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瑤從來也沒想過她有一天竟然會站在高氏的身後听百官奏事,憶起適才趙煦的眼神,更是感到痛快。不過,這趙煦也不是一般人物,瞬間的驚訝過後,又恢復了原本的樣子,眼觀鼻、鼻觀心,就仿佛是這殿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即便是太皇太後問他什麼,也只會說,「悉听娘娘決斷。」
趙煦對高氏的稱呼,極少用陛下,若不是犯了過錯,就只用娘娘二字,因他是皇帝,倒也說得過去,只是,恭謹敬畏之心,卻是看不出來的。高氏平時也不在意,只今日深深的看了皇帝一眼,不過,也就是一眼而已,再沒其他。
「日前劉卿所奏,哀家已然查實。宮中尋找乳母一事,與皇帝無關,全因先帝公主年幼,乳母不肯盡心所致。」
世瑤瞧著重臣之中似有人不肯心服,想要舉步上前,幸好身邊的人極為了解,悄悄地拽了一把。世瑤站得高自然看得也清楚,心下猜測他就是劉安世,高氏的眼楮也不壞,她片刻不停地說道,「太妃雖然好心不願打擾哀家,可是卻把事情弄得更糟,滿城風言風語不說,還驚動了諸位大臣,連累了皇帝。說起來,還是哀家老了,許多事情顧不過來緣故。」
太皇太後感傷,群臣無不跪地請罪,只有趙煦一人,無動于衷。世瑤一邊感慨崇政殿議政竟然是這麼個場景,一邊又覺得這趙煦委實是個寵壞了孩子,太皇太後的教育,還真不是一般的失敗。
高氏看都沒看趙煦一眼,顯然是不以為奇。
「你們有什麼罪過,劉卿家就更是沒有。皇帝年幼,得眾卿家盡心輔佐才有今日,督導皇帝一言一行,使皇帝能夠成為一代明君,是哀家的心願,也是眾卿的責任。劉安世有功無過,理應封賞。」
世瑤斜眼瞧著高氏嘴里的一代明君,此刻泥塑木偶一般的坐在殿上。只有听到封賞劉安世的時候,眼楮才微微抬了一下。殿中沒有人注意他,只被世瑤逮了個正著。世瑤心中冷笑著,看來皇帝也不容易,恨煞了一個人,卻要等上四年!
「眼下要緊的事情是早立中宮,有皇後把這後*宮打理起來,哀家才能少操一份心。」
眾大臣實在是猜不透太皇太後今天唱的是哪一出,皇後的人選挑了三個月,沒有結果不說,唯一一個大家以為是相中了的,還給弄進崇慶宮去了,也不知道到底還能不能冊封。情況不明,高氏最信任的範純仁等人都不敢直言,只有劉安世邁步出班,朗聲到,「陛下所言甚是,早立中宮,誕育皇嗣,是為國之根本。況且,皇上大婚耗日持久,陛下宜早下旨意,這樣各部也可慢慢辦理。」
世瑤很清楚高氏提到立後為的絕不是立後,範純仁、呂大防這些人也明白高氏的心意,所以,再沒確定高氏真正意圖之前誰也不曾開口。就只有劉安世沒頭沒腦撞了上來,世瑤由此可以斷定,劉安世風聞上奏,絕對不是跟高氏有所預謀,所言所奏,無非是為了皇帝。然而,想要做純臣,也得看清楚上面坐著的那個人才行,否則,就只能抱憾終身了。
「愛卿所言甚至,只是皇後之位非同小可,哀家也不能隨意決定。眼下宮中不能無人,哀家決議冊立榮安郡主的孫女為宸妃,代行中宮之責。」
林氏入宮受斥,對于朝臣們而言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他們雖然有所風聞,卻不會放在心上,更不會為了這個跟太皇太後爭執。而對于那些一心希望早立皇後的大臣來說,也不見得就是見壞事,林氏出身高貴,將來若是生下皇子,再請求立為皇後,也就是水到渠成了。
朝臣們並不介意誰做皇後,他們只是單純的需要一個皇後,有了皇後就說明皇帝長大了,可以親政了,僅此而已!
「那麼就這樣吧,世瑤擬了旨意來看。」
就這麼一聲世瑤,如同炸雷一般響徹崇政殿。
殿上站著的,大多數是歷經兩朝老臣,因為反對先帝變法而貶斥,又因為高氏「以母改子」而重用,經歷了多少風雲變化,雖不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但是,能讓他們驚訝的事情,也著實是不多了,然而,朝臣們此刻听到世瑤的名字,都不由得都微微抬頭。
能在崇政殿議事的人,都是有著高度政治敏感性的。高氏執政,大臣們最怕的事情就是效法武氏,不僅僅是親皇帝的一派擔心,就連範純仁這樣的心月復也是一樣。
草擬詔書,從來都不是小事!
眾大臣雖有心阻諫,可是「世瑤」是什麼人,他們並不知情,太皇太後到底是一時興起,還是另有深意,暫時也不能確定,正在猶豫躑躅之間,世瑤已經將旨意擬好了。
高氏讓世瑤擬旨,本以為有康有祿幫襯著出不了大錯,誰料世瑤一揮而就,瞬間即成。
「念給哀家听听。」
「是。」世瑤過去雖然沒擬過詔書,但是見的卻多,信筆寫就,十分的容易。「《關雎》之化,始于國風;貫魚之序,著于《大易》。用能輔助王道,業宣陰教。茲有林氏,毓質名門,訓彰禮則,器識柔順,性秉溫莊,宜為宸妃。應行典儀,各部即議已聞,欽此。」
「冊封宸妃雖然也是喜事,但畢竟不是正宮,就不用驚動前朝了,只叫內府和禮儀院商議著辦也就是了。」
世瑤將詔書重新寫過,高氏圈了「可」,只等到議定程序擇了日子,就可以宣布正式的旨意。不過,有了這道詔書,林氏這個宸妃的位置,是跑不了了。
至始至終,世瑤沒有看過皇帝一眼,也不曾留心殿上官員,高氏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就好像這一切跟閨閣之事沒有任何區別,看得康有祿嘖嘖稱奇。
「啟奏陛下,昨夜軒轅大星驟然璀璨,乃是大吉之象。軒轅主,正應了今日冊立宸妃之喜!太皇太後聖體康健,安寧祥和,實乃大宋之福,實宜普天同慶。」
說話的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多一點的年紀,氣宇軒昂,很有一股子凌然正氣。世瑤認得他是太史局令薛昆,掌管天文星象,只不過,他跟林家什麼關系世瑤卻猜不透了。畢竟,眼下是太皇太後當政,就算是星象之事當真應在了林氏身上,那也是應該首先恭賀高氏。況且,就算是太皇太後不當政,也該以太皇太後為首,把連皇後都不是的林氏先拿出來說事兒,這算是個什麼說法呢?
不管薛昆為了什麼,高氏不會喜歡簡直是一定的,果然,世瑤听高氏淡淡說道,「祖母听政,本就不是國家祥瑞,然而先帝遺詔托孤,哀家也別無他法。什麼時候帝星璀璨,你們在上表恭賀吧!」
按理說,這個時候皇帝是必須要有所表示的,就算是表面功夫,該做也得做。可是趙煦就是能夠若無其事的坐在那兒,好像什麼都沒听到一樣。
嫡親的祖孫,竟然到了這個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