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氏雲低 第五十五章 立身于險只為卿

作者 ︰ 時光是靜地

刺史府內,來來回回奔走著許多僕婢小廝,稍嫌清淨的院子霎時間熱鬧起來。雲低原本侯在待客的正廳中,等著外出的桓伊回來。正主不在,管事自然不敢放一個陌生人隨便進入府內,只安排她在此候著。

可這半天過去了,也未見桓伊回來。現下院子里又亂吵吵似乎有了什麼變故。雲低就有些坐不住,起身朝門口處走去。才走到門口,就見剛才接待自己的中年管事跌跌撞撞的跑進來,口中呼喊著︰「不好了,氐人攻打豫州了……」

雲低一驚,急忙止住他顫巍巍的腳步,沉聲問道︰「怎麼回事?你說清楚。」

那管事喘著粗氣道︰「女郎還是趕緊乘車離去吧,只怕豫州難保了。現下東西門已經被圍,女郎趕緊從南北門出城許還來得及。」說完那管事也不再理雲低的反應,急忙朝門外跑走了。

雲低愣了片刻。也朝門外走去。剛走兩步,就頓住了。送自己來的馬車已經返回獻之的府上了。自己一無馬車,二無兵衛,怎麼離開?

想了想,雲低又返身走到屋內的葦席上端正坐好。

這時候孤身離開豫州,反而沒有呆在這里安全。即使豫州被困,好歹也還些有時日才會被破,或者勝了也未可知。

但若獨自離去。想到此來豫州一路上的艱險,雲低很難相信,自己孤身離去會比呆在此處安全。

可是院子里嘈雜的腳步聲、驚慌的呼喊聲擾的雲低心中不由生出了幾分憂慮。她不由自主的自葦席上站起身來,走到窗戶前朝院子里看去。

這些人雖然慌亂,但都還不忘扯帶著自己的家人,有懷中抱著小娃兒的,有攙扶著老人的。他們的表情上淨是驚恐和畏懼,生活在豫州這片土地上的他們,比生活在醉生夢死的健康的人更能深切的體會那些胡人有多麼血腥殘忍。

可是,雲低瞧著這些人,又恍惚覺得有一絲羨慕。

不論多難,不論多苦,至少,他們有人相互扶持。

可是自己呢,雲低苦笑一聲,復又走回葦席旁坐好。生或者是死,許都不會有人在意吧。

雲低時常覺得︰天地不仁。這話極對。

若天地但凡有慈悲之心,怎麼會帶走了苑碧,留下自己呢。

帶走萬千寵愛于一身的苑碧是一種殘忍。留下孤苦伶仃的自己,也是一種殘忍。

若是可以選擇,雲低寧願不要這樣孤獨的活著。

葦席上置放了一張小幾,幾上擱著精致的酒壺酒盞。雲低自己執壺蓄滿一杯。酒水汩汩入杯的聲音分外清晰——原來是院子里的人已經漸漸的走干淨了。

雲低本是極少喝酒的,這樣的自斟自飲更是沒有過。可是現下的情景,她真想一醉方休。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用去想……

一杯酒灌下去,雲低嗆得眼淚咳嗽都帶了出來。那淚水一被引出來,就再也止不住,順著臉頰低落進酒盞里,再入口便帶了幾許苦澀。苦進了心里。

「阿雲為何獨自垂淚呢?可是以為我棄你而去了?」

忽然听見這麼一句,雲低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可是那聲音又分明這樣真切。雲低不由抬起淚眼朦朧的眸子朝發聲處看去。

門口處逆光站著一人,身量修長,看不清眉目。

可是這人雲低朝夕相處了許多日子,再熟悉不過。

「你……」雲低猶覺得好似在夢中,伸出手使勁兒抹了抹淚眼。

可那人影還是依舊清晰地站在那里,斜倚著門框,面上仿佛帶了幾絲笑意。

桓伊見雲低這番模樣,不知為何,心中莫名有些難過。他站正身子,朝雲低坐的地方走去,「還從未見阿雲哭過,從假山上墜落時你不曾哭過,被賊人劫持你也不曾哭過,我原以為阿雲是不會哭的……」桓伊邊走近邊徐徐說著。他語調溫和,仿佛帶了撫慰人的力量。

雲低听了他似乎是安慰的話,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轉而問道︰「你……你去了哪里,怎麼現在才回來呢?你可知豫州被圍了?」

桓伊已走至雲低面前,他低頭俯視著雲低微微抬起的面孔。瞧了一刻,伸出勻稱修長的手朝雲低臉頰上輕輕地撫了撫,將她面頰上殘余的淚珠抹了干淨。「我原本是在城外的,氐人圍了東門,我只好繞道南門進城。又去了王九郎的府上。這才回來晚了。阿雲可是害怕了?」

桓伊的手不像王獻之的那麼細膩,他指月復上有長期按捺笛子和持劍留下的繭子,撫過雲低細女敕的臉頰。雲低卻未覺不適,只覺得整片面頰都像是酥麻了一般。

半晌才反應過來,雲低急急向後撤了一點腦袋,驚疑道︰「你已經出城了怎地又回來?不知道豫州現下很危險麼?」

「可是,阿雲你在這里啊。」

桓伊這句話說的理所當然。

雲低听來卻仿佛被震撼了心神,半晌不能言語。

真的有人會這樣在乎自己麼?為了來尋自己罔顧性命?真的竟有人這樣待自己?雲低心中鋪天蓋地的疑問中漸漸凝出一絲若有若無的暖意。她顫抖著嗓音,小心翼翼地問︰「你,你是為了我,回來的?」

桓伊優雅地跪坐在了雲低對面,將她微仰的腦袋扳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那神情仿佛在說︰你以為呢?

雲低面上猶自帶著不敢置信的驚詫神色,「為,為何?」

「自然是因為你是我的阿雲。」

仿佛很久很久以前,有人對雲低說過︰阿雲,我會保護你的,我是你的阿姐。自苑碧過逝後,再也不曾有過,這樣的愛護。

雲低垂了眸,靜默不言。

桓伊也不再做聲,仿佛就在執著的等她一個回答。

半晌,雲低抬起頭凝視著他,眸光中帶著幾分猶豫,卻還是開口說道︰「桓伊,你該當知道,即使我如約嫁給你,可是我的心給不了你。你,不該對我這樣好……」

桓伊神色不變,眸光中也是一片莫測,他也凝視了雲低一番,才開口道︰「你是我的婦人,自該護著你周全……既然你無事,就好好歇息在這里吧。一會兒我吩咐人幫你安排住處。」說完桓伊就站起身來。

雲低急忙問︰「你去哪里?」

桓伊長身而立,仍舊是俯視著她,卻沒有了方才的那種溫情,「我乃豫州刺史,豫州被困,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雲低臉色一紅,垂首低低「哦」了一聲。

桓伊也不再說話,朝門口處走去。

听得腳步聲漸遠,雲低才敢抬起頭來。

她心中此刻極亂,一時想起桓伊仿佛深情的目光,一時想起王良嘲諷自己的話語,一時又想起王獻之教自己習字的過往……最後終定格在了一幅蒼勁秀逸的詩帖上︰又見君子,雲胡不喜?

是啊,他是苑碧摯愛的桓伊。苑碧是因他傷情而逝……

雲低閉了閉雙眸。決定將桓伊的一番深情統統從腦海中清掃干淨。

即便是他真的深情一片,自己也只得辜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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