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了好一會子,大太太才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阿九倦怠得很,正想靠著床頭也眯一會子,抬眼就瞥見林思敏直愣愣地站在窗前,幽幽地看著她。
阿九鼻子一酸道︰「三姨娘不是壞人。」
少年郎的眼里就泛起淚花,卻強自忍著,哽聲道︰「小九,你的話我都听到了,只有你,只有小九在替我求情。」
是說先前阿九為三姨娘求情的事。
阿九就安慰道︰「大少爺其實也想求情來著,可是,你也知道,太太如今正……」
「小九!」林思敏打斷阿九的話︰「過完年,我就去武台山學藝,如果你將來……總之你有什麼不開心,一定不要難過,要等我回來,我會保護你的。」
這個傻孩子,涂媽媽和楊媽媽幾個都在屋里呢,他當人家都是耳背的麼?還嫌自己的麻煩不夠?
阿九真拿他沒法子,只好笑道︰「謝謝三哥,大少爺會護著我的,你好生學藝呀,只有你強了,三姨娘才算有了依靠。」
林思敏突然就捉住了阿九的手,眼神專注︰「你只記住我的話就行了,不管遇到什麼事情,千萬不要難過,記住,還有我,還有我。」
說罷,轉頭大步離開。
阿九被他說得莫明其妙的,老實孩子如今說話也繞著彎兒了,一時又想起二少爺來得可真及時,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緊急關頭走出來一句話就四兩撥千斤,把極端矛盾的問題給淡化了,若當時林思敏再追問下去,也不知道二太太要如何解釋那封信的出處。
涂媽媽把在窗前發呆的阿九拉到耳房里︰「睡一會子吧,都熬了一夜了。」語氣里盡是關懷。
阿九就有點忐忑地看了涂媽媽一眼︰「媽媽比我熬得更久呢,您也跟我一起歇會子吧,一會咱們再輪班,讓楊媽媽也歇會。」
「您可是主子呢。」涂媽媽幫阿九拆著頭發︰「您啊,人小心思重,看看這小臉兒,都瘦了一圈兒了,以後還是少思少慮吧,很多事情,您才八歲呢,心里藏太多人和事,身子會垮的。」
真心的勸誡,並沒有責怪,阿九听得心中一暖,握住了涂媽媽的手︰「謝謝媽媽,阿九只是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平安?涂媽媽的眼里就浮出一絲恐慌來,想了想又覺得自己活了大半輩子,倒不如個八歲的女娃兒鎮定,抱起阿九放在床上,給她蓋上被子「睡吧,也不知道明兒還能不能起來呢。」
到底是害怕的呀,今年岳洲府的時疫,可是死了幾千人了!
阿九是被外頭的哭聲吵醒的,涂媽媽早就不在,青綾苦著臉過來給她梳喜。
「外頭誰在哭?」阿九擦著臉問。
「是四姑娘,一大早來給太太請安的。」青綾回道。
梳洗完出來,阿九就從玻璃窗里看到四姑娘正在拍著正屋的門︰「娘,娘,你怎麼了娘?」十一歲的小姑娘,在這種勾心斗角的宅弟里,親娘就是她的天。
大姑娘在一旁勸道︰「小四,娘正病著,你哭鬧什麼,沒得讓娘糟心。」一抬眸,就看到了阿九,不由一怔,聲音發顫︰「小九,你怎麼也在里面?」
那是切切實實的關心。
阿九微微一笑道︰「昨兒白天昨得太多,晚上看太太病了就過來了。」
沒有恐慌,也沒有不甘,淡定自若,大姑娘心中不由感佩,她剛得了信時,人都差點暈過去,小九她,才八歲,這份鎮定,這份看淡生死的氣度,她是自愧不如啊。
大姑娘突然就覺得心情安定了些,似乎有阿九在,什麼也難不到,大哥病如膏肓了,阿九不是也救過了來了麼?還有許明鸞,若是沒有阿九,林家也慘了,這一次,阿九一定也能救太太,一定能的。
「小九,你需要我做什麼。」關在屋子里的人,如果沒有外面的人極力配合,那就只能等死,今天是年三十,因為突如其來的時疫,林府里沒有半點過年的氣氛,盡管也張燈結彩,到處貼著年畫和對聯,可人心惶惶,哪有心思過年?
大老爺一早就出去辭年了,要到上司家走動,又要接待下屬的拜訪,往年女眷來了,都是大太太接待的,如今大太太病了,自然就由二太太主理,一大早,大姑娘就看到二太太穿紅掛綠,好不喜慶,雖然嘴上說得好,不能讓外人知道了府里的疫情,但要不要那樣的意氣風發啊,連著二姑娘和三姑娘都一副揚眉吐氣的樣子,把壓箱底的首飾都帶上了。
「還真是不能少了大姐姐呢。」阿九認真地說道︰「有大姐姐在外頭坐鎮著,太太也會安心一些。」
大姑娘正要說話,就听到外頭英姑的說話聲︰「表弟,你不能進去,表舅媽得的可是時疫呀。」
「大表姐和四表妹不是進去了麼?」許明鸞不管不顧的就闖了進來。
大姑娘皺了皺眉頭,猶豫了一下才道︰「表弟,你還是不要來正院的好,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許明鸞的身份太過特殊,林家如今已經焦頭爛額了,他若再出點亂子,大老爺都要去撞南牆了。
許明鸞給大姑娘行了半禮︰「不是隔在屋里了麼?我只是來瞧瞧。」邊說邊看著阿九,「你欠我一個人情還沒還,可不要賴帳。」
他還欠自己一條命呢,這人真是,明明是關心的話,偏要用這種討厭的方式說出來。
「世子爺放心,我素來不喜歡欠人東西,尤其是人情債。」阿九的聲音柔柔的,其實,這位世子爺不調皮的時候,倒還是並不討厭的,尤其是那雙明亮的丹鳳眼,是阿九喜歡的類型,看著很養眼啊。年飯擺在百花宛里的,二太太代替大太太跟在大老爺身邊主持了祭祀,落了夜後,府里就同往年一樣燃起一煙花,二姑娘和三姑娘纏著趙鳳淳往小蜜蜂,三姑娘小心翼翼地點燃一了個,小蜜蜂型的花炮便尖嘯著轉著她打轉,她嚇得就躲到了趙鳳淳的身後。
林思聰再教英姑怎麼放滾玉珠,素來優雅的他,手持長長的玉珠筒,點燃引線,一個彩珠就沖天而去,英姑看得美目湛亮,搶過炮筒︰「給我放,給我放。」一手拿花炮,一手則去捂自己的耳朵,又害怕,又想玩的樣子,讓林思聰的眼楮變得幽黯起來。
四姑娘殃殃不快地坐在石凳上發呆,大少爺和大姑娘都匆匆吃了兩口飯就去了正院,說是要守著大太太一起過年,舅老太太就非把四姑娘留下一起放煙花。
原本這是她一年上頭最盼望的游戲,如今卻哪還有心情再玩?
許明鸞就拿了一把紙花遞給她,四姑娘沒接。
許明鸞就點燃了一根,在手里晃著圈兒,紙煙花就在他手上變幻成各種各樣美麗的圖案來,四姑娘還是第一次看人這樣玩紙煙花,不由看呆了,許明鸞就再點了一根遞給她︰「你想怎麼舞都行,舞出最燦爛的花來,當是送給表舅母的祝福。」
四姑娘就真的拿起燃手的紙煙花胡亂揮舞,炫爛而耀眼的花朵在空中閃動。
舞著舞著,四姑娘的淚就無聲流下,這邊的熱鬧,和正院的死沉形成鮮明對比,「小九若是在,肯定比我舞得好看。」
許明鸞听了就默然地扔掉了手里的紙煙花,轉身離開。
正月初一,正是春客上門的時候,二太太忙著宴請,又忙著赴宴,帶著二姑娘和三姑娘兩個,出盡了風頭,對外頭說大太太得了風寒,見不得客,有關系和大太太好的想要過來探視病情,二太太就說大太太撞了邪,七七四十九日不能見生客,客人唏噓一番後也只好作罷。
大太太的病時好時壞,白天還好,一到晚上就發高燒,吃了藥又退下去一些,到了第二天晚上還是照樣燒。
年夜飯和初一早年飯都是從外頭用食盒送進來的,菜色雖然還好,但畢竟比不得正常上桌的,葉子菜就有些泛黃,湯也不夠熱燙,好在正院里原就有小廚房,涂媽媽吩咐小丫頭們再去熱了,幾人就圍在正屋里用飯。
趁大太太醒過來時,及時喂點粥湯進去。
到了正月初二,大老爺還在外頭忙,二太太則是與舅老太太一起去了趙性族長家里做客,到晚上才回來。
先前第一個想逃出去的小丫頭蓮葉就開始發熱,病情和大太太如出一撤,正屋里的人越發的緊張惶恐起來,大老爺得了消息,把浣溪紗整個院子都派人嚴密守住了,除了生活必須品和醫藥,連大少爺也不許再進去了。
大姑娘堅持要守在正屋,大老爺怎麼勸也不听,也只好由得她了,正月初八那天,年假快要完時,從京城里傳來消息,大老爺考績評優,救災及時,又關愛百性,連升兩級,由五品知洲直升為湖南布政使,天大的富貴突然而至,便是大老爺也有些不太相信,接到那任命書時,手都在抖。
聖恩隆厚,接任又是在二月以後,所以,大老爺翌日就起程奔赴京城,叩謝皇恩。
初八的晚上,大老爺穿戴正式去了落霞居拜謝舅老太太︰
「若沒有舅父的關懷,外甥也不可能得皇上如此重用,甥兒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以後一定會克盡職守,以報皇恩,更會回報舅父舅母大人。」
舅老太太笑得親切︰「這也是你自己能干,把個岳洲府治理得井井有條,得萬民愛戴,皇上是愛才之人,你得重用也是應理明了的事,不過,皇上再愛才,他在四方城里,很多信息也未必盡知,你舅父極故舊的舉薦也是很重要的。」
話里話外就透著施恩的意思,大老爺就從袖里拿出一張銀票遞了過去︰「過年甥兒也沒什麼好孝敬的,舅母大人若在府里繼續居住,這些拿去零花吧。」
他要上京城,該給舅老太爺的是另備的,舅老太太 了眼票客,比二太太給的那好幾票都要多,臉上就有了真心的笑容︰「縴繡坊在京城分號不少,听說顧家老爺已經好幾年沒有了音訊,你作為顧家女婿自然照看,可千萬莫要讓旁人從中牟了利去。」
突然說到京城的縴繡坊來,大老爺不由怔了怔,躬身應是,卻不肯往深里講,舅老太太臉色就不太好看︰「甥媳怎麼著也是顧家的女兒,那王氏獨自霸著顧家財產,又沒有個一男半女,沒得顧家的家財都被外姓吞沒了的道理。」
可那也是顧家的吧,又關趙家什麼事?舅老太太是不是關心得太多了?再說了,大太太嫁給林家,就是林家的人,哪有出嫁之女去奪嫂嫂財產的道理?
大老爺就轉開話題,說起大姑娘的親事,又感謝舅老太太的大媒,如此這般,才退了出去。
一出門,就去了許明鸞的屋,許明鸞雙手抱胸,正站在穿堂里望天,見大少爺進來,也不行禮,只斜了眼看著他。
大老爺竟然就向他深施一禮,他這才上前托住,再行晚輩禮︰「我看表舅去了外婆屋里,以為你是個糊涂的,如今看來,表舅這些年能吏的名聲,也不是妄得的。」
大老爺的神色就更加恭敬了︰「多謝世子美意。」
許明鸞就把大老爺引進屋里︰「我與太子自幼交好,如今皇後娘娘身體病弱,太子年幼,身邊可用可信之人不多,貴妃勢力正強,大皇子又深得皇上寵愛,表舅可是想清楚了?」
「為官之道,怎樣站隊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維護正統,站在皇上那一邊,才能永保富貴。」大老爺眼眸深遂地看著許明鸞說道,不過才十二歲的娃子,就開始為太子網羅人才勢力了,心機之深,同年紀的敏兒幾乎無法與此子相比,可到底還是經驗不足啊,就算自己因太子之力破格提拔,誰又願意在皇上春秋正盛之時選定立場?
若皇上知道太子此時就開始培植勢力,又豈有不防備的道理?
大老爺的話說得模稜兩可,沒有立即答應,卻也沒有拒絕,許明鸞的眼神迅速在大老爺身上巡視了一片,不但不怒,反而含笑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人,佷兒恭祝表舅從此官運亨通,平步青雲。」
大老爺听了眼里的欣賞又深了幾分,定好了明日起程的安排,正要離開時,許明鸞又正色道︰「此次之事,除了為太子,也是為我自己,我的命是楊玖救的,表舅可千萬莫要忘了我說過的話,如今表舅母生死未卜,她也被困在里面……」
大老爺的眼里閃過一絲痛苦,拍了拍許明鸞的肩道︰「我也只能盡人事,听天命了。至于將來的事情,世子,你也還太小,你的身份又注定了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許明鸞听了眼里難得的起了一絲憂慮。大老爺第二天就帶著許明鸞和趙鳳淳一同進京了,舅老太太卻說︰「甥媳病重,你這一去少說也得兩個月之久,府里總要有個有身份的人坐鎮著才行吧。」
大老爺听了大為感動,叫了林管家來吩咐,遇到大事,一定要听舅老太太的吩咐,又把家里大煩小事都交給了二太太,這才放心離開。
正月十二,小蓮葉病得奄奄一息之際,阿九在服侍大太太之余去探視小蓮葉的病情,在她的手腕上看到了一連串的水泡,不由一驚,隨即叫了涂媽媽過來,「媽媽,我瞧著怎麼像是出痘呢?」
涂媽媽原本不敢踫小蓮葉,听了這話也細細查看那圈小泡,到是長松了一口氣︰「若是出痘,倒是不怕了,我和楊媽媽都是出過的,就是青綾也是出過的,只是太太年紀太大,燒了這麼些天痘還沒出來,只怕危險。且先用治痘的法子治治小蓮葉吧,若是她好了,正院也就不用再封著了。」
她已經好些天沒有見過自家男人和兒女了,以為離死不遠的人,突然看到了希望,自然就想出去見見親人。
「先不急吧,看看再說。」阿九鄭重地說道。
到了晚上,大太太身上終于也開始出了水泡,她癢得就要用手撓,阿九邊用艾鹽水帕子幫她洗擦,邊捉住她的手,太太迷迷糊糊的就叫︰「癢,好癢,給我撓撓。」
「在幫您撓著呢,您這是出水痘,可千萬別撓破了。」阿九輕言哄著。
大太太就睜開眼來看她,迷迷糊糊地道︰「怎麼是小九?小四和嫻兒呢?」
大太太燒了十多天,今天才算是清醒了些。
「大姐姐在備嫁妝呢,老爺這一次去京城,肯定會親自相看相看張家長爺的,這麼晚了,四姐姐已經歇下了。」阿九就胡諂。
「是麼?可我怎麼感覺很久很久沒有見過她們了呀。」大太太疲倦地閉上眼,喃喃道。
「您昏昏沉沉的,她們來了,您也不知道呢。」阿九大太太下意識又要去撓水泡,忙按住大太太的手,水泡一破,就算好了,也會留疤的。
「是嗎?可我知道呢,小九你一直都在。」大太太迷迷糊糊的,似乎又要睡過去。
那邊楊媽媽端了藥來指指大太太︰「快莫讓太太睡了,得喝藥。」
阿九就把大太太扶起來,端起,一湯匙湯匙地喂,大太太喝了一口就苦著臉︰「好苦,我不喝。」
生病的人有時就像小孩子。
「不去癢的,您不喝,晚上可就難睡得著了。」阿九就像哄小孩子一樣︰「您喝完,喝了就吃蜜餞,是福安堂出的呢,大老爺特地在年三十那天買來的,就是怕您不肯喝藥。」
「老爺會想著我麼?」大太太的眼楮就亮亮的。
阿九鼻子都是酸的,這個時代的男人,又有多少心思是在女人身上的,從大太太得了病,大老爺就來過三次,到後來忙里忙外的,連二門都不太進了,任命書一下就走,也不說選來瞧瞧太太的病情,怎麼著也是結發夫妻吧,保不齊他這一去,回來就再也見不到大太太了呢,男人的情,又怎麼敵得過名利二字?
「當然是想著的,老爺升官啦,如今是四品呢,這次回來,一定給您討個誥命呢,以後您出門就是四品誥命夫人。」阿九繼繼續哄著大太太。
大太太果然心情就好了很多,乖乖地喝了藥,又听嚷著癢,要阿九撓。
阿九忙了大半夜,青綾過來要接她的手,大太太時醒時暈的,一看阿九起身就緊張,眼巴巴地看著︰「小九,你也要走了麼?」
阿九只好又坐下來幫她擦身止癢︰「不走的,小九一直會陪著您。」
大太太這才放心去睡。
正月十四時,小蓮葉的痘子終于開了花,在結痂,涂媽媽喜極而泣,死亡的威脅終于解除子,打開門對著外頭坐鎮的大姑娘道︰「姑娘,姑娘,大喜事啊,不是時疫,是水痘,太太是得的水痘。」
水痘大姑娘出過,就有了免疫力,她急切的就沖進了里屋,第一眼就看到瘦了一圈的阿九,看她正仔仔細細地給大太太擦身,不由哽住︰「小九,謝謝你。」
若不是小九在,她真怕太太會撐不住,大姑娘每天都在外頭,雖然進不去,屋里的事情卻是最清楚的,涂媽媽楊媽媽幾個雖然忠心,但到底還是怕傳染了,大太太身份再重,也重不過他們自己的命去,只有小九,毫不避忌地用心服侍著,也虧得是她用些新奇的法子為大太太消熱退燒,半個多月了,小姑娘熬得眼窩深深,越發顯得那雙烏溜的眼楮又大又圓。
「大姐說什麼呢,這話不嫌外道麼?」阿九也很高興。
「去請大少爺和四姑娘來。」大姑娘高興地揚聲。
涂媽媽興奮地應聲出去,才踏出正院的門,外頭守著的僕婦們見了就是一驚,立即關上門道︰「涂媽媽怎麼出來了了。」聲音里全是驚恐。
「太太得的不是時疫,是水痘。」涂媽媽雖然生氣,卻也理解,誰都怕被傳染,她和太太呆在一起半個多月,就是個危險源。
「媽媽不會是想要逃走找借口的吧,若是水痘,大夫怎麼沒查出來?」幾個婆子身後就走出羅生家的,似笑非笑地使眼色,讓人守住正院的大門。
「我騙你們作甚?如今大姑娘也進去了,叫我去請大少爺和四姑娘過來看望大太太呢。」涂媽媽惱火地喝道。
「我們可不敢作主,涂媽媽您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鬧得不好,整個府里都會遭殃,您先委屈著在屋里呆一會子,我去請二太太來。」羅生家就使人去請二太太。不一會子,二太太來了,涂媽媽又說了一遍︰「二太太,太太得的是水痘,不是時疫,請您撤了守園的人,也好讓九姑娘幾個出來走動走動。」
二太太高興地說道︰「是麼?不是時疫麼?那太好了,真是佛祖保佑。」眸子一轉又道︰「是大夫確診的麼?怎麼當初就沒診斷得出來是水痘呢,可把你們幾個給嚇壞了吧。」
涂媽媽道︰「並不是大夫診斷出來的,但太太和小蓮花如今正在出痘,小蓮花的痘子已經開花,眼瞧著就會好了。」
二太太臉上的笑容一收,肅色道︰「不是大夫確診的,那可不能大意了,時疫這種病癥又沒有固定的癥狀,哪有水痘燒了半個月才出痘的,只怕是奇他的怪病呢,還是請大夫來再診斷一回的好,萬事還是小心為上。」
二太太此話說得穩重有理,涂媽媽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又退回院子里。
不一會子,二太太真的請了大夫來為大太太查看,楊媽媽涂媽媽幾個眼巴巴地看著大夫,心里忐忑不安,結果大夫診治完後,還是診斷為時疫,大家的心頓時從頭涼到了腳。
如今連著大姑娘也一並關在正院里不能出去了,羅生家的在外頭守了個密不透風,只差沒把正院的門給釘死了,大少爺和四姑娘來了,也只能在院外頭遠遠的看著,說話只能憑喊的,情況反而比起前越發的情勢比先前越發的緊張了起來。
到了第二天,原本再好轉的小蓮葉突然就死了,死亡的威脅像根無形的繩索勒住了正院所有人的喉嚨,巨大的恐懼讓人快要崩潰,青綾再也繃不住,在看到小蓮葉的尸體被人抬到後院焚燒時,終于瘋狂地尖叫起來,幾個小一點的也跟著一起哭,還有大膽一些的就去撞院門,想要破門而出。
大姑娘緊抓著阿九的手冷汗潸潸,眼里也是前所未有的恐慌,但看到阿九一派沉穩鎮定的樣子,又沉下心來,拍的一巴常打在青綾臉上︰「鬧什麼?再鬧把你打暈了和小蓮葉一起燒了。」
青綾果然不敢再鬧,阿九從屋里出來,對那幾個哭鬧的人道︰「最多半個月,大太太就會痊愈。」
包括涂媽媽在內的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著阿九,大夫再次診斷出是時疫,小蓮葉的死也更加證實了大夫的話,阿九憑什麼這麼篤定大太太半個月會好?
「九姑娘,奴婢知道你是心好,在安慰我們呢。」青綾抽泣道。
「你們且信我半個月又如何?反正外頭的人是不會放你們出去的。如今我們已經是一根藤上的蚱蜢,生死都栓在了一起,只有大家齊心協心,救回大太太,咱們才都會有救,不然,就只有全死在這院子里了。」阿九耐心地勸道。
「你莫要騙我們了,小蓮葉都死了,你說她會好的,可是她死了。」哭叫的是小菱角,小蓮葉與她一同是正院里的使喚丫頭,這幾天也是她一直在照顧小蓮花。
不過十二歲的樣子,長得也普普通通,只是她哭叫時眼楮卻不敢正視阿九,阿九眉頭一挑道︰「涂媽媽,且慢給小蓮葉行火葬,大家伙一起去送送小蓮葉吧,保不齊,明天死的,就是我們中間的哪一個。」
她的話意轉得太快,立場一下子又變了,小菱角有些愕然,另外幾個小丫頭又哭了起來,阿九拉著大姑娘率先向後院走去。
涂媽媽和楊媽媽默然的跟在後面,大家都同病相憐,一時也沒有人反對阿九的提議,都跟著去了後院。
小蓮葉的尸體放置在一堆干柴上,有粗使婆子在柴堆邊淋油,阿九牽著大姑娘的手走近柴堆,對涂媽媽道︰「媽媽,小蓮葉死得可憐,我去給她收個殮吧,別讓她死得太難看了。」
「小九,別……」大姑娘一把扯住她。
「沒事,若真會傳染,我天天在太太跟前服侍著,早染上了。」阿九拍了拍大姑娘的手。
小蓮葉死狀很慘,結痂的臉痛苦地扭屈著,似乎有人為小蓮葉收拾整理過,衣衫整潔,臉上也干干淨淨的,阿九仔細查看了一遍,發現小蓮葉耳畔的發絲上有血跡,不由怔了怔,撥開小蓮葉的發際細看,果然她的左腦側上有一個細細的小孔,一截鐵釘還余留在外頭,阿九的心出離的憤怒起來,以前只是在電視上見過大宅院里的勾心斗角,如今親眼看到了血淋淋的事實,與生懼來的正義感讓她為小蓮葉的死充滿了悲傷。
小蓮葉不是病死的,她是被人殺死的!
「涂媽媽,你來看。」
涂媽媽也看到了那根鐵釘,氣得臉色發青,心里卻是大松了一口氣,對于正院里的人來說,只要小蓮葉不是疫病死的,就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小九,你又一次救了我,救了娘,救了正院。」大姑娘激動地將阿九緊緊抱在懷里,這是個陰謀,若沒有小九,整個正院的人,包括她也會逼死在這里,那人用心險惡,手段惡毒至極,分明就是想要害死大太太。
「來人,把小菱角綁起來。」大姑娘揚聲道︰「別打死了,要讓她交出幕後之人。」
小菱角一直守在小蓮葉身邊,她最有可能作案了。
阿九道︰「此事不能張揚,只要大太太一天沒好,就算咱們有證據,大夫一句時疫就能讓咱們出不了正院的門,為今之際,是把小蓮葉的尸體保存好,留下小菱角作人證,再坐等大太太痊愈,到那時,涂媽媽和楊媽媽自由了,什麼手段使不出來?什麼事情辦不了?」
涂媽媽和楊媽媽听了都點頭稱是,屋里的人心頭一回合在了一起,大姑娘道︰「你們都是太太跟前的人,以往都沒少在太太跟前表過忠心,患難見真情,這一次,就是真金白銀的試練,過了這一關,以後就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大太太有的是錢,為人又大方,經過這一次生死考驗後,太太定然會給忠于她的大大的好處的。
連先前哭高著的小丫頭的眼楮都亮了起來,有了生的希望,再加上美好的願景,緊張悲傷的氣氛松散了不少,大家做事都積極主動了。
羅生家的原本听到正院里又哭又鬧的不得開交,怎麼一會子又沒了動靜?好像小蓮葉的死,只是個小插曲,正院的人仍然正常地生活著,並沒受多大影響,她忙去了怡蓉院。
「你說什麼?小蓮葉的尸體沒被火化?」二太太手中的杯子滾落到了地上,茶水澆濕了她漂亮錦裙。
「慌什麼!」舅老太太的臉色很嚴肅︰「疫病死的人不燒了,還留著,是想把整個府里的人都傳染了麼?你傳下令去,不許任何人靠近正院,更不許正院的人往外頭遞消息,別弄得整個府里的都人心惶惶的。」
二太太听得眼楮一亮,隨即又皺了眉道︰「那大少爺和四姑娘呢?佷女怕是攔不住啊。」「春闈在即,讓思聰和思捷兩個去岳鹿書院吧,時政策論可不是坐在家里就能寫得好的,岳麓書院里有的是好先生。」舅老太太撥了撥茶杯里的沫子,淡淡地說道。
只要大少爺不在家,四姑娘才十歲,掀不起什麼風浪來,二太太再一次覺得勝卷在握,心也安定多了。
正月十八那天,大少爺接到大老爺故舊的書信,讓他和二少爺一起去岳麓書院讀書,大少爺放心不下正院,幾次想要沖到院子里去,二太太守在邊上苦口婆心地勸︰
「小蓮葉死了,捷兒啊,不是二娘不讓你去盡孝,實在是太危險了,你應該明白,你就是太太的希望,在太太的心里,你的康健,你的前途比太太的命還重要啊,你可行萬別辜負了太太的一片心啊。」
大少爺俊眸含淚,他有好些天沒見著阿九了,也不知那小丫頭怕不怕,會不會也嚇得哭起來呢?好像從她進門後,他從來也沒見她哭過,一直從容不迫,淡定自若的樣子,才八歲的小姑娘,遇事比誰都沉穩……
這一去,得兩三個月才能回來,也不知道回來後,還能不能再見她……越想心中越是慌亂,像有千百條蟲子在心里爬著,又癢又痛,偏還撓不著……
「走吧,大哥,等你高中了,母親的病就是再重,也會好了。」林思聰拖著大少爺往外走,大少爺一步一回頭,痴痴凝視著那一方三進的院落,那里有他的親娘,妹妹,還有……小九!
阿九大姑娘並不知道大少爺離了府,大太太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好轉,很多水泡穿了後開始結痂,阿九和大姑娘一起細心照料著大太太,大太太的神智也逐漸清醒。
可是到了正月二十那天中午,小廚房的春喜家的進來稟道︰「大姑娘,沒柴米了。」
大姑娘不由愣住︰「怎麼會沒柴米了?不是天天有人送到後院門口麼?」
「昨兒起就沒人送,奴婢以為是忘了,看著還有幾天的,就沒來說,誰知今兒又沒送來。」春喜家的面有憂色。
「那太太要用的消炎草藥呢,還有沒有?」阿九最擔心的就是大太太的病。
「還剩下一捆。」涂媽媽臉色沉郁地回道。
「可去院門口喊過?」大姑娘問。
「都喊過好幾遍了,他們只裝作沒听見,而且,如今外頭圍著的人,除了羅春家的,其他都是生面孔。」涂媽媽氣得臉都有點白。
這是要把正院的人全都活活餓死在屋里麼?二太太好大的膽子!
「梁媽媽呢,她不是每天都會來正院一趟麼?」阿九問道。
「奴婢也正覺著奇怪呢。」梁媽媽管著府里的小庫房,就算二太太把持著家事,不讓別人送東西過來,可梁媽媽手里有的是銀子,不會自己去買進來麼?
消息閉塞,誰也不知道院子外頭發生了什麼事,好在柴米還有一天的,只有等明天再看子。
到了第二天,還是沒有人送柴米過來,大缸里的水也沒了,正院里並沒有打井,想要喝水就得外頭的人送進來。沒飯吃,人還可以餓幾天,沒水喝,可就挨不住了,最麻煩的是,大太太的病正在收關,藥卻沒了,一旦大太太死了,正院的人就再也別想出去一個。
「我去找人把門打爛,沖出去。」涂媽媽擼著袖子說道,到了這個時候,也只有魚死網破地鬧了。
這麼沖出去,怕也會當作疫病的人打死!誰也沖不出去。阿九在前世看過電視,瘟疫暴發時,古人的作法常常就是一個村子一個村子的人活活燒死!以免疫病漫延。
「媽媽莫急,我來想法子。」阿九沉著眉說道。
「小九……」大太太醒了。
阿九忙走過去,握住大太太的手。
「小九,她要的,就是我的嫁妝,我給她就是。不能因為這點錢,就害了你和嫻兒的命了。」大太太虛弱地拉著阿九的手,眼神堅決。
「太太,越是如此,越不能讓她得呈,您放心,小九有辦法救大家的。只要您快些好起來,您好了,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阿九鼻子酸酸的,大太太是善良的,卻又太懦弱了,正是她一再的退讓,才讓二太太越來越放肆張狂。
「是啊,娘,咱們不能讓她得呈,她現在可是想要我們的命呢。」大姑娘也道。
「可是阿九,你能有什麼辦法?你再聰明,也只有八歲啊。」大太太哭道。
「我去找大少爺,二太太也不可能一手遮天的。」阿九道。
「前後門都被封死了,你怎麼出去?小心她們打死你呀,小九。」大姑娘緊張地拉阿九的手。
阿九沒有繼續解釋,只是一遍一遍地對大太太做著按摩,減輕大太太身上的痛癢。
大太太一把拉住阿九的手道︰「小九,你還是叫我娘吧,你以後,就是我的女兒,若是捷兒和你……總之,小九,娘不會虧待你的。」
這正是阿九想要的承諾,她不想做林家的媳婦,更不想把自己的終身這麼早就定下來,她還太小,將來還有無數的可能,前途變幻莫測,她對自己的感情還沒有半點把握,更不明白自己的心,如此,正合她的心意。
「您在我心里,早就和親娘一樣了。」阿九動情地說道。
到了晚上,阿九趁人不注意,翻過院牆,潛出了正院,她先到了竹籬齋,卻只見櫻桃一個人呆在屋里,不由詫異,大少爺呢?正要離開,櫻桃听到動靜回過頭來,不由倒抽一口冷氣︰「九姑娘!」
阿九干脆從暗處走出來︰「大少爺呢?」
櫻桃害怕地連退數步,一臉的戒備︰「爺……去了岳麓書院。阿九,你……你怎麼出來了?」
怪不得,原來把大少爺也支使出去了。
「櫻桃姐姐,正院里三天沒有水米了。」阿九直直地看著櫻桃說道,她想知道,櫻桃的心是向著誰的。
「啊,怎麼會這樣?」櫻桃愕然地問。
「你想法子先送些水到正院去吧,我先走了。」阿九說完就走。
「九姑娘。」櫻桃極時叫住她,倒子一杯茶遞過來︰「先喝口水吧,爺離開時,最擔心的就是姑娘。」
阿九也著實太渴了,一口氣喝完那杯茶。
「原本奴婢是想跟著爺去服侍的,可爺說讓奴婢在府里關注九姑娘。」阿九放下茶杯,就听櫻桃繼續說道。
「二太太昨兒也來找過我,說了很多話。」櫻桃美艷的眸子緊盯著阿九的眼楮。
阿九看著她,示意她往下說。
「太太如今病重,保不齊就……二太太說,爺這回若是考取了舉人,就讓爺正式收了奴婢!」到底是姑娘家,櫻桃的臉染上了一層紅暈。
如此緊急時刻卻拉拉雜雜地說這種毫無關聯的事情,阿九在心里冷笑,櫻桃是在跟她講條件啊,她是大少爺名義上的妻,如今她服侍了大太太,在大太太跟前的地位就要比以往更高,大少爺原本就對阿九……
是怕自己反對,說以在這個節骨眼上提出來吧,櫻桃完全可以不管正院里的事情,只等著大太太死了就是,二太太給她承諾的意思也就是讓她別多管閑事……
阿九的心一陣煩悶,人果然是自私的。
「只要爺是喜歡你的,爺同意,我是不會反對的。」阿九的聲音變得很無力。
櫻桃眼楮一亮,就要給阿九行妾禮,阿九忙揮手道︰「莫急,這種事情我是作不得主的,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櫻桃忙找人備水備糧。
阿九趁著夜色,溜進了垂陽齋,林思敏正坐在屋里發呆,阿九敲了敲窗,林思敏回過頭來,少年的眼楮里碎星點點,鞋都沒空就沖到窗前,打開窗︰「小九,小九……」聲音里的喜悅掩都掩不住。
阿九剛跳進屋里,人就被少年緊緊的抱在懷里,她能感覺到林思敏怦然跳動著的。
「你終于出來了,你終于出來了。」向來倔強地少年竟然聲音哽咽。
「我快悶死了。」阿九的心也暖暖的,七八歲的年紀,也沒什麼男女大忌,在阿九的心里,這個擁抱再平凡不過了。
林思敏不好意思地松開阿九,捧著她的臉細細打量︰「小九,你瘦了。」
阿九啪地一聲打掉他的手︰「你才瘦了呢。」這小子的眼楮里像有磁石,像要把人的魂都吸進去似的,阿九不好意思再對他對視。
「你怎麼沒去武當山?不是說要拜師學藝的麼?」阿九疑惑地問。
「你還沒出來啊,我怎麼能放心走!」林思敏垂著頭撥指甲,小聲咕噥著,他的熱情遭遇到了阿九的冷淡,少年郎感覺很失落。
大少爺卻去了岳麓書院!
阿九不想細想,把正院的情況向林思敏說了一遍,林思敏氣得一掌捶在桌上︰「姨娘也是被她陷害的,可恨姨娘心里明白,卻不肯說出來,小九,我這就去宗族,找族長去。」林思敏沖動的就要出去。
「不行,你現在出去找誰也沒用,只要大夫一口認定了大太太得的是時疫,就是族長也不敢輕易放出正院的人。」阿九忙攔住他。
「那怎麼辦?難道讓大娘就這麼被她害死麼?」林思敏怒道。
阿九就笑道︰「你不是要練武功麼?那就先從基本功練起吧。」
林思敏挑眉︰「阿九,你怎麼還有心思開玩笑。」
阿九笑道︰「你跟我來就是了。」
阿九突然不見了,很久都沒有回來,大太太和大姑娘不免著急,青綾小聲嘀咕︰「不會也被人害死了吧,小蓮葉也是被人神鬼不知地害死的。」
「再要不就是逃了吧,小九人小,要是能翻出牆,外頭守著的人也發現不了。」另一個小丫頭喃喃道。
沒水沒米,坐著等死的時候,人人都想逃,只是逃不出去罷了。
「胡說些什麼,阿九不是這樣的人。」大姑娘怒道。
「大禍臨頭的時候,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出來的?」青綾搖了搖頭道,她的精神越發的渙散了,經常說胡話。
「呀,九姑娘回來了。」青綾的話音未落,外頭小丫頭就舉奮地叫了起來。
「娘,大姐。」阿九背著一袋米,後面跟著的林思敏身上則背著一個大壺,氣喘吁吁的。
「柴火我已經扔進院牆里了,你們快些撿了燒火做飯吧。」阿九把米袋扔在地上,擦了把汗道。
大太太愕然地看著阿九,又看了看林思敏。
「大娘。」林思敏沒想到大太太竟然瘦得不成人形了,臉上也結著一個個丑陋的痂。
「敏兒不怕被傳染麼?」大太太眼神柔柔地。
「阿九說是痘子,兒子出過了,不怕的。」林思敏的眼眶有些濕,大太太一直待他不錯,並沒有慢待過他,拿起腰側的一個小水壺倒了杯水給大太太︰「你的嘴唇都裂了,快喝點吧。」
大姑娘也是渴了兩整天了,頭一回看見水都綠了,林思敏又倒了杯給她,大姑娘咕嘟喝完又要,阿九忙攔住︰「可不能喝多,不然會病的。」
三姨娘的事情,大太太早在大姑娘這里听說了,林思敏想解釋︰「太太,真不是姨娘把人帶進來的,那封信有問題。」
大太太苦笑著搖頭︰「你姨娘是個淡泊的人,她就算有那個心想害大房,也沒那個本事,府里上上下下,哪里由她插得進手來,你父親心里其實也是清楚的,所以,他才沒有打死你姨娘,卻……」
明知二房有問題,卻包庇和縱容二房,大太太的語氣苦澀得讓她快要說不下去了。
大老爺在岳洲府斷了好些年的案子,三姨娘姐妹不識字,這麼明顯的破綻難道他看不出來麼?不過是不想深究罷了,自己病情未明,就離家接任,男人啊,最看重的還是名和利,夫妻情義在他眼里又值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