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梅和夏荷倒是因為才到阿九跟前的,反而被保了下來,並沒有受到影響,那一天,涂媽媽帶著幾個粗使婆子來接阿九去浣西紗,冬梅早就把阿九的東西一並打了包,不過四五個布包,阿九的東西就全齊了,夏荷在一旁殷勤地打著下手,臨得出門時,阿九回身接過夏荷手里的包裹道︰「這些日子多虧了夏荷姐姐的照拂,阿九會記得夏荷姐姐的手的,這間屋子,阿九雀佔鳩巢住著,讓夏荷姐姐不痛快了,真是對不起,阿九走了,夏荷姐姐就還是住到正屋里來吧。」
竟是不讓夏荷跟著一道去浣溪紗,夏荷就呆怔在門口,臉色發白的半天沒有緩過勁來。
涂媽媽若有所思的看著夏荷,冬梅和夏荷是大太太給阿九的,要如何處置這兩個丫頭,自然是由大太太說了算,可阿九話里話外的意思已經很明白,夏荷這丫頭平日對阿九很是不恭,阿九進府雖然不過半月有余,但幾件事情上,涂媽媽也看出這個小妹子的不簡單來,若不是太過生氣,又怎麼會違了大太太的意思,擅自打發大太太給的人?
涂媽媽道︰「大太太炖了燕窩,說是讓姑娘快些去,好趁熱喝了。」
就是同意了阿九的安排了,故意在夏荷面前這樣說,也是顯示阿九如今在大太太跟前的體面,就算夏荷心有不忿,那又能如何?
阿九就對涂媽媽甜甜一笑,高高興興的應了一聲,拉著冬梅,大包小包的就去了浣溪紗。
不過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決定了夏荷的前程,府里有不成文的規矩,被少爺姑娘見棄了的丫頭,是很難起復的,阿九一句不好听的話也沒說,就打發了夏荷。
路上,阿九細聲細氣的對涂媽媽道︰「媽媽,我是覺著夏荷她曾經是竹籬齋的老人兒,我進府之前,她可是在大少爺跟前服侍著的,如今太太把大少爺跟前的人打發的打發,發賣的發賣,少了熟手,大少爺使喚起人來,終還是不便的……」
涂媽媽听得一震,看阿九的眼神就越發的復雜了起來,淡笑道︰「姑娘想得周到。」
一路上,卻再沒有說話,到了浣溪紗,四姑娘早就高興在院門口迎了,過來就接了阿九手里的包道︰「怎麼才來,娘讓綠紗一直溫著燕窩呢,來,我們進去喝了再收拾東西。」
阿九就被四姑娘拖進了東偏房里,涂媽媽吩咐婆子們把阿九的東西收拾齊整,便去了大太太的正屋,大太太正與大姑娘一起說著什麼,見了涂媽媽進來,就笑道︰「可接過來了。」
涂媽媽看了大姑娘一眼道︰「接過來了,只是怕還得給配個丫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大太太就道︰「讓謹丫頭听听,過了年,她也十三了,到了說人家的年紀,有些個東西知道了更好一些。」
大姑娘的臉色就羞紅了遍,卻沒說什麼,只是端肅了容顏道︰「可是阿九打發了夏荷?」
涂媽媽臉上就有了笑,大姑娘比起大太太來,不知道要聰敏了多少,听話听音,很快就能猜出別人話里的意思來。
就添添減減的話阿九打發夏荷一事給說了。
大姑娘就微眯了眼道︰「娘,小九最是機警,以前冬梅和夏荷兩個可都是大哥近前服侍的人兒,那個東西究竟是誰害得大哥吞下去的,至今也沒能查出來,阿九肯讓冬梅跟著,肯定是相信冬梅的,至于夏荷嘛……」
「發賣了吧,寧可錯殺一千,也不能放過一個。」大太太就沉了臉道,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害她的兒子,就要承受害人的後果,大太太這一次是下了狠心要整治府里了。
大姑娘這才松了一口氣,大太太總算拿出些氣魄來理事了,她現在對阿九深信不疑,只要是阿九懷疑的,不管那人是不是真有錯,也懶得再查,通通賣了,簡單清靜。
燕窩綿軟滑口,阿九吃得眼楮都眯了起來,一小碗下肚,還眼端著碗不肯放下,恨不能舌忝干碗底才好,四姑娘頭一回看到阿九露出這般天真傻呆的樣子來,不由呵呵直笑,揮了手就道︰「早鶯,快些再給她盛一碗來,你看她這樣子就像個餓死鬼投胎一樣,八輩子沒吃飽呢。」
「是沒吃過燕窩嘛……」阿九難得嬌羞地垂了頭小聲嘀咕。
農家妹子,平日里連肉星子也難吃得到,何況是燕窩,阿九進府後就一直循規蹈矩,舉止得體優雅,很少在外人面前露丑……突然真情流露,就讓四姑娘鼻子一酸,捉住了她的手,大眼直直地看著她道︰「好小九,以後天天讓你吃一碗。」
阿九烏溜溜的大眼里就蕩漾起一層水霧,脆生生應道︰「好!」
一旁的冬梅卻听得怔住,十兩銀子也買不到一兩燕窩,每天一碗,怕是二姑娘和三姑娘也沒這個待遇吧,只有養在大太太跟前的姑娘才有這麼好的福利,大太太最不缺的就是錢,阿九進了正院,就是正正經經的主子了,一時又想起夏荷剛才那失魂落魄的臉色來,不由暗暗慶幸,當初阿九進府時,自己並沒有瞧不起她……
用了燕容,四姑娘又興沖沖地拉起阿九往西偏房里去︰「讓你看看你住的地兒,我可跟她們說了,要布置得和我屋里一樣。」
阿九心里暖暖的,自己一再如何,也不過是個沖喜的童養媳,能和正經的嫡出小姐住一樣的屋,連擺設布置也一樣,的確很有體面了。
說是偏房,其這屋子就有三間,一間正屋,一兩間廂房,還有淨房,正屋里擺著一張酸梨木的鑼鈿床,床上掛著喜雀登枝的粉紅紗帳,被子也是繡的花開富貴的緞面,厚厚的兩床整齊疊放著,玄關處擺了一個自鳴鐘,這是泊來品,就是整個岳洲城里,也沒有幾個,大太太竟然也給了她一個,阿九的眼楮都亮了,七年了,終于又可以听到滴滴噠噠的鐘聲,仿佛又回到了前世……
「我說了,我屋里有的,你屋里也要有一個,哼,就是二姐姐三姐姐屋里也難得有這個,羨慕死她們。」四姑娘被阿九眼里的光亮弄得越發的得意,聲音也高揚了起來。
這還真會讓二姑娘和三娘嫉妒成狂去,阿九不由頭痛了起來,以後自己的日子怕不是很好過,要迎接那兩位的不斷攻訐,就是不想站隊,如今這個隊站好了,還不能再改!
下人們把阿九的東西都布置好了,為首的長春家的就笑著立在屋里不出去,阿九立即反應過來,這是要討賞,可是自己哪里來的賞錢,還且,不是打賞一個,而是好幾個……
阿九臉色就有些發窘,難道找四姑娘討?她看向四姑娘,四姑娘卻正走到多寶格前撥弄著一架玉編鐘︰「呀,大哥真偏心,把這個也給了小九,不成,我那沒有,我也要……」
還是一團孩子氣,哪里懂得阿九的尷尬?
阿九就看向冬梅,冬梅臉色訕訕目光躲閃,也是,她一個小丫頭,哪里來那麼多銀子貼補主子,就是有那個心,也沒那個力。
長春家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起來,雖然差事是她們的本份,可給小姐少爺做事後,打賞是不成文的規矩……她也沒做錯。
阿九正羞窘時,楊媽媽端了一盆銀錁子進來了,半兩一個整齊的擺著,銀霜霜的,很好看︰「這是太太給姑娘零花的,大姑娘說了,若是姑娘手頭緊,她那里也還有。」
阿九的心就暖暖了,冬梅上前接了銀錁子,抓了兩個給長春家的︰「媽媽辛苦了,這些錢拿去打酒吃。」
兩個銀錁子就是一兩,長春家臉上就堆了笑,給阿九福禮道︰「謝姑娘賞。」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等人走了,阿九就要給楊媽媽行禮︰「大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