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紙花為媒(下)
花又稱冥花不過是人造的死物,怎麼會在深夜里開認為自己老眼昏花,一時看錯,我卻認為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如果我沒有見過道妖對花微笑的詭異,只怕也不會注意這樣微末的細節,但道妖變異,正是由吸收陰魂的朱草嘉禾而起,勝光姑娘服食的藥物中雜有封印的魂魄,對花微笑的情形毫無二致,這束紙花是不是和朱草嘉禾有什麼聯系?
事實上,也正是祝道婆窺見的花開變異情形,才讓我懷到太常婆婆身上。她和道妖同為茅山宗宗師級別的人物,術法雖各有專長,但本源相同,在最高處極可能出現殊途同歸的地方。太常婆婆譏笑師弟淪為道妖,但她的再世輪回,也遠非道家追求的長生之道。雖然現在的一切都很平靜,但我可以肯定,太常婆婆的元神一定就在附近徘徊。
她的輪回還沒有最後完成,說不定就在自己的身邊。我運動了一下自身的元神,沒有感應到周圍有什麼陰靈的存在。
或許,我應該自己去探察一下?我猶豫了一會,終于打消了這個危險的念頭。
太常婆婆的玄陰星佔術法何等厲害,她在轉世之際,怎能容得別人在旁邊窺伺?那個小混混賴阿飛的悲慘下場就是個再好不過的例證,祝道婆所以能夠幸免,或許也只是一時僥幸而已。
但事情沒有親所見,終究不能斷定一定是太常婆婆的元神轉世。即便正如我希望太常婆婆能夠如期和勝光合體輪回,自己又怎能及時見到轉世後的太常?這件事情和我干系甚大,萬萬容不得一絲差錯。
祝道婆見我精神恍惚,一心不在焉的樣子,以為我得知勝光姑娘的戀情後心情沮喪,連忙勸解我說丈夫何患無妻,天下好女人多的是,又何必非得愛慕留戀這勝光姑娘?對啊,老婆子已經打探明白,對面人家並沒啥可疑之處,那姑娘的出身來歷也好教先生得知,是個好人家女兒,不知先生能否兌現先前承諾,給我家憨娃治病?
我的神真氣已經不足,無力修補別人的元氣先前說下的大話卻得圓個周全,沒奈何,只好先和她混賴一番。
「那美貌姑並沒有明確拒絕的意思啊,你不曾向她提起我的愛慕之情,又怎生得知她對我沒有留戀之意?」
祝道婆听得目瞪口呆,,人家姑娘正沉浸在悲傷之中,老婆子怎好提起這話兒?依我看,那勝光姑娘性情堅貞節不移,你還是趁早斷了那些不良念頭,你是修行之人,怎可做那些蠅營狗芶之事?
我笑道。蠅營狗芶之。神仙家另有別解。俗話說「酒是良朋花是伴。花街柳巷覓真人」。就是純陽呂祖。也曾三戲白牡丹。再說你怎能斷言勝光姑娘堅貞守節?說不定她悲傷是假。暗地里卻想重結良緣。
祝道婆重重地了一聲見我不肯給她兒子治病。心中焦急。在里屋里團團亂轉始終不肯離開。我心中暗笑。她一定是怕自己離開後會找個機會偷偷溜走。其實她完全誤會了我。我地體內陽神如果不被陰氣銷融已出手為祝憨娃修補了元氣。又何必要祝道婆冒險探察來做交換?她地一番探察實已為我提供了莫大幫助只是她毫不知情而已。
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在這里等候太常輪回再世。我心中有無限疑問無法解答。都要著落在太常婆婆身上。只是這樣一來。她地轉世竟成了與我休戚相關地大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自己本恨她狡詐陰狠。卻不由自主地成了她轉世時地忠心護衛。身不由己。難道當真是命運地安排?
祝道婆轉得累了。找了只凳子坐在門邊歇息。看來如果不給她兒子治病。她是決意不肯放我離開這里了。我巴不得把這個小飯鋪當成自己免費地落腳處。心中歡喜。表面上卻裝出一副不情不願地樣子。盤坐在祝憨娃憩息地炕上閉目養神。我已經打定主意。無論怎樣凶險。自己都要親自到冥物店地後院去探個明白。現下先養足精神再說。
或許。轉世後地太常婆婆能夠解開我心中地惑。遏止我體內地陽退陰漲之事。讓我重
神?又或許。她在心情大好之余。還能夠對我指點我地修行起到事倍功半地效果
正想得高興,祝憨娃一臉倉惶地跑了進來。他用力把祝道婆推出門外,轉身一頭栽倒在炕上,渾身上下抖個不住,原來一到夜晚,他的癥就發作了。我看天色已晚,便從炕上溜了下來,悄悄地走近門邊,不料一拉之下,那扇破舊的木門紋絲不動。
一定是祝道婆在外面把門鎖住了。我隔著板門,輕聲叫了幾聲,外面卻毫無聲息,祝道婆不知到哪里去了,不過也可能她就守在外面,故意對我不理不睬,這死老巫婆。
祝憨娃的全身裹進被子里,還在不住的抖動。我看了他一眼,一絲悲憫之情不覺涌上心頭,憨娃被驚傷元氣,今晚又會有怎樣可怕的事情發生在我的身上?呵呵,魑魅魍魎,只可嚇膽小之人,卻唬不住通達之士,再詭秘的事情都會有常理可尋。太常婆婆轉世,猶如修士閉關,又如破繭化蝶,正是最華麗而又最虛弱的時候,外界的一點侵蝕就足以讓它中途夭折,所以弄一些嚇人的東西,不過是掩飾自身虛弱的小花招而已,實在是不足為慮。她的封魂術雖然可怖,也只能封印一些凡夫俗子的魂魄,對修道士的真身元神卻奈何不得。
「啪」的一聲輕響,室內的空氣輕輕震蕩了一下,挪移術法縮短了時空距離,一瞬間把我挪移到冥物店的後院。
北方的初夏季節,白天氣溫雖高,晚上依舊冷氣襲人。我隱在後院正中的一棵梧桐樹上,抬頭上看,只見一輪明月正在雲海中無聲無息地穿行,透過茂密的樹葉,不但可以看到勝光姑娘的居室,也可以看到後院四周的角角落落。其時後院的兩間房屋里都亮著燈火,只有左面的一間側房黑的,似乎無人居住。勝光姑娘房間里的燈火最為明亮,只是透著厚重的玻璃窗,仍然朦朦朧朧的看不清楚。我不敢再到正房的通風口處窺探,正在著急,卻听見「嘎吱」響了一聲,正房的一扇窗戶打開了,從里面露出了勝光姑娘一顆蓬松著長發的頭,她四處看了看,連忙把頭縮了回去。
這姑娘要做什麼?我正在猜,卻見她又在窗戶邊探出頭來,「嘩」的一聲,一盆水被她倒出了窗外,原來她只是在:i洗。我有些羞慚,自從離開文小姐的監視,自己每晚上的洗浴功夫早就撂下,莫說洗腳,就連洗臉也是不情不願,還是姑娘家愛干淨,縱然麻煩,到底六根清靜許多。
勝光姑娘把水潑出窗外後,撲地一聲把窗戶重新關緊,但就在她開閉窗戶的間隙,我已經看清了正中居室的大致情形。祝道婆日里看見的一點不錯,放在桌面上的確是一束潔白的紙花,它放置在一只小口的花瓶里,在明亮的燈光下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紙花乃凶事用品,勝光姑娘對買賣冥物都頗有怨詞,又怎會在閨房里擺放這種不吉之物?祝道婆認為這是勝光姑娘在為情郎守節,我卻知道另有隱情,紙花為彼岸之花,用來超度慰籍亡魂,很可能是太常的元神從虛無入真實的媒介。亡魂顯形,往往通過靈媒為載體,而冥物性陰,可以充作靈媒的作用。眼看太常婆婆的轉世已到了百日大忌,這幾天只要自己耐心等候,定能守得雲開見月明,見識到勝光姑娘的本來面目。
月上中天,時候已到了深夜子時。我從樹上溜下,悄悄潛入左面的側房里。既然看不清勝光姑娘居室里的情況,還不如在近處聆听居室里的動靜,這間側房無人居住,正是隱身的絕佳去處。
只是不知太常婆婆,今晚丑時會不會如期而至?她的元神轉世,月兌胎于玄陰煉形,離不開一個「陰」字,既為陰神,和新喪亡魂歸家的情形定然十分相似。丑時為亡魂離宮位之時,大凡亡魂,初次回家,皆不得其門而入,但每夜必作嘗試。太常婆婆的元神轉世奪舍,較之亡魂的留戀故主之舉,難易幾有天壤之別,只怕也不能一蹴而就。