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郁悶地一個人在荷花塘上的曲橋上走著,隨手扯一片殘荷葉子在手里折疊,這個時代,評定女孩子的第一大標準就是刺繡女紅吧,她前世沒動過針線,這一世桂花嫂天天賭,也沒功夫教她,頂破天,她也就會縫縫補補罷了,現在年紀小,再學也不遲,可是,有的人,是天生不喜歡女紅的啊,阿九很不幸就是其中之一,在抱廈里住著的時候,她也曾讓冬梅教過,可是,一拿針線就頭疼啊……
一邊想著,一邊手也不停,沒一會子就用荷葉疊了個千紙鶴,正想拿根草來穿著,一會子送給大少爺去,身後憑過伸出一只手來搶了過去。
「你這是疊的什麼怪鳥兒,爺從來都沒見過?」清潤的聲音帶著一絲吊兒郎當。
阿九轉過身來,果然是三少爺那張漂亮卻讓人討厭的臉。
「關你什麼事,還給我。」阿九伸手去搶。
林思敏將手揚得高高的,阿九跳著也夠不著,氣得直剁腳,一轉身往回走︰「懶得理你。」
「喂……」看她小小的身子毫不留戀地走了,林思敏有些無聊,追了上來還給她道︰「小氣鬼,還給你。」
阿九將千紙鶴往上一拋︰「不要了。」
林思敏接過,笑得露出八顆潔白整齊的牙齒︰「那我當你是送給我了啊。」
阿九听得眉頭一皺,沖過去搶了回來,扔進荷塘里,林思敏也不氣,只是表情有些挫敗,小聲咕噥︰「不是道過歉了麼?我又不是故意的,誰讓你那麼倔啊。」
「道歉有用,還要巡捕干嘛?」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罷了,阿九其實也不想跟他計較,只是兩人好像天生就犯沖,阿九跟林思敏在一起總有點控制不住息的情緒,或者,林思敏很容易將阿九掩藏著的真性情給勾出來。
林思敏听得怔了怔,扒了扒自己的頭發笑了,阿九從來沒見過林思敏笑,這個少年雖然性子很桀驁,但笑容卻明朗得有如靜夜綻放的煙花,有種眩到極致的美,好在這家伙年紀,應該不會看出自己發花痴。
「巡捕自然是抓你去道歉用的啊。」
阿九听得噗嗤一笑,發覺這廝出了長得好看外,偶爾還有些可愛,便問道︰「你怎麼不去上學?每天都游手好閑的混日子嗎?」
「我討厭之乎者也,一听先生念書就想睡覺。」林思敏又不好意思地扒了扒頭發,笑得傻呼呼的。
阿九就白了他一眼,鄙視道︰「那你將來怎麼辦?」
這個時代,除了科舉還有什麼是男人成功的路?林思敏又是個庶出的,生母還是不受寵的主,林家原本就家底子薄,若沒有大太太撐著,哪里有現在這樣的富庶日子過?
「喂,你干嘛那樣看我,我是要考武舉的。」剛才還老實憨厚的某人一下子就炸了毛,神情急切。
阿九的眼神更加鄙夷,伸了根手指直戳林思敏的胸口︰「就你那兩下子,連我三招都過不了,還武舉,吹牛也不打草稿。」
「那咱們就來比試比試?」某個漂亮男孩拉開招式。
但還沒擺完整,就被阿九一腳踹在了地上,回頭時,阿九已施施然走遠,他爬起來大喊︰「喂,你是在哪學的,把你師傅介紹給我嘛,我讓父親多出些銀米。」
要請我的師傅?你坐時光飛機去特種部隊去吧,他在那里。想到前世,阿九一陣晃忽,心上像是被插上了一根細針,隱隱的,纏綿不絕地痛,穿來了七年,阿九機乎快忘記自己是個現代靈魂了,那些曾經的,過往的愛人,家人,還有親人,朋友,你們現在都還好嗎?有沒有,偶爾的,不經意的,想起過我?
淚水無聲地,輕輕地滴落,有多久沒有哭過了?阿久甩甩頭,正要抹去眼里的淚,一只手伸過來輕輕撫著她的淚,白晰的指月復上帶著些許粗礪的薄繭,阿九怔了怔,烏亮的眸子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小男孩兒。
當初掐著她的脖子,快要憋過氣去,她也沒哭,性子倔強得不是一般二般,如今只問了她的師傅就哭起來了,林思敏的心里涌出一股奇怪的,悶悶的感覺,突然就很不喜歡看她流淚的樣子,突然就忘了,這個妹子是自己名義上的大嫂,忘了有些舉動是不合禮儀的,他只是單純的,想擦掉她的淚,想看她除了哭以外的表情,哪怕是鄙夷的,惱怒的,假笑的都行。
「九姑娘,您在這兒啊,讓奴婢好找。」冬梅從轉彎處走了出來。
阿九慌忙退了一步,擦干淚水,回頭時,已是一臉淡然的微笑︰「我看屋里悶,就出來走走,大姐姐的粥送來了麼?我去喝。」
阿九紅紅的眼楮讓冬梅的目光微凝,她給林思敏行了一禮,牽了阿九的手就往回走︰「是呢,大姑娘還送了好多書來,說是給您無聊的時候看呢。」
也不知道冬梅來了多久,看到了什麼,阿九突然有些忐忑,但想著進府來後,第一個給自己溫暖的就是冬梅,就把不安都放下了,冬梅是自己的丫頭,自己好,她才會跟著好,阿九相信冬梅是個聰明人。
阿九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林思敏還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的指尖,她是想家了麼?也是,這麼小,又是被親娘抵賭債過來的,心里也有怨的吧,隨手又摘了一片半枯的荷葉,試著疊阿九疊過的那種怪鳥,又想,她的師傅是誰?能把這麼小的妹子教得這麼強,肯定很有名氣,一會子問問自己的教習師傅去。
剛走下橋,就見三姨娘站在塘邊,手里拿著一件夾衫︰「這麼大的風,你在塘上瘋個什麼勁,快回屋去。」
邊說邊就要給林思敏穿夾衫。
林思敏煩燥地扯過衣服走快幾步︰「姨娘,我不是小孩子。」
「我是服侍你呀,三少爺。」三姨娘的笑臉上抖落一地的粉,追過去拉住他,在他耳邊小聲道︰「離那妹子遠一點,少給你娘我惹事。」語氣是少有的嚴厲。
林思敏愕然地抬頭看三姨娘那張鋪滿脂粉的臉,不服氣道︰「為什麼?」
「你听我的就是,少嗦。」三姨娘瞪了林思敏一眼,牽著他的手往釵頭鳳走。
阿九回到大少爺屋里,大姑娘早走了,清新的荷葉香味飄滿了屋子,大少爺眸光湛湛地看著她︰「小九,塘邊好玩,可也要記得帶個人,多加件衣服,小心染了風寒。」
阿九笑眼彎彎︰「嗯,你喝了粥嗎?」說著就撲到桌邊上去,拿了兩個小碗來分粥。
大少爺眼里就帶了笑︰「我不喝,大妹妹說,只做給你一個人喝呢。」
那天,阿九喝了兩碗粥,卻在晚上啦了五趟肚子,鬧得半夜都沒睡,她知道自己的身體,幾乎是從月子里能爬能動時,就開始練功的人,怎麼會突然拉肚子?
那就是粥有問題?可是誰會在她的粥里下藥呢?大姑娘嗎?阿九否定得很快,且不說大姑娘的人品,就是以阿九和她現在的關系,她也沒有理由害自己啊,那難道是大少爺嗎?更不可能了,難道是櫻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