是一個不錯的想法,我希望能夠與法蘭克人,特別是羅馬人達成一個妥協,也許某種我們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妥協是最好的辦法。」
「你不是和伊莎貝拉達成這個妥協了嗎?」拔絲瑪問著「我知道那並不是你最終的目的,那個女人根本沒有資格獲得你的承諾。」
「我的妹妹,伊莎貝拉的確沒有資格與我達成協議,我之前只是希望她能夠成為與羅馬之間的橋梁,不過在她屠殺了聖地的救贖騎士團之後,我就知道她已經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薩拉丁的神色微微嚴肅起來「我還不知道貢布雷會怎麼做,不過我相信這對他來說未嘗不是個機會,也許羅馬人許多年來一直夢想著重新回到聖地,就會從這件事情上開始。」
說到這里薩拉丁停下來,看著遠處已經只剩一絲紅線的西方天際,眼中閃動著絲絲隱約的激動︰「你知道嗎我的妹妹,我相信貢布雷即便離開了耶路撒冷,可他從來沒放棄過重新回到聖地的夢想。」
「哥哥,你是說羅馬人會對聖地展開新的東征?」拔絲瑪公主有些緊張的問。
「不,也許不是,」蘇丹緩緩搖頭「我說不上來,不過我相信這種感覺,這是安拉經由穆罕默德賜予我的靈感,就和當初他能夠用一個金幣從我手中贖走所有俘虜,而我卻依舊願意接受他的這的贖金一樣。」
拔絲瑪公主顯然一時間無法明白哥哥說的話,她疑惑的看著蘇丹,同時心中也在琢磨著那個年輕的羅馬皇帝,想起之前哥哥說曾經考慮把自己嫁給那個年輕人時,她不禁恍惚間略微有些失神。
「不過這一切現在已經不需要我再去考慮了……」
薩拉丁的聲音打斷了拔絲瑪的沉思,看到哥哥有些艱難的要站起來立刻扶著他的手臂,望著這位曾經令無數法蘭克人聞名喪膽,以近乎奇跡般的能力帶領著之前一盤散沙般的部落族人,最終消滅了佔據法蘭克人聖地幾近百年的耶路撒冷王國的蘇丹,拔絲瑪公主不禁從心底里為自己的哥哥感到自豪。
「阿迪勒會對付法蘭克和羅馬人,而且我相信不論他們之間的戰爭會是什麼結果,在短時間內聖地不會再受到威脅了,」蘇丹平靜的說,他那雙雖然已經失去了神采,卻依舊透著無盡深邃和睿智眼楮似乎在這一刻看透了旁人無法看到的未來,同時在和妹妹看似閑話的聊天中,卻已經在描述著薩拉森人可能將要面對的未來「理查希望通過征服羅馬挽回他在東征中挫敗的名聲,而且可能還希望通過打擊法羅馬正教獲得梵蒂岡的贊許,從而和腓力在將來的戰爭中得到梵蒂岡的支持,而貢布雷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生,對他來說,狠狠的教訓十字軍對他徹底擺月兌法蘭克人的威脅至關重要,」薩拉丁慢慢走到露台邊默默沉思著,過了一會他微微搖頭「如果貢布雷依舊沒有放棄聖地,那他現在唯一的辦法就只有一個了……」
說到這里,薩拉丁停下來望向北方,他不知道羅馬的戰事究竟如何,不過在略顯沉y n後,他對身邊的拔絲瑪公主說︰「也許我該為我們的部族和阿迪勒做最後一件事,一件足以能夠讓我們和羅馬人在將來能夠不再j戰,而把所有力量積攢起來等待新的十字軍東征的事。」
听到哥哥的話,拔絲瑪心頭忽的閃過一個念頭,雖然那個念頭只是微微一晃,可是她相信自己已經抓住了最關鍵的東西︰「伊莎貝拉?」
「是的,我的妹妹,」薩拉丁向這個足以令他自傲的妹妹露出了微笑「伊莎貝拉的野心讓她最終背叛了貢布雷,不過也許正是她的這個野心給了貢布雷重新進軍聖地的借口,不過這不要緊,我會讓貢布雷知道我對他的誠意,只要他能在這場戰爭中取得勝利。」
………………
在燃著牛油燈的桌前,倫格正坐在帳篷里低頭寫信,前恰納卡萊的戰役已經是兩天前的事情,這是在返回君士坦丁堡的途中,而他的這封信則是寫給自己的妻子,羅馬皇後埃羅帕西婭。
就在一天前,一個使者帶來了君士坦丁堡的消息,經過翻山越嶺終于趕到的馬克西米安的軍隊已經到達了君士坦丁堡,在知道了皇帝的行動後,馬克西米安沒有停留立刻帶領軍隊繼續前進,雖然他注定會錯過一場足以讓參與者名垂史冊的決戰,可是他顯然還能趕上圍攻前恰納卡萊要塞這麼一場戰斗。
在使者帶來的信件中,埃羅帕西婭用一種不知道是緊張還是興奮的筆觸告訴丈夫,他們兩人的第二個孩子可能隨時都會降生,也許就在倫格勝利的號角在城外響起時,一個新的生命也會隨之降臨這個世界。
自己的第三個孩子,看著妻子的信,倫格嘴角浮現出輕柔的微笑,可是隨即他的心中掠過了一股無法形容的悲傷。
一個始終如同女圭女圭一般的身影出現在他眼前,而那個女圭女圭的臉上則始終帶著慈愛望著懷中抱著的孩子,那是他逝去的妻子和孩子,那個自己還如同女圭女圭一樣的小皇後,現在應該已經和他們失去的第一個孩子永遠在一起了吧。
另一個身影忽然出現在面前,那是一個倫格永遠不會忘記的身影,健康的膚色,修長的身材還有那雙似乎永遠望向遠方的眼楮中的j 情,那是地中海上的女王,是只有在大海上才能展露生氣的海妖。
可是,隨即那些身影都變得模糊起來,當倫格試圖伸出手去拉住她們時,她們就全都消失在了無盡的遠方,只留下他自己孤獨的站在黑暗之中。
一絲冰涼順著臉頰滑下來,當倫格輕輕睜開眼時,眼中已經一片模糊。
從爬著的桌子上抬起身子,倫格看到眼前的牛油燈的燈油已經燃燒大半,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居然睡著了,當低頭看到桌上被淚水打濕的信紙時,倫格心中浮現起一絲苦澀。
自己的確取得了輝煌的勝利,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為了這勝利所付出的代價,看著被淚水染得一片模糊字跡的信紙,倫格輕輕擦掉眼淚,重新開始給妻子寫信。
不過,這顯然並不只是一封給埃羅帕西婭的信,隨著信中的內容,倫格開始向妻子敘述著自己對未來的暢想。
「親愛的埃羅帕西婭,相信你一定能理解我現在的心情,我們終于獲得了一場也許是改變羅馬甚至整個世界未來的戰爭……」倫格在信中這樣寫著,他知道也許妻子並不能完全明白他這麼說的含義,不過他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也許將來有一天埃羅帕西婭完全能夠明白自己現在的設想「我相信十字軍的慘敗會令法蘭克人完全被羅馬所懾服,如果沒有這樣一場勝利,羅馬的財富也許會成為引起法蘭克人窺伺的禍根,但是現在我相信隨著十字軍的毀滅,他們將重新審視羅馬的威力。」
倫格隨筆寫著,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在行軍當中寫下這些東西,其實只需要再過幾天他們就能見面,他完全可以把這些話親口對妻子說出來,可是倫格卻始終不停筆的寫下去,也許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在這樣的深夜不會睡去,才不會夢到那些令他心碎的身影。
「親愛的埃羅帕西婭,伊莎貝拉對我的背叛我可以寬恕她,」寫到這里倫格停下來,他的眼神看著牛油燈跳動的火苗,似乎又看到了當初那個在耶路撒冷城外初次遇到的全身甲冑,手持長槍的年輕少f ,他還記得當看到護面甲後面那張令他詫異的美麗容貌時的驚,和後來無數次兩人之間那若有若無的情愫,可是這一切卻已經不再出現,看著燈光,倫格的手無意識的微微一晃,似乎從空中抹去某些不願意再看到的東西「我的騎士,那些曾經跟隨我守衛聖地的救贖騎士團,那個女人必須為她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所以我的妻子,請你把我的意圖告訴大牧,我已經決定重新組建耶路撒冷分團,而且這支分團將不止得到大牧的祈禱祝福,我同樣希望它得到來自梵蒂岡的祝福。」
寫到這里時,倫格手中的魚骨筆終于頓了頓,看著信上的內容,他的心中好像有一種終于說出了心底里最大秘密的輕松。
從很久之前開始,當開始組建救贖騎士團,倫格就已經在暗暗醞釀著一個也許說出來不但會令人笑話,甚至還會引來巨大的禍事的計劃。
多年來正教與公教間的隔閡似乎已經成了基督世界中天經地義的事實,雖然多年來曾經有無數人試圖消弭這個隔閡,讓耶穌基督的信徒們重新皈依在一起,但是這個夢想卻一次次的破滅。
可是聖子的出現卻似乎讓這種破滅中出現了一絲曙光,被法蘭克人所承認,卻又擁有著羅馬皇帝身份的聖子,這似乎讓那不可能的隔閡逐漸變得模糊起來,沒有人能否認救贖騎士團的功績,而這個騎士團則是在被世人所公認的祈禱者教團中產生。
屬于聖子的祈禱者教團,屬于羅馬人的祈禱者教團,屬于法蘭克人的祈禱者教團,屬于所有基督信者的祈禱者教團……正是這樣的一個教團成為了保衛聖地,也是從這個教團中建立起來的騎士團,用他們手中的利劍守護著上帝的真意。
「我的妻子,我必須告訴你這的確是我的想法,十字軍的覆滅意味著法蘭克人的東征已經徹底失敗,而兩次在海上的慘敗讓我有理由相信歐洲在短期內已經不足以對羅馬造成威脅,地中海將重新成為羅馬的內湖,而這也讓我有足夠的理由和實力以救贖騎士團的名義向梵蒂岡提出,對耶路撒冷的伊莎貝拉女王處以最為嚴厲的懲罰!」
隨著魚骨筆在信紙上用力一頓,倫格終于停了下來,他看著自己寫在信上的那洋洋萬言,心中不禁翻騰起陣陣激d,他知道一旦自己的這個決心就此定下,那麼他和伊莎貝拉之間就再也沒有任何回旋余地。
曾幾何時,伊莎貝拉曾是與他有著最為親密關系的女人之一,雖然一直知道在她的心目中權力和王冠始終佔據著不可動搖的地位,可是倫格卻始終給著她無盡的寬容,但是當耶路撒冷的噩耗傳來時,倫格卻再也無法容忍那樣的伊莎貝拉。
「伊莎貝拉你都干了些什麼……」倫格曾經這樣在心里問著「為了權力你甚至不惜殘殺與你一樣的基督徒,更不惜徹底摧毀唯一能夠留在耶路撒冷的基督教團。伊莎貝拉,你必須為你的貪婪和愚蠢付出代價,這不是由我決定,甚至不是由教團決定,這是你自己在這個時代的選擇。」
倫格心中涌動起一絲苦澀,伊莎貝拉的舉動徹底傷了他的心,更讓他難以容忍的,是伊莎貝拉與十字軍的勾結,讓他永遠失去了阿賽琳!
正是阿賽琳的犧牲,讓他獲得了最終戰勝法蘭克的勝利,而伴著無盡悲傷的勝利的到來,倫格卻終于看到了許久以前他就一直夢想的那一絲曙光。
倫格深深吐了口氣,他小心的把信封好,隨後招來侍從,命人把信件送走。
明天就可以回到君士坦丁堡了,看著使者遠去的身影倫格輕輕嘆息一聲,他將再次回到自己的都城,但是那座城市里卻再也听不到一個女圭女圭時而歡快時而懊惱的聲音,也再也看不到一個站在巨大掌門官的船頭,迎風俏麗的身影。
「上帝憐世人,而賜世人他的子,」倫格低聲自語「可又有多少人知道,所有人其實都是上帝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