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鐵嘴這一說,我又想起了那只紙偶,難道它不是給我送錢,反是來取我性命的?這紙偶真他娘的膽大包天,竟敢來尋我這秘術第一代傳人的晦氣,真是屎克螂掛鞭梢上,活得不耐煩了。我不假思索,當下便對張鐵嘴說道,你我修道所為何來?先師盧生立下天書曾言,功夫練成,豈能獨善其身?須得傳道人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廣行仁義,方能成就仙體。今日眼見那雲游道士妄開殺孽卻袖手旁觀,豈不大違我先師傳道本義?
張鐵嘴臉現尷尬之色,躊躇半晌,對我說怎麼咱們結識以來,老夫做事總受你攛掇支使?大大不對啊,老夫人稱「鐵嘴」,自修習天書秘術以後,又貴為第一代傳人,怎能事事受你操縱?如今且嘗試一下做掌門人的滋味,說不行就不行,不服不行。
我在心里把張鐵嘴的祖宗八代罵了個遍,眼看著張鐵嘴對我的建議置之不理,只好跑過去收拾行李,心道這張鐵嘴真是個老番薯,被役之魂既能搬運錢財,定然知曉那藏寶之處,順藤模瓜,樂得一輩子享受,不比那虛無飄渺的修仙強上許多?
我正在不情願地收拾行李,肩膀被一個人猛的一拍,嚇得我全身打了個冷戰,回過頭來,卻是那一直神態驕橫的汽車司機。我惱道你要嚇死我啊,怎的亂拍別人肩膀,五講四美三熱愛你知道不?你這行為大大的不美。
那汽車司機沖著我嘿嘿笑,低聲下氣地說,靠,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硬是連一條好煙也沒得抽,搞得額睡不好覺,開不了車。
「看見老弟包裹里這條好煙,不知道可否賣給哥哥額?」
我並不喜歡抽煙,但是中國人出外辦事的習慣是要敬煙的,所以我隨身帶了一條大重九煙。這種煙在當時的中國還是挺高檔的,與那些進口外煙「萬寶路」「藍箭」等相比並不遜色。煙還是當初為張鐵嘴女兒辦調動時所買,本來是要整條送個郭老鐵,後來實在舍不得,只拆掉了一盒送去,剩下的就被我珍藏了起來,不知怎麼,竟被這煙癮特大的司機發現了。
汽車司機看見我拿出那條煙,興奮得眼楮發亮,一把就搶過去一盒,打開錫包就在嘴上叼上了一根。怎麼的,哥哥不欠你錢哪。
「當啷啷」一陣響,他沖著我腳下扔下了幾塊銀圓,明晃晃地在地下亂滾。
我一見銀圓,腦子里就轟地一聲響,再看那汽車司機,正仰著頭得意洋洋地吐著煙圈,但那臉上看得明白,分明籠罩著一層陰藿之色,透著一股死氣。
「這司機是個生死體」,臨上車時,我對著張鐵嘴的耳朵悄悄地提醒了一句。生死體在天書秘術里特指被陰魂附身的人,張鐵嘴一听就明白了,他仔細看了看汽車司機的臉色,也吃驚的張大了嘴。通往華山的盡是曲折險路,這麼多乘客的性命懸于這司機之手,怎生了得?
我遞了個眼色,張鐵嘴心領神會,車開動的時候,我們兩人站在汽車司機的左右位置,正好把司機挾在中間。售票員見我們兩人有座不坐,過來干涉,我說我們是在講文明樹新風啊,難道做件好事那麼難嗎?有那體弱的多病的瞌睡的盡管躺在我們的座位上。
說話的功夫,那車已開到了險要所在。都說關中是個大平原,其實這平原雖然一馬平川,卻也有秦嶺一帶的地貌地形,山勢突兀,下面是一眼看不到底的大裂谷。我留神看著那汽車司機,只見他開始竊竊私語,嘴里不知道在嘮叨些什麼,一會兒露出緊張的神色,一會兒又露出詭秘的笑容,看得我心里直發毛。這時車到了一個拐彎處,那司機卻不打方向盤,直直的向前開去!說時遲那時快,我按住那司機的手,猛然間向左打了一個方向,那車拐了個急彎撞到了左面的山崖上。好險哪,前面近在咫尺的就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峽谷。全車的人這才反應過來,群情洶涌,有幾個健壯的小伙子忍不住憤怒,要過來揪打那汽車司機,卻見司機早已口吐白沫,如一灘泥般萎頓在地上。
張鐵嘴在我猛打方向盤的時候已經把右手的符印摁在汽車司機身上,那是天書中記載的收邪法符,可讓施法邪師作法自斃,「三步一滾,五步一跌,左眼流淚,右眼流血」,不料那符摁在司機身上,那汽車司機只是口吐白沫,萎縮在地,張鐵嘴卻猛地後退幾步,仰面跌倒在車廂里,果然是「左眼流淚,右眼流血」,爬起來時一副狼狽模樣。同車的旅客以為是剎車太急的緣故,我和張鐵嘴卻是驚駭莫名,天書秘術中的記載對我和張鐵嘴來說何等神異,即便偶有不驗我們也只認為是自己修行不深的原因,萬沒想到在這樣的小溝坎上跌了個跟斗。
張鐵嘴不住地用袖子擦拭著自己的雙眼,我來不及和他交談,看見幾個青年人要來揪斗汽車司機,連忙上前攔住了他們。我說你們怎能欺負一個病人呢,這司機犯了羊羔風(羊癲癇)了啊。我這樣說,是為了保護住那個汽車司機,我和張鐵嘴有許多疑問正要在他身上問個究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